這楊尼姑也撮合過幾樁姦情,從中得了不少好處,至今安然無事,聽曹謊子這麼說,便道:“羅西施是上清鎮有名的美人,等閒也不出門,怎好勾她,難,甚難。”
曹謊子聽楊尼姑口裡說着“難”,眼裡卻不見爲難之色,便涎着臉道:“師姑,親親好師姑,救我則個,若不讓我嚐嚐豆腐西施的滋味,我早晚得相思病一命嗚呼,求師姑救命。”說話時伸手去捏楊尼姑奶子——
“少歪纏。”楊尼姑笑着打掉曹謊子的手,說道:“若要硬做她一做,也不打緊,只三日內便讓你得償心願,你道如何?”
曹謊子半信半疑:“怎麼做,難不成闖到她家去強丨奸?”
楊尼姑面有得色道:“強丨奸不算本事,若依我計,不由得她不肯。”
曹謊子忙問:“妙計安在,我當築壇拜將,快說快說。”
楊尼姑便附耳低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最後得意道:“曹二郎,你道此計好否?”
曹謊子大笑道:“妙計,妙計,師姑女諸葛也,佩服,佩服,五體投地。”
楊尼姑道:“我可告訴你,我做此事讓你奸了她,她認真起來,必要怪我,若鬧將起來,卻是如何收場?”
曹謊子搖着摺扇自命風流道:“只怕不到得手,既到了手,她還怎麼認真,憑着我一味甜言媚語哄她,然後再整旗槍再弄她一弄,她久曠的小婦人,只要弄得她爽利,怕不以後一顆心全系在我身上
楊尼姑笑啐道:“看你那嘴臉。”
當夜曹謊子就在庵裡歇了,少不得要奉承楊師姑、了真這師徒二人,且喜年輕,放得兩枝連珠箭,也還應付得過來。
次日也就是七月初一,楊尼姑一早向曹謊子要了一錢碎銀,到上清街上買了兩盒茶食點心來豆腐店看望黃老漢的老妻吳氏,笑容可掬道:“許久不見黃老太太,聽說黃老太太身子有些不適,特來看
這時還只是辰時初刻,黃老漢的妻子吳氏見楊尼姑這麼早來看望她,感激道:“罪過,怎好生受師姑的禮物,老身一向身體還好,師姑想必是聽人錯說了——惜惜,給楊師姑上茶。”
楊尼姑道:“既然黃老太太身體康健那就更好,許久不見,來探望一下也是應該,貧尼與黃老太太甚是說得來。”又看着清清秀秀的羅氏“嘖嘖”道:“這般標緻的一個人兒,青春年少就守寡,也是可憐。”
吳氏嘆道:“是小兒沒福,更可惜沒有留下一子半女,我們也不強惜惜守節,待她出服後就爲她擇一婿,招贅在家,就當女兒女婿一般,也給我老兩口養老送終。”
楊尼姑道:“這卻是好,但招贅在家只恐黃小哥的魂魄不安——”
吳氏一聽,毛骨悚然,忙問:“那依師姑言該當如何,不該招贅嗎?”
羅惜惜悄立一邊,心裡也抽緊,她對道人羽玄已然心許,羽玄肯招贅來黃家她很歡喜,這時很怕出波折,當下靜聽楊尼姑怎麼說。
楊尼姑道:“若處置得當也無妨,三日內唸誦普門品觀音經千遍,就可安撫亡靈、消災解禍。”
吳氏連連點頭道:“老身自明日起就讓她整日誦經,家裡也供有菩薩像——惜惜聽到楊師姑說的話沒有?”
羅惜惜應道:“是。”
楊尼姑卻道:“這個還須羅小娘子親到小庵菩薩像前虔誠參拜,待貧尼先向菩薩通了誠,那時開始唸誦纔有用,家裡供的菩薩像再怎麼愛護也難免受到煙火污濁沾染不潔,哪裡有庵裡的菩薩慈悲靈驗呢。”
吳氏深感楊尼姑說得有理,道:“那就讓惜惜先吃齋三日,三日後再去寶庵禮佛誦經吧。”
楊尼姑問:“羅小娘子可吃了早飯未?”
吳氏道:“還沒有呢,師姑在這裡一起吃吧。”
楊尼姑道:“既未吃早飯,那就不必三日後,只今日就好,正見意誠。”
吳氏看看嬌怯怯的兒媳羅氏,問:“我兒意下如何?”
