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徹骨的冰寒傳來,千默躺在地上,在昏迷中悠悠醒來。
千默渾身被汗水浸溼,曲蜷着身體,呆呆地看着目光所及之處。
千默被關在一個狹小的鐵籠子裡,鐵籠子的欄杆上還殘留着黑紫色的血跡,地上還有一些發黃的毛髮。
鐵籠子在一個破舊的房間,牆壁上有一個小小的窗口,一束陽光射進陰暗的房間。浮在空氣裡的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見。
一隻麻雀落在窗戶上,在陽光下梳理了一下翅膀,又嘰嘰喳喳地飛走,不知去向。
千默看着飛走的麻雀,呆滯的眼中有了一絲波動。
千默伸手拽住身邊鐵欄杆,他用盡全身力氣,累得氣喘吁吁,全身痛入骨髓。最後,千默不甘地讓自己的頭靠在牢籠上。
千默感覺自己連一個三歲小孩都不如,他的心好像墜入了無底深淵。
我就要死了嗎?爹怎麼樣了?如果用爹的命來換取我的命,我寧願不要。我要逃出去,我要救爹!
千默在心中吶喊,他感覺那顆將要停止跳動的心,又開始艱難的甦醒。
腳步聲傳來,一個和千默年紀相仿的男子走來,男子身穿白色的孝服,他長相普通,眼神裡充滿毫不掩飾的仇恨。
千默看到來人,虛弱地用盡全身力氣喊:“我爹呢?我爹怎麼樣了?”
男子站在千默面前,居高臨下地說:“你爹?你爹被髮配去了北疆,現在已經在路上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到地方。”
千默急切地說:“放我出去!我要救我爹!”
男子哈哈大笑說:“先想想自己吧,自身難保,還想救你爹,可笑至極。”
“你是誰?”千默忽然察覺到男子眼中的仇恨。
男子蹲下身來,盯着千默陰森森地說:“問得好,我是誰?去問問被你殺死的老趙,我是誰。我是他的兒子,我是趙十一!!!”
千默看着面色越來越瘋狂的趙十一,心中升起強烈的求生慾望。
千默鎮定地說:“趙十一,你聽我說,我和我爹都是被冤枉的。”
趙十一雖然看着千默,眼中已經失神,他彷彿陷入夢中,在喃喃囈語。
“知道我爲什麼叫趙十一嗎?在我前面有十個兄弟姐妹,可是都沒有養活,我是第十一個。爲了養活我,父親甘願爲賊,只爲養家餬口。對別人來說他是一個可恨的賊,對我和娘來說他是一個好父親、好夫君。”
千默同情地說:“我理解你的感受,我恐怕也要失去我的父親了。”
趙十一猛然拽過千默的衣領,千默的臉狠狠撞在鐵籠上。
“你理解?你理解就不會殺了我的父親,他是我的天!你這個混蛋!”
千默激動地說:“我沒有殺你爹,是寶爺殺的,是寶爺!”
趙十一掐住千默的脖子說:“還想騙我,寶爺和我說了,是你殺了我爹。你爹爲了替你頂罪,纔去衙門自首。千默,你真是一個懦夫,你爹死得真不值。”
千默死死抓住鐵欄杆說:“我爹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趙十一嘿嘿笑着說:“發配北疆的人,千里迢迢風餐露宿,吃不飽穿不暖,生病了也不會有人給他醫治。絕大部分的人都會死在路上,就算不死到了邊關,不是累死就是當炮灰戰死。不要幻想了,你爹就是你害死。”
千默感覺胸腔裡有一股強烈的悲憤涌出,體內的血液如大漠烈日下滾燙的黃沙,灼熱讓他異常難受。
千默好想撕裂自己的胸口,仰天狂嘯。
千默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逃出去,逃出去!一定要救我爹,不能讓他孤零零地死在漫長的異鄉路上。
千默嘴角發乾,臉色蒼白,他耐着性子,把那晚發生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希望可以讓趙十一知道真相。
誰知趙十一聽完怒極反笑:“你死到臨頭,還敢到處亂咬,冤枉好人。”
千默雙手緊緊握着鐵欄杆,嘲諷地說:“好人?如果寶爺是好人,那全天下的人都是聖人了。”
趙十一踢在千默肚子上說:“閉嘴!今晚就把你沉入河底,爲父親報仇。”
千默痛苦地抱着肚子,咬着牙一聲不吭。
千默知道,他唯一的希望在趙十一身上,只要說服趙十一,就能放了自己。救千歸海的希望,找寶爺報仇的希望,都在趙十一身上。
千默毫不示弱地看着趙十一說:“我死了沒有關係,可憐你自稱孝子,卻連誰是殺父仇人都不知道。可憐可憐,可笑可笑!”
趙十一把匕首頂在千默脖子上,惡狠狠地說:“給我閉嘴!信不信,我現在就結果了你。”
千默嘴角揚起一抹冷笑說:“來呀,殺呀!殺了我,你的良心就可以平靜了?殺了我,你就以爲自己真的報仇了?你敢不敢去問問癩疤狗,最好用這把匕首頂在他的胸口問問,到底是誰殺了你爹!”
