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中最後那個孤寂的身影，郭子衿忽然明白了，未來的自己哪怕到了疑似黑化的境地，內心深處恐怕都沒有徹底的恨上李恆宇吧。
即使對方沒來參那重大的婚禮，即使對方對自己漠不關心，可她依然在默默等待着，等待對方一個解釋。即使它並不合理，但只要有，她可能都會說服自己去相信。
然後再想辦法補上未完成的那場婚禮，成爲真正的夫妻。過不一定甜蜜，不一定美滿，但一定不會像現在一樣如此空虛的生活。
可惜了，這個李恆宇要遠比自己那個時間的李恆宇冷漠無情的多。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他雖然沒感情，心裡好歹還是顧着自己的。
他的世界很小，卻還沒小到只能容納得下他自己一人。
而這個李恆宇，他的雙眼即便是面對自己的父母，也是那樣的無情。
“他說，他是人子，而我是怪物，你怎麼看？”
伴隨李恆宇，她再度告別別墅，回到了之前那片森林中，李恆宇正站在個大概有30cm長的灰繭面前，對祂說着什麼。
“......”
“是嗎？說的也是，不過，感情這種東西，真的有用嗎？它能爲我帶來什麼？”李恆宇點頭，兩人之間看上去並不是用統一的方式交流，所以郭子衿也只能聽得到李恆宇說的話。
“......”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李恆宇轉過身，看向遠方，身後那個灰繭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輕微的開始晃動起來，似乎是在緊張。
“你就在這好好待着吧，不要浪費了來之不易的機會。”說完，也不理會灰繭的反應，李恆宇的身影瞬間消失了。
之後，整個世界的時間開始快進，郭子衿作爲一位旁觀者，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目睹了李恆宇在整個世界行走的數十年。
最開始他還抱着玩樂的心態，什麼事情都不想參與其中，以旁觀者的態度冷眼相待。
但後來，隨着走的地方越來越多，見識的越來越多，他逐漸主動介入，感受着這些人的喜怒哀樂，他也開始不再動用自己的異能，而是一普通人的身份去觀察、去感悟。
幾十年後，李恆宇徒步爬上了一座巨大而人跡罕至的山峰，來到了像是被什麼力量隔離開來的灰繭面前。
再次相見，她發現當初不過拳頭大小的灰繭就像生命體一樣，已經長到一人高了。
周圍的動物換了一批又一批，植物的壽命倒是更長一些。經歷時間的洗刷，原先矮小的樹苗此時也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要不是這個灰繭定位，郭子衿根本看不出這裡是之前的那個地方。
時鏡變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不，還有一樣未變，那就是眼前這位青年。
“好久不見。”看見灰繭後，他打着招呼。
據郭子衿推算，從結婚那天起到現在，李恆宇少說已經活了100年以上，可看上去卻還是一位20來歲的青年。
灰繭震動，哪怕是一段影像，郭子衿都能感受到其中那東西欣喜若狂的心情。
“我似乎有些明白，諾亞臨死前爲什麼會這麼說了。”李恆宇有些感慨，這幾十年過去後，他似乎領會到不少東西。
而一旁的郭子衿在聽到這個名字後卻猛地愣住了。
（諾亞？我記得這不是“方舟”的首領嗎？）
她開始還沒想到，但仔細再腦內篩選了一番，便將目標鎖定在那天見到的不認識的歐美男子身上，也只有他，才符合這個目標。
