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裡面,一邊開吃,一邊爲具體細節打打口水戰。相比於兩家人互有盤算,另外一角的江暮和言家耀晴的氣氛就相當和樂了。閃動着眼睛,小六笑着,剛纔江暮一直向他許諾,回北方後把家裡銀子全部找出來之後就帶着他去天下玩去,這人真有意思。
見着小六居然笑得這般不爭氣,小五伸手奪過小六面前喜歡吃的水??的魚丸子一個勁往自己碗裡撥。不滿五哥搶走自己最喜歡吃的丸子,小六舞着筷子和五哥交戰,剎時,飯桌上武鬥開始,不時還插有言家小四的參與助陣。看着言家這般作爲,這就是言家的家教?江宸冷瞄事不關己的言茂。
就在江宸遞眼色間,交戰激烈的飯桌戰場上冷不防多了一雙筷子,它一下子夾走了小五、小六搶奪的丸子,眼睜睜的,那丸子落進江暮的嘴裡去了。江暮面對大衆的目光解釋道,“我想嚐嚐耀晴喜歡的味道是什麼,好像不怎麼好吃。”
對想要看到的,言茂眼睛一向很亮。江暮的作爲就是江家的禮數?言茂飛眼掃向剛纔向他挑釁的江宸。隔着一張桌子,兩個男人又開始用眼神較量起來。
一張大圓桌的直線隔閡還是撇不開兩個家主的爭鬥,一旁伺候着的珍娘再怎麼刻意忽略,也還是覺得彆扭,作爲江宸的夫人,江夫人實在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此刻她心理很微妙,特別是剛纔永固王和薛鈺他們來過,看着這種情況更是備顯詭異。
兩家家主一邊暗鬥較量着,另外一邊彼此也爲不爭氣的孩子上火,花窗外噗噗聲的笑聲又在一個勁的響起。
一直在中立的言家老三起身推開半扇花窗,看着這位據說還是京城貴族大家公子,全無半點氣質可言,言耀輝看着還賴在窗櫺下囧囧笑個不停的青衣青年,淡然道,“您也算是大家公子,這般聽壁根的習慣是不是該收斂收斂?”也是,就算是監察聽壁根,也請專業一點好不好,他們究竟幹什麼了,讓這人笑成這樣?江宸掃了那邊一眼,這人是不是被江暮故意點了笑囧了?
看着花窗內在言家算是最正常的言家老三,蕭泓想起第一次暗聽,那天言家書僮扯着脖子大喊“三少是最心軟的!是最心善的!是最可親的!是最溫柔的——”,不免仔細看向眼前的言耀輝,燈燭背光中看不清言耀輝的面目,只是那清透的眼有着漠然,那淡然的神色看得蕭泓頗爲尷尬,這聽壁根的習慣確實不是君子作爲,乾咳了一聲,轉過花窗,他進來了,外面還挺冷的。
裡面吃飯鬧事兩不誤,外面相對而言就清冷了不少,春天的夜晚涼氣很重,廳子外花牆下有些人很沒好命的在露水下待着。
板着臉,薛鈺在適才這倆夫妻站着的地方站着。前廳的僕人忙碌穿梭遞着精美豐盛的飯菜,隱約還聽得廳堂那邊傳來蕭泓失控的笑聲,想必會談很是愉快。
永固王拱着手在薛鈺身邊陪着不是,林紅葉居然過河拆橋,這江家待客的態度真是差勁。剛纔這兩口子說送他們出門,可一出院門夫妻倆就躲在牆根下商量事兒,知曉林紅葉和江宸多年關係不善的他們也識趣,也就自己尋門出去,遠遠就瞧着門外好多人把這邊包圍地一圈圈的,那江氏的侍衛在院門外拉開攔了好幾道,瞧那樣式非得出去的話少不得惹上些說辭和麻煩,剛纔被言家父子冷言警示了幾句,他也正鬱悶着呢,不想再進去湊這份熱鬧,可這外面待着也夠冷的。
在他們身邊小心穿梭的侍衛進進出出,得以確認,外面確實是言家小子們的外公來了。
對上王爺詢問的眼神,陪同着王爺的吳源很識趣,立即爲王爺分析,“此公是商人,有‘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的商人本質。”
好像又有熱鬧可看,永固王爺立即攜着薛鈺往廳子裡奔去,趕緊藉着看熱鬧的由頭找理由回去吧,夜裡的風颳得好冷,肚子又餓。其實,他也是很爲難的,他一點也不想和對他以諷喻意的言茂再碰面,可也總不能就這樣一直待在外面吧,要他們進門房坐會兒那種丟面子的事情,薛鈺可不願意。
再次熱情造訪的永固王爺一進了門,心就碎了一半。燭光通明的廳子裡,江氏的僕擁們已經把桌面收拾乾淨了,當家主母林紅葉正吩咐一直伺候着的趙魁去請孩子姥爺來呢。
看着再次光臨的王爺夫夫,大家一起遞上不解的眼色。面對一堆‘怎麼又來了’的眼神,永固王爺正義凜然,“本王思量來去,還是覺得不妥就回來了,這婚事還是本王來親自操持吧。”
無論是江家還是言家都對這位沒有爲他們家長作想的王爺沒什麼感情,既然來了,那就待着吧,大家都忙着呢,沒人有空理睬他。
薛鈺對林紅葉的態度氣得牙癢癢的,本來,林紅葉以大義爲名騙他從了永固這仇他就忍了快二十年了,而今這林紅葉居然還不以爲錯,對他如此怠慢,不留下點教訓他就不是薛鈺!推開和耀晴靠在一起的江暮,拽過言家小六,他決定要最大限度上給言家撐腰。
江夫人瞄着薛鈺的行徑,又使小孩子脾氣了,不過,哄薛鈺開心那是永固的事,她這個外人就不想摻和了。目前,她只對將要出場的言茂的岳丈很小心,一想起吳源咳得那樣辛苦的樣子,她就有點微憂,至於江家一家之主的江老爺對遙遠的北方大地充滿了眷戀,他只想回家!