趙十一眼中閃過激烈的掙扎,他緊閉着嘴脣,一言不發。
千默接着說:“你的心裡已經動搖了,你開始懷疑了。如果寶爺說的是事實,你爲什麼會動搖?癩疤狗現在是不是不敢見你,你最好現在就去問問。”
趙十一忽然笑着說:“你說了這麼多,就是怕我殺了你,你想活下去。”
千默坦誠地說:“沒錯,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才能救回我爹,我要活着才能殺了寶爺。去找答案吧,那時候你會發現,我們不是敵人,而是朋友。”
趙十一默默收回匕首站起身,他走了兩步停下來,背對着千默說:“我希望我們不是朋友。”
千默回了一句:“事實往往不隨人願。”
…………
趙十一來到癩疤狗的家門前,他舉起胳膊,猶豫了良久,遲遲不敢敲響那扇有些破舊的門。
終於,舉起的胳膊有些累了,趙十一的手慢慢握成拳頭,使勁一攥,緩緩地放下。趙十一回過身又猛然轉身,然後深吸一口氣。
趙十一害怕了,他怕癩疤狗一句話,就會改變所有的一切。那時候,狂風暴雨,天翻地覆。
“砰!砰!砰!”趙十一敲響了癩疤狗的門。
“狗叔!狗叔!在家嗎?”趙十一喊了半天,沒人回答。
就在這時,癩疤狗的鄰居忽然冒出頭說:“癩疤狗出去了,不在家裡,你晚上再來吧。”
趙十一聽完,道了聲謝,有些失落的離開了。
天黑了,趙十一返回關押千默的地方,他帶了一些食物和水給千默。
千默借過食物,說了句謝謝,然後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他需要食物活下去,即使是他討厭的紅薯餅。
千默吃完紅薯餅說:“問到答案了?”
趙十一坐在地上,看也不看千默說:“沒有。”
千默打趣地說:“我以爲你得到答案了,纔好心給我買吃的。”
趙十一冷冷地說:“要是你餓死了,我就沒有機會親手報仇了。”
千默呵呵一笑說:“那倒是,看來你沒有見到癩疤狗。”
“你怎麼知道?”
千默躺在地上,雙手枕頭說:“猜的。你長得像你爹嗎?”
趙十一依舊冷冷地說:“廢話,當然像。”
“那好,你今晚再去找癩疤狗,最好午夜以後去。披頭散髮,滿臉鮮血,然後在癩疤狗的窗前鬼氣森森地說:我死得好慘啊!癩疤狗,你爲什麼不爲我報仇?”千默忽然有些惡作劇的心情。
趙十一心中覺得此計甚好,嘴上不鹹不淡地說:“裝神弄鬼的事,我不會。我只會拿着刀頂在他的脖子上。”
“隨便你,你要癩疤狗說實話就行。”
外面夜色已晚,趙十一臨走時說:“你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就看癩疤狗怎麼說了。”
趙十一在路上想了很久,到底是用千默的方法呢,還是自己的方法?
最後,趙十一說服自己用千默的方法,不過鮮血去哪裡找,還是用麪粉吧。
趙十一從家裡拿了一些麪粉,把臉上塗得慘白慘白的,在月光下乍一看,真的好似孤魂野鬼。
趙十一披頭散髮,來到癩疤狗家的窗戶下,發現癩疤狗屋裡還點着蠟燭,昏黃的燭光照在癩疤狗熟睡的臉上。
天氣炎熱,癩疤狗開着窗戶躺在牀上,在睡夢中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癩疤狗,癩疤狗!”
癩疤狗聽到聲音,如遭雷擊,他睜開眼看着月光下一個慘白的臉,立馬尖叫着滾下牀。
“我死得好慘啊,癩疤狗!”
癩疤狗抱着被單縮成一團,渾身哆哆嗦嗦地說:“老趙,老趙,你、你不要來找我,不管我的事啊!”
趙十一模仿他爹的聲音說:“癩疤狗,我死得好慘啊!沒有人替我報仇,我只能變成一個孤魂野鬼,到處遊蕩。癩疤狗,你爲什麼不替我報仇,爲什麼?”
“要報仇,也是、你、你兒子去報,怎麼也輪不到我。”癩疤狗上下的牙齒不停碰撞,他閉着眼不敢看趙十一的樣子。
“可是我不知道誰是兇手?怎麼讓我兒子去報仇。”
癩疤狗閉上眼大叫:“你難道死後都忘了嗎?是寶爺殺了你,是寶爺!”
趙十一心頭狂跳,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記起來了,現在我就去找我兒子。”
癩疤狗等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睜開眼,窗戶下什麼也沒有。癩疤狗好像剛剛從水裡爬上來一樣,渾身無力地躺下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趙十一找個地方洗乾淨了臉,心頭久久不能平靜。
趙十一沒有念過書,從小跟着街頭巷尾的人學藝,寶爺說起來,還算他的半個師父。
趙十一從小就崇拜寶爺,把他當成俠義之人,沒想到曾經的偶像,今天會變成自己的殺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