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後堂的一路景緻對和小衙內經常出入豪富人家的耀晴而言沒什麼可看的,比起北方的大氣而言,耀晴更喜歡精巧,何況這會兒他餓得什麼都不想管了。一天都未曾沾米粒了,能撐到現在也是前些日子經常受苦鍛煉出來了呀。
??剛纔他們去南城那會兒,珍娘已經把裝飾喜慶的新房重新整理了一遍,將過於喜色的裝飾基本上都改換成了精緻的擺件,那可口的筵席也吩咐擺在了內室,側門邊的小屋裡沐浴的湯水也備好了。奔波了一天,素來好淨的耀晴應該很不適了吧。
??麻雲和言家的侍女蔚然在一邊認真的學着,把少夫人給看丟了,她們這樣的貼身大丫頭有着不允許推卸的責任,好在,幸虧主子不計較。
??這滿屋子的原本這院子的婢女也不用去一一認了,屋內和家鄉決然不同的格局也順便掃了一眼就暫不去管了,那架上擺着的奢華器皿也暫放一邊,進屋的耀晴爲先沐浴還是先用膳上花了點時間考慮。最後,受不了滿身粘乎的耀晴決定了先沐浴再吃飯。
??在新房正室兩側有耳房,一張八寶織錦琉璃屏攔在中間,後面是一張精雕細刻的貴妃長塌,那是專門從夫人內室擡過來的物件。長塌的旁邊,嶄新的大木桶內盛滿了熱水,被熱水催發後,滿屋飄着淡雅的木香。
??腳下盤恆着吃着肉糜的‘醬肘子’,最近小傢伙長大了不少了呢,漸漸顯出萬獸之王本像了,初次見着它的府內侍婢再無人當它是怪貓兒了,見着它都兢戰不已。
??珍娘離開了去,麻雲在一邊服侍着。蔚然幫着六少解了衣衫,一邊的侍女垂着眼簾取來銅盆爲少夫人洗髮,靠着旁邊的銘文接着蔚然端來的盤子,將盤內精心做成梅花狀的綠色的小糕點夾給早就餓了的六少吃。
??入口透着茶香,是用新茶的汁液和的粉,不錯。耀晴還要一塊,擡目就正瞧着銘文一口氣往自己嘴裡塞了兩塊。對上六少斜來的眼色,銘文呼呼的笑,好好吃,趕緊再給六少一塊,今天好餓了呢。
??浸在散發着淡雅的松木香的水中間,再吃着精緻的茶果,順便喝杯香氣溢人的米茶,肚子暖暖的,好生愜意,今兒一天的疲憊也算舒緩下來了。
??洗淨髮絲,身子也擦拭好了,着上柔軟的絲衣,耀晴出來了。
??瞄着脫了衣衫跳進少夫人剛洗浴過的桶中的這位少夫人家的銘文,侍女們選擇了沒看見。銘文倒未覺得不對,天天洗澡的六少的水可不髒,這木桶好大呢,浮着飄飄的很有趣。
??出了耳室的耀晴,另在一處洗浴的江暮早已等在桌前,得喝交杯酒的,今日方是他們成婚禮的新夜,江暮看着垂髮而出的耀晴很是歡喜。
??一邊垂目侍立着的麻雲和蔚然有些把握不定,按着應盡的本分而言,她們算是這個屋內大丫頭,陪房是理所當然的,在帳外隨時伺候是她們的本份,可是——,可是——,可如今兩位新人皆是男子,這個問題就複雜了些,是按照本份在帳外伺候的好?還是避嫌的好?如今,這倒是需要考慮的問題了。一直就是丫頭的麻雲習慣身份,而她身邊的蔚然卻早已低着頭,臉上一抹緋紅已經蔓延到了頸脖。
??和麻雲不同,蔚然曾經是實實在在的官家小姐。七年前,父親肆意以權勢草菅人命的罪行而被彈劾,流放邊關之前,母親懼那千里之遙的苦楚而懸樑自盡,當初尚且未滿十歲的她貶入妓籍,淪爲卑賤的她並不怨恨,那些控訴父親的孤苦母子更是悽慘,這是爲父親贖罪。幸運的被楊老爺買下終身,她清楚這是她的福份,也是上天的庇佑。多年來除了爲父母誠心拜佛贖罪外,那被流放在邊疆的父親成了她唯一的牽掛,無論父親做過多少不堪的事,她都無法怨恨親倫,這次,江氏少主上門議婚,在言家的她很快意會到六少是真的要嫁與北方的事實,在言家商議有誰陪同同行的那會兒,年紀不大又沒有閱歷的她不是言老爺所想的人選,她是央求着纔得到北來機會的,她和另外一位姐妹的想法一樣,若此行有幸找到父親,就算不能釋罪,以言家的寬待,也能幫扶一把,打定犧牲生命的決心北來的她早已放棄一切,只是現今這種情況讓她不安到了極致,她對男女之事尚且不懂,那少主和六少的新婚夜她當真要在一邊兒?真是羞煞人了。
??洗浴後神清氣爽的耀晴進屋就瞧着蔚然面紅耳赤的羞答答的絞着衣帶,耀晴斜眼瞧她,自己還沒多想呢,她羞什麼勁?怎地這般不懂事。