畢竟只有這段記錄是清晰無誤的，前面伴隨李恆宇一起遊蕩世界的畫面都是一掠而過，她也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但具體發生了什麼、遇到了什麼人就不太清楚了。
（真是意想不到，“方舟”的首領居然這麼年輕。）她有些感慨。
“天眼”與“方舟”，作爲世界上唯二的兩個大型異能組織，其實力是毋庸置疑的。
“天眼”首領她見過，可“方舟”首領，別說是她，即便是組織內的高層都沒幾人認識，據說對方一直是通過某種方式來傳話，要麼就是直接指派一個人。其本人倒是很少出現在成員面前。
“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我是人，而不是怪物。”
“雖然喪失了感情，可我還應該是人類纔對。”李恆宇說道，他眼中帶着些懷念，似乎想到了從前的什麼事情。
“人與動物之間的界限十分容易區分，這麼多年，不少人已經規劃出明確的界限了。”
“而我認爲，區分人類與動物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感情。”
“野獸的喜悅、悲傷、哀嘆、憤怒與人類的是不同的，可是我卻沒有體會過這種東西。”
“小時候的記憶過於曖昧，當我還沒有產生對這些情緒的固有印象之時，我便已經永遠喪失了感受它們的權利。”他不帶波動的敘述着，就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話題。
“所以，我想知道，什麼是感情！像我這種，掌握着非人之力、卻有着人類外貌的存在是什麼？”
“走了這麼多年，路過如此之多的地方。我見過不少這種生物，他們有的認爲自己還是人類，有的認爲自己已經進化，成爲了區別於舊人類的新型物種。”
“諾亞死後，‘方舟’並沒有解散，他們的理念就像是野草，只要還留有一點，來年春天就會再度在思想的原野上重生。”
“......”
“原本我也以爲不重要，但是，現在我改變了想法。”李恆宇擡起頭，望着無邊無際的天空，神色之中居然有些迷茫。
“我是爲了什麼誕生於世界的？”
“我應該去往何方？”
“我生存下去的意義又是什麼？”
可惜，在場不論是郭子衿還是灰繭，顯然都無法回答他的疑問。
“壽命沒有界限之後，人就總會想一些有的沒的東西。沒想到，我居然也一樣。”
“不過，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起碼證明我還是一個人。”
“之前還不知道諾亞爲什麼會糾結於這個身份，可現在或許我有點明白了。”
“......”灰繭默默地靜立在原地，似乎正在勸告他。
“晚？”李恆宇搖搖頭，“也是，又有誰能理解我呢？”
話音剛落，祂宛如受到了巨大刺激，瘋狂的抖動起來。
突然，一張手掌樣的凸起出現在了灰繭的外端，很快，另一隻手也就此出現。兩隻手並在一起開始用力，想要突破外層繭的包圍。
（這裡面居然是個人嗎？）郭子衿匪夷所思的想到，她可是見證了對方從拳頭大到一人高的成長。
（哪吒三年都生下來了，你這都幾十年過去了，怎麼還是這樣？）
“雖然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但念在有緣，我提醒你一句，這次出來後，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李恆宇剛剛說完，原本打算突破灰繭限制的人影頓時停了下來，繭也不再震動，上面凸起的兩個鮮明的手印也收了回去。不論如何，在李恆宇一句話的作用下，對方最終選擇了放棄。
“......”