羅惜惜細聲細氣道:“但聽婆婆吩咐。”
吳氏道:“那好,老身這就陪着她一道隨師姑去寶庵誦經。”
楊尼姑見老媼吳氏要跟着,心知吳氏不放心兒媳獨自去觀音庵,便道:“黃老太太一道去最好,一併誦經祈福。”
吳氏和羅惜惜去收拾一些隨身用具,楊尼姑站在內室門邊,聽得門前黃老漢與人打招呼:
“兩位秀才相公這麼早去哪裡,在老漢這裡用早飯吧。”
有人答道:“多謝黃老爹,我二人用過飯了,現在是去大真人府參加楹聯會。”
楊尼姑聽這秀才的聲音有些耳熟,探頭一看,果然是昨日黃昏在庵外見過的那兩個秀才,趕忙縮回腦袋,心道:“這兩個假正經的秀才怎認得黃老漢,上清鎮可沒有秀才,想必是外地來的,可惜沒能勾他們一勾,若有兩個秀才主顧豈不妙哉。”
街邊鄭軾、曾漁二人並未看到探頭探腦的楊尼姑,與黃老漢說了幾句話,便向小鎮西頭的大真人府行去。
大真人府門前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路的一側便是清流潺潺的瀘溪河,遠處的琵琶峰遙遙相對,依山傍水,風水絕佳,曾漁有這習慣,看到一處好建築總會考量其風水佈局,這時便在門前東張西望
鄭軾遠遠的見一老一少兩個道人從東邊走了過來,忙道:“九鯉你看,是不是那兩個道士?”
曾鯉定睛看時,果然是老道士元綱,邊上那個卻不是小道姑自然,是一個面生的小道童,當即迎上去施禮道:“見過老法師。”鄭軾也跟着見禮。
老道士元綱今年高壽八十一,眼不花,耳不聾,腰板直直,從三裡外的大上清宮那邊一路走來也不用扶杖,鶴髮童顏象是個有道之士,這日衣冠也與前日不同,頭戴偃月冠,身披官賜八品道袍,稽首還禮,卻問曾漁:“這位秀才也要入府與會嗎?”
曾漁道:“好教老仙長得知,這位是小生的表兄,家住鷹潭坊,與小生一般都是今年新進學的生員,也想廁身仙府盛會,請老仙長成全。”
老道元綱看了鄭軾一眼,點頭道:“那就隨老道一起進去吧,莫要喧譁、莫要隨意走動。”
曾漁、鄭軾跟着老道元綱進了大真人府頭門,這頭門就氣勢不凡,十二根大柱,面闊五間,六扇三開大門,金碧輝煌,那老道指着頭門兩邊抱柱上的黑底金字楹聯道:“要換的就是這副對聯,曾秀才絕妙對子可想好了?”
曾漁道:“已有腹稿。”
鄭軾看那抱柱對聯念道:“南國無雙地,西江第一家——這對聯甚好,要擬出更好的很難啊。”
老道士道:“所以要邀請才俊、集思廣益嘛,曾秀才看來是胸有成竹了。”呵呵而笑,領着二人進門,頭門進去便是長長的甬道,由鵝卵石鋪就,一座石坊大書“儀門”二字,進儀門是一個大院子,有參天古樟數十株,再走過長長一條甬道,便是大堂,大堂是張真人處理道政之所,紅牆綠瓦,脊獸騰飛,很有公堂威赫之儀,這時卻是大門緊閉——
這大真人府佈局呈八卦狀,在方纔走過的甬道兩側,分別有玄壇殿、法篆局、提舉署等等建築,大堂後面就是張真人的私第,老道元綱說今日楹聯會就在張真人私第東邊的“三省書屋”。
老道元綱果然很有地位,沿途遇到的道士見了他都恭恭敬敬行禮,不是稱呼“師叔祖”、“師伯祖”就是“師叔”、“師伯”,平輩的沒有遇到一個,真不知道那小道姑自然是何身份,竟稱呼這白髮老道爲師兄。
曾漁、鄭軾跟着老道士從西邊廊房外的穿堂走過,經過前廳和中廳,來到後廳,這後廳是張真人家族的食宿生活廳,面闊五間,宴廳一間,前有天井後有院,東西廂房上有樓,廂房與中廳連接,天井四周十柱明現,門窗四壁,雕刻精緻,中置金魚大缸,兩旁假山列之。
廳後有一靈芝園,開一小門,曾漁四人穿園而過,見一個五畝大小的小湖,清波漣漣,湖畔垂楊細柳,奇花異草,湖內荷花爭相怒放,蓮葉下游魚擺尾,池中心有一亭,以曲廊相連,亭有匾額曰“納涼居”,在小湖的南岸,古木濃蔭,白鶴盤旋,禽鳥歌鳴,真如仙境一般。
曾漁貪看荷花,走在了最後,忽聽身後有人“嗤”的一聲笑,回頭看時,那小道姑自然不知何時已輕手輕腳躡在他們四人後面,小道姑打扮與前日並無兩樣,依舊是黃冠灰袍,手裡拿着一柄拂塵,見曾漁回頭,塵尾一擺,單掌一豎施個禮,臉上笑吟吟的,雙眸明亮動人,也不說話,快步越過曾漁,走到老道士元綱身邊,叫一聲:“師兄早。”聲音脆如新鮮黃瓜。
老道士笑呵呵道:“師妹早,客人都到了嗎?”
小道姑自然道:“那些人昨日就住在這裡了,有什麼到不到。”瞥了曾漁一眼,低聲問:“師兄,那秀才說了絕妙對聯了沒有?”
老道元綱微笑道:“說是已有腹稿。”
小道姑自然道:“莫不要被這秀才哄了,等下害我沒面子。”
曾漁聽到了,說:“絕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