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孕事(下)
瓜爾佳氏拉着女兒的手細聲問着,大婚也幾年了,前頭有四阿哥去西北再加上守孝的事兒,女兒沒能生下嫡子嫡女還好說,如今萬事已備,四阿哥的格格倒懷上了身子,她有些擔憂女兒的處境。
雲珠並不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熹貴妃對她的態度還有已逝孝敬皇后的安排她每年次回孃家都有細細地說給瓜爾佳氏及李榮保聽,連帶着幾個哥哥也對宮闈內宅的爭鬥更爲了解,再說,皇宮是牽涉外朝力量傾軋之地,心裡有數總好過懵懂無知。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目前什麼對她纔是最重要的。”說起來,弘曆的這幾個格格都不是沒腦袋的,深的淺的小動作不斷,大面上卻從不犯錯,跟前世看的一些清穿文中得了幾天寵就莽撞出來跟福晉對抗或者懷了孩子便尾巴翹到天上的女人不同。
“懷個孩子吧,生個女兒也好,等側福晉過門時就太晚了,明年又到選秀的時候,快的話明年年底就會有側福晉進門,到時若是個不安份的對你懷胎影響不好。”瓜爾佳氏直接說道。
“額娘你放心吧,我正有此打算。”不願瓜爾佳氏太過擔心,雲珠權當笑話地講了蘇寶柔和高露微近日的一些事情,“那個高氏真是極品,在她的院門口擺了一圈花味香濃的新品百合花,弄得蘇氏都不敢出門了,手底下的奴才更是日日在隔壁庭院裡扇風。”
“爲什麼要扇風?百合花不好嗎?”在敖登的記憶裡百合花好像喻意挺好的呀,那花就跟雲中仙子一樣,清雅柔美,不比草原的格桑花差。
雲珠對這位新出爐的七嫂印象很好,聞言笑道:“七嫂不知,這百合花是好的,具有清火、潤肺、安神等功效,花還有莖都可以入藥。唯有一樣不好,那就是花香,無論是淡雅的清香還是馥郁濃香,孕婦聞了會過度興奮,神思不寧,夜不能寐,久而久之,胎必不穩。”
不穩的胎兒無論是多喝保胎藥保下來亦或是最終落掉,結果都不怎麼美好。想必蘇寶柔也是清楚的,不然不會讓下人整日在庭院扇風,只是她既不派人來求助自己也樂得看戲。想讓她主動出手幫助,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啊?!”敖登目瞪口呆,原來美麗有用的花也能用來害人的。一旁的寶蘭郡主見她這可愛的模樣也忍不住捂嘴輕笑,“七嫂,不止百合花,像月季、夾竹桃、夜來香、丁香這些花的香味都是對孕婦不好的,不可多聞。”
居然連六嫂也知道這些,自己是不是太無用了?敖登受教地點了點頭,一時間有些乖乖的模樣,只有靈活的眼睛在雲珠和寶蘭間來回地轉着,想着,幸好自己沒有嫁入宗室,不然連骨頭都剩不了。
她只在京城待了幾年,而這幾年教養嬤嬤更多的是教導她一些宮中的規矩,巴爾達側福晉教給她的也是一些管家理事、人際往來上的事,這種內宅陰私手段雖然也有聽說,卻只是泛泛,婚後第一次進宮拜見四福晉就聽說這種事,與她在科爾沁家中所看到的實在是大巫與小巫,不在一個水平,心中有些震動。
不過一會兒也就平靜下來了,她只是性格爽朗些,並不是笨蛋。既然懂得不多,就慢慢學,這些日子,她已經有些瞭解她夫家的這些人,都是好相處的,特別是婆婆,懂得多,跟她多學一些總是不會錯的。而且,自己的丈夫傅玉是府中嫡子,想必婆婆也會多照顧自己一些。
幾人又談了一會兒話,瓜爾佳氏見女兒心中有數,並不曾對子嗣一事疏忽大意,便安心地向雲珠告辭。
“額娘等等。”雲珠進了裡屋,片刻迴轉出來時手上已拿着個荷包並一個青竹罐子,荷包裡裝着幾顆玉蘭果,青竹罐子裡裝着她在空間裡炒製出來的茶葉,“這是女兒孝敬您和阿瑪的。”
瓜爾佳氏也跟雍正弘曆一樣,認爲這些是雲珠日常種植出來的,對別人來講是珍貴之物,對女兒來講卻是勞動的收穫,也不多說什麼就收下。她心裡也知道,這些東西是讓她跟李榮保這些年來身體健朗、精氣精充足的原因,就更不拒絕了。
寶蘭郡主和敖登並不覺得雲珠小氣,她們大婚時這位姑奶奶給的賀禮裡就有一對幾百年的老山參,其他的錦緞毛皮更是不少,聽說其她幾位嫂子也是有的,出手大方得很。
又過了十來天,雲珠跟弘曆去東三所參加了弘晝納側福晉章佳氏的婚宴,回來時就聽說了蘇寶柔動了胎氣,原因是她心情不好出來散步,結果差點被高露微身邊的一個二等宮女給撞了……小湘雲繃着小臉,烏閃閃的眼睛裡滿是憤怒,偏偏睫上還帶着幾顆露珠般的淚,整個人煥發出一種別樣的美來,弘曆眼眯了眯,道:“這高氏怎麼回事,身邊的宮女總是□不好。”
前有身邊兩個二等宮女散播謠言,後有永璜得了天花之事也與她有些干係,這又出現了她爲難蘇氏的事,高露微在他心中已徹底坐實了“不老實”的印象。
“也不能聽一面之詞,不如我們過去看看。”雲珠又問湘雲,“可報了葉嬤嬤,派人去請太醫?”