聽到對方的話，李恆宇沉默了一陣子，他站在原地，漠然的盯着眼前巨大的灰繭，“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看看吧。”
“世間一切看似合理的常識，其實不過是沒有遇到我罷了。所謂的規則，早在幾十年前便無法約束我了。”
“你說現在已經晚了，已經來不及尋找感情。那麼，如果我回到過去呢？回到我還沒有與源石融合的那一刻！那還會晚嗎？”
（什麼？）郭子衿難以置信的張開嘴，她以爲自己已經很高估李恆宇了，結果只有她想不到，沒有對方做不到。
（時間是與他的“因果”一樣同爲原典級的異能。而且，想要倒流整個世界的時間，只可能是原典級別的時間系能力能夠做到。）
（他都已經掌握有因果系頂級能力了，怎麼還能再次掌握時間系頂級能力？）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又清楚的知道，李恆宇不會說謊。
（而且！而且恆宇之前也沒有告訴我他還擁有“時間”能力啊！）她蹲下來，揪着自己的頭髮，似乎這樣可以稍微將心中的煩躁與難以置信發泄出來一樣。
（不對，我記得恆宇說，與源石融合後，他獲得了第二個叫做“森羅萬象”的能力。據說，藉此他幾乎可以掌握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異能！）
（難道？）雖然心中慌亂加震驚，但她還是迅速想到了一種可能，她立即站起，緊緊的盯住不遠處的李恆宇。
只見他整個人也就是站在那，右手伸出用力向前一劃，虛空便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露出裡面銀光閃爍的世界。
（那是？）郭子衿一臉困惑，毫無疑問，她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
她眯起眼睛，費力的朝那道不到一米左右的口子內看去，（好像是一條河。）
就在她試圖搞明白那是什麼東西的時候，李恆宇站在那，靜靜的望着河流奔騰，有幾滴河水不小心從縫隙內掉落到他的身旁，周圍凡是沾染上河水的小草要麼是枯死，要麼詭異的變成了一個種子。
（時間長河？！）見到這幅場景，郭子衿瞪大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
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嗎？
她不是時間系異能者，也沒見過幾個時間系能力者，但多少還是聽人提起過。傳說，有一條長河，順流而下可以抵達未來，逆流而上便可以回到過去。
這些聽着很美好，但可惜的是，不論順流還是逆流，都沒有人能夠經受得起時間長河無情的沖刷。
可能一個小小的浪花，便會帶走你幾十年或幾百年的時光，也可能，會倒退你幾十年的時間，將你變成一個嬰兒。
“時間倒流！”李恆宇平淡而威嚴的聲音落下，那道口子頓時擴大了數倍有餘。
這下子，郭子衿終於能清楚的看到了。
該怎麼說呢，在她有生之年，也不是沒看過洶涌澎湃的河流，也不是沒見過壯觀蔚藍的大海，但是，眼前這一條，卻給了她極其不凡的感受。
雖然其中沒有任何生物存在，但透過洶涌的河水，她看見，花草凋零、動物老死、植物枯萎；就連浩瀚的大海、茂密的叢林都在瞬間枯萎乾涸，彷彿一瞬萬載。
她看到，左側河水浩浩湯湯，奔流而下，速度極快；反之，右邊卻像是蝸牛爬行一樣，慢的讓人吐血。
如此不協調的一動一靜，本不可能出現在世界上，此時卻在這條閃着銀光的河水中顯得十分自然完美，好似他們天生就應該是這般姿態。
等開口擴大後，李恆宇最後看了灰繭一眼，便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入擴大的縫隙之中，一層淡淡的光暈從體表涌現，將他保護起來嚴嚴實實，免受時光長河的沖刷。
郭子衿也隨着他一起來到了河水之中，因爲她只是在看影像或記錄一般的東西，倒也不擔心會被侵蝕。
從天地初開便一直存在，卻幾乎沒有人見過的時間長河，今日卻出現了一個闖入者。所有人、所有生物都在順流而下，唯有他一路逆行。
放眼望去，這裡除了閃着銀光的河水以外，什麼都沒有。花草樹木、鳥獸魚蟲，一個都沒，說一句生命禁區也當之無愧。
李恆宇手中握着一根絲線，就像是走樓梯時握着的扶手，一點點前進，在這個過程中，李恆宇的身體也不斷縮小，最終化爲一團拳頭大小的白色光球。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嗎？”他的聲音從光球內傳出，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恐怕會將他當做是什麼前輩對待，期望他能帶領自己一飛沖天。
“不過，居然會產生這樣的阻礙嗎？”他不知道遇到了什麼困難。
“算了，無所謂，區區幾年的差距，既然這個節點不行，那我就選擇更往後一些的好了。”
就這樣，李恆宇一直前進着，本來郭子衿在之前那種狀態下就感受不到時間流逝，更別提換到時間長河之中了，她就更摸不着頭腦了。
忽然，只見李恆宇順着的那條線一陣抖動，代表他的光球停下了，緊接着猛地一個下潛，便從這片美麗而孤寂的空間內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