??當作沒瞧見的徑自過來,該喝交杯酒了,這個儀式完了就沒事了。他言耀晴可不是婆婆媽媽的人。都已經到了這份上了,難不成要別人壓着灌下去不成,況且,這滿屋子就這幾個人,沒一個比江暮勢大,不討好的事兒,言家小六從來不幹。
??對耀晴不推諉的直爽,江暮很意外,麻雲刻意忽略着身旁羞得擡不起頭的蔚然,端正顏容連忙上前倒上交杯酒,今日今夜算是新婚之夜呢。
??端起玉杯,江暮目視燭下的耀晴,緩緩道:“耀晴,我知曉此次委屈了你,我定不負你。”
??“夫君這是說的什麼生分話?”耀晴‘大驚失色’目視這個傢伙,“夫君不曾嫌棄耀晴是小戶人家,千里迢迢親臨議婚,耀晴感激涕零還來不及呢,夫君怎可這般言語,可折殺了耀晴了。”
??本來還在桃花滿臉羞答答的蔚然已然收容,執銀壺的麻雲遍體生寒的輕輕移步在一邊,不敢去目視那柔笑中帶着yin冷的少夫人,雖然接觸不多,但這位無害的嬉鬧的少夫人似乎根本未曾有言重之處,卻早已讓她戒懼深深了,能讓身份尊貴的主母、暴戾的家主、還有冷僻的少主都刻意討好的少夫人豈是好惹的。
??看着驟然變了臉色的江暮,耀晴嘆息着靠向江暮撒嬌,“要不是夫君這般憐惜,耀晴可要葬身亂石崗上了,蔚然,去年的那湖邊張家少爺的事兒你曉得吧。”
??早已顧不得羞澀的蔚然被六少點名,怯怯的點頭,她不是怕六少,她怕的是瞬間寒氣逼人的江氏少主。
??耀晴讓江暮很無奈,爲什麼他的耀晴這般不理會他呢,那瞬間被拒絕了的怒火又被故作撒嬌而依偎入懷的耀晴給消了大半,沒辦法,誰讓他很吃這一套呢。
??“那什麼事兒?”不想和耀晴爭執,經驗證明,和姓言的爭執,只有吃虧的份。江暮掃向一旁的女子,“蔚然,你說來聽聽。”還是聽聽吧,想必不會是好事。
??蔚然垂着頭輕輕應答,“回少主,少夫人說的是去年在家鄉勝傳的一件事兒,兩位年輕的男子私下行了夫妻之禮,不知爲何傳得滿城皆知,之後,一位被宗族以家規沉塘,另一位被亂石砸出城去,最終自盡在亂石崗上。”蔚然寥寥數語就已經道盡炎涼,當時去看沉塘的百姓如趕集般轟動呢。
??正在爲此稍有悲傷的她突然靈光一閃,對呀,同樣的事兒,怎麼別人死得那般悽慘,而同樣行事的六少怎地無限風光?偷目瞧言家六少,此時,蔚然深切的領悟到是非言家的厲害,不但光明正大的安排小六少出嫁,還讓滿城人都認定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想到此,蔚然對楊老爺和少爺們崇敬的五體投地,連帶的,也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更光明的展望。
??“人言可畏呀!”聽着的耀晴感慨地連連嘆息,“情投意合的還被宗族沉塘,另一個也於亂石崗上被野獸分食,若不是夫君疼愛,以正室身份進入這個家門,耀晴還不知道被世道逼在什麼地方葬身,如今,耀晴除了感激之外,哪裡有什麼不滿,往後,夫君這些客氣話萬萬不可說了,太生分了。”
??對糾着他前襟‘求着’他別說生分話認真的耀晴,江暮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措辭好,明知道耀晴在找茬,偏生耀晴不顯出半分惱意。素來不喜言辭的江暮稍作沉思,還是迴避那個慘事吧,卻不知這一忍再忍,早已將自己置於懼內的行列了。迴避開剛纔的話題,本就不善言辭的江暮認真重複,“信我。”
??“信你?”耀晴好生詫異,“爲什麼要信你?信一個從開始就在欺騙我的人?你覺得我像是傻瓜嗎?”
??欺騙?從開始就欺騙?江暮對以勢壓人強娶耀晴的事情是承認的,確實,若不是言家父兄手段太厲害,他早就直接虜了耀晴北歸就是了,這一點,他承認。但這欺騙一說從何而來?已經領教很多次言家奇怪的思維方式的江暮掃視左右兩側,那耀晴身邊的銘文應該是知曉的吧,很意外,從不離遠的銘文居然不在這,他哪兒去了?
??意會少主心思的麻雲把腦袋低了低,先前她就去瞧了,那爲升格爲內府管事之一的銘文早會兒就趴在耳室內的長榻上酣睡了。
??沒有那多嘴的銘文,腳邊只有亂轉悠的小虎,江暮只好繼續面對他漸漸應對不了的耀晴了。
??面對江暮清寒的目光,耀晴泯着嘴脣,賢德地瞧着他微微笑,那模樣兒讓江暮想提氣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