“報、報了,太醫還沒來。”湘雲怯然垂首。
這是想將髒水潑自己身上了?弘曆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眼中寒光一閃,對雲珠道:“去看看。”
到了二進院,高露微廂院前的百合已搬進了自個兒院內,只留了兩盆在門外,而高露微本人更帶了禮不斷地對分派在蘇寶柔身邊的萬嬤嬤表示歉意,一名身穿青色宮裝的宮女也在那垂首跪着,不發一言。
蘇太醫也尷尬地立在院門口。
郭嬤嬤正帶了人喝令旁觀的奴才回去做自己的事。弘曆淡漠的眼光一掃,略微熟悉的面也立時讓他記起那幾個探頭探腦的都是其她兩個格格和侍妾的下人。而蘇寶柔身邊的宮女仗着有點姿色就想在自己跟前行賣弄和誣衊之事,心中對她們的厭惡之情又加了幾分。
“奴才給王爺、福晉請安,王爺、福晉吉祥。”郭嬤嬤領着手下給弘曆雲珠行禮,蘇太醫見了兩位主子也是舒了口氣,他來了一會兒了,卻不能立時見到病人,心中也是不安。
“起喀。”弘曆看着高露微給自己和雲珠行禮問安時臉上那委屈的神情還有那見風就倒的柔弱姿態,對她道:“你且先一邊等着。”接着又對萬嬤嬤道:“你這奴才只知爭辯,竟將主子拋到腦後了?還不快請蘇太醫進去給你主子診脈!”
“奴才不敢,奴才該死!蘇太醫快這邊請。”隱然森寒的語氣讓萬嬤嬤心頭一冷,不管事實誰對誰錯,主子肚子裡的肉卻是容不得他人怠慢的,自己竟忘了這點。只是主子的吩咐她也不敢不從啊,唉。
蘇太醫這會兒倒不急了,悠然地進了屋堂,蘇寶柔正面色略帶蒼白地斜靠在榻上,蘇太醫進來前早有人通報了她,一雙妙目卻是帶着期盼與驚喜地看向後面跟進來的弘曆,“爺,福晉——”就要起身行禮的模樣,只是額上微沁的汗顯露了她的不適。
“不必多禮了,蘇太醫快給蘇格格看看,胎兒要不要緊?”雲珠出口阻了她的動作,清水般的目光投向蘇太醫。
蘇太醫對四福晉很有好感,聞言微頜了下首,伸手在蘇寶柔的腕上切了起來,一會兒才放開,“稟王爺、福晉,蘇格格腹中的胎兒略有些不穩,不過沒有大礙,奴才開劑安胎藥喝下就沒事了,不過——”
“有何事儘管說。”弘曆道。
“奴才斗膽,這太過濃郁的花香還是不要擺在孕婦房中的好,特別是百合、月季這些花,會刺激到孕婦,使得胎兒太過活躍,致孕婦懷胎不穩。”蘇太醫低頭一板一眼地說道。
聽蘇太醫這麼講弘曆這才發覺屋裡透着一股百合花香,並不是太過濃郁,且屋中並無擺放花卉,便問萬嬤嬤:“這花香哪裡來的?”話才落下,他就憶起了高露微院門口的那兩盆開得正好的百合花。不過高露微素日就喜歡在自己的院裡屋裡擺着花卉,他也從不在意。
“回稟王爺,是高格格院裡飄過來的,這幾日高格格在院門口擺了一堆百合盆栽,那香氣一陣陣地飄到這院裡,我們主子聞着實在不舒服,便遣奴才過去跟高格格商量能不能別擺這麼多……沒想到高格格斥責奴才多管閒事,一點都不理會。主子沒辦法,就想到花園透透氣,不想才拐個彎就被那小蹄子不知打哪竄過來給嚇了一跳,還好主子沒事。”
萬嬤嬤有條有理地將事情經過敘了一遍,臉上微帶不忿,教人難怪她方纔對高露微的無禮,想來是爲主子不平來着。雖然少了奴才的本份,忠心卻是可嘉的。
弘曆眼光朝無聲跟了進來的高露微掃去,她立即一副委屈的模樣,“爺,您知道的,養花是婢妾的一個喜好,福晉想必也理解,喜歡的自是要擺在跟前日日侍弄、看着纔好。這蘇格格自懷了孕,不僅是福晉處處優待,我們姐妹也是輕易不敢衝撞了她,只是她要管到婢妾院裡的事就沒道理了嘛,婢妾自然不想折了面子……誰知道百合花的香氣會對孕婦不利啊,再說了,萬嬤嬤來說後,婢妾雖然心中不甘,卻也撤回了好些品種的百合花了,就留了那麼幾盆花色、香氣淡雅的,沒想到這香氣也能傳到這邊來,夠怪的。”
高露微也不客氣地暗指蘇寶柔仗着肚子裡的那塊肉欺壓其她格格,差點明說蘇寶柔是設局誣陷自己了。話中真真假假,教人分辨不出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真委屈還是假委屈,反正只要能蒙過四阿哥一人就好,其她人,她還是有把握不會出來替蘇寶柔說話的。
雲珠厚待蘇寶柔的事弘曆是知道的,他欣賞雲珠的大度,不甘心她的不在意,然而,這些都只是他與她之間的事,涉及到這些妾侍他就絕不允許她們拿着雲珠的寬厚得寸進尺,心存不敬。
蘇太醫早跟着宮人下去開方子,弘曆看着在場的蘇寶柔和高露微也懶得去猜到底誰更無辜些,輕描淡寫道:“不管誰對誰錯,沒釀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大錯,爺這次就不追究了,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情,爺會先各大五十大板!做奴才就要安守奴才的本份,損到爺的子嗣,爺就讓她永遠沒有懷爺子嗣的機會……明白了嗎?”