廳子收拾乾淨整齊,外面的言家姥爺楊大富被恭恭敬敬的請來了。
胖乎乎捆綁在綾羅綢緞裡的老人有着和善的面孔,洪亮的聲音叫喚着孫子由遠到近,進門光盯着自個兒外孫了,一一被姥爺抱得喘不過氣來的言家兄弟們神情中的尷尬讓某些人看得相當解氣,只是又有些奇怪,明明這位岳父進門起,言茂就起身禮迎,楊大富卻對女婿不打照面的冷淡,莫不是他們翁婿不和?
這麼大了還被抱的言家兄弟們都很尷尬,搶着退到一邊。言茂開口說話了,首先向老岳丈介紹了上座的永固王爺,一旁的是京城裡身份高貴的薛公子,還有那一邊站着的看着不顯眼,其實還蠻有權利的隸屬監察司的吳大人,此外這邊就是塞北馬場的江家家主和主母,還有角落裡站着的就是拋棄前愛向他家小六求親的江暮,此外也沒忘了說明一下,這婚事是這位天下知名的王爺做的主,還要請太妃的懿旨賜婚呢。
楊大富聽着介紹,擡眼看了女婿一眼,眼睛中有着複雜的成分。
江夫人小心應對,這位老人富態慈祥的笑中夾雜着世故人情,想必是閱歷深厚的人。她正在考慮着怎麼開口,楊大富臉上突然笑開了花,小六終於有人提親了,他對此感慨地熱淚盈眶。
看着楊大富的反應,永固佩服,此地真是人傑地靈,要不是先從吳源那裡得到些情報,他必然當此老是老糊塗了。
從外面進來的楊大富更清楚這些人確實不是他們能對應的,在外面他也到處找官家,可都消失了,人情薄如紙呀。此外,向來自認是聰明人的楊大富更清楚淡薄名利的女婿更是聰明,何況剛纔小女婿都把對方身份、官職都一一說明,連言茂和這些人周旋了兩日依舊答應把身爲男兒身的小六‘嫁’出去,顯然此事以爲定局了。
既然如此,那就廢話少說了。楊大富很現實,老生意人有着自己的眼光,眯着眼睛端詳江家夫妻,他要把對方的家世、身份、家道都撬出來好好確認一下,這江家財產夠不夠他寶貝小六揮霍。
老人拖着自個兒跳出來的江夫人嘮嗑,這小六是他心頭肉,還正想着府衙老爺結爲親家呢,如今江家江家父母都親自上門來爲子議婚來了,這麼有誠意實在難得,何況保媒的還是當朝的親王,還有監察司揚州總管吳大人,和京城來的貴公子作見證,此外還要請太妃的懿旨來幫襯,對於這門親事,他覺得很滿意,當聽曉小六不是‘嫁’,而是江暮入贅,楊大富更覺得不錯了,至於談判中要求孩子去北方住,老人家相當爽快大度,就是走親嘛,去吧,早點回來。
備好心態準備應付老爺子的江夫人面對這位有癡呆前兆的楊大富很不適應,強撐着微笑投其所好,奉上臨時備好的聘禮單——來時沒多帶現銀,不過,好在有個現成的親王金牌可抵押藉着先用。看到豐厚的聘禮單,楊大富更是樂得笑眯了眼。
吳源瞧着豁達開懷的言家外祖楊大富,此公可不是什麼老癡呆,這位老人是本城乃至整條運河水道上出名的老狐狸,不與之打交道的外人成爲楊大善人,而同行急起來多半開口就罵之爲‘絕八代’,這人精着呢,單是這份看人眼色的本事就不一般。
孩子姥爺這一關過得容易,沒有半點阻攔。入贅這事讓楊大富滿意上加滿意,抱着厚重的聘禮單子更是笑眯了眼,至於總算被人待見的江暮在一邊深刻自省,當初早該直接找上耀晴姥爺家去送禮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沒有了胡攪蠻纏,接下來辦事就簡單多多,按照順序第一個儀式就是入贅。
入贅不是入言家,而是入楊家的宗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