他是絕不會缺少女人爲他生孩子的。
高露微和蘇寶柔心頭一顫,皆低首細聲回道:“婢妾知錯。”
弘曆想到什麼又皺着眉對高露微道:“沒事養什麼花,以後除了自己的屋子哪裡都不許擺!有時間多做些針黹女紅纔是本份。”
高露微立時眼中浮出水光來,雲珠在一邊聽了也差點噴笑出來,他這是嫌乾西二所地方不夠大還是怎的?天天做女紅也會煩的。不過她不會同情高露微就是了,早在富察.芙靈阿懷永璜時就來這一招膈應人,對心中有數的人來講,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招,可耐不住它煩人啊。
回正院的時候,雲珠問他:“是不是想起祿貴人的事了?”
弘曆緊握着她的手,“這些花花草草實在怕人得緊,一定要讓身邊的人多上些心。”回頭讓常總管多多約束底下的管事,一個格格,也可以想在屋裡擺什麼花就擺什麼花,這高家的手也伸得太長了。
“放心吧,我還想生個健健康康的寶寶呢。”做爲嫡福晉,她要是連這些小招數都擋不了那就太無能了。
弘曆看着她的目光轉柔,想起自己與雲珠的孩子,不由也萬分期待起來。可惜他明日就要替皇父巡視畿甸,爲了弘晝納側福晉的事他已拖了兩天了,不然跟雲珠多努力段日子說不定就有了。
他那可惜懊惱之色讓雲珠見了又氣又好笑,“我們兩個身體都健康,早晚會有孩子的,急什麼。”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我是怕別人給你氣受。”
“等你去巡視畿甸我想到莊子上住幾天,好多年了,我也沒親自去看一看。”她纔不傻,留在宮裡侍候老的小的,吃力不討好。
“你那幾個陪嫁莊子年進鬥金的怎麼會不好。”他這妻子也算得上是運籌帷幄的高手了,不,也許該說是福氣隆厚,做什麼都是興旺。“不過出去散散心也好,我替你跟皇阿瑪說一聲吧。對了,你帶幾個人過去?”
“帶素問、司綺、侍墨,葉嬤嬤、馮益,對了,我想帶芷馨一起去,小傢伙自和惠、端柔妹妹嫁人後有些寂寞了。”
“都依你,乾西二所有什麼安排?”
“有內院有郭嬤嬤和尚嬤嬤幾個在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方纔那事兒爺不追究我卻是要罰的,一人禁足一個月如何?”
弘曆輕笑,“甚是妥當。”
後院還是歸嫡福晉管的,很快高露微和蘇寶柔兩人就接到了尚嬤嬤帶來的禁足一個月並罰抄《女誡》二十遍的命令。兩人恭恭敬敬地領了命,各自約束自己的下人緊閉廂院大門,不敢有絲毫違抗。
竟沒人傻得跳出來說什麼“爺已說過不再追究”的話來。想來是弘曆的威脅太過恐怖,她們不敢在這當頭再鬧出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當然了,自己幾年下來,嫡福晉的作風也已深入人心,威儀無人敢犯。雲珠聽了尚嬤嬤的回報後,心中還真說不出到底是失望還是欣慰了。
這幾年,高露微幾個但凡有點子言行出格之處,她的懲戒必有抄《女誡》這一項,呵呵,一來膩歪那些女人,二來每次都是罰抄這個,久了,裡面的內容想不刻進腦子裡都難,不免影響平日的思想行事。
——她們當中就算有懂得這種心理暗示的,也沒口說出來,誰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