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寒木不凋,春華吐豔(上)
乾隆二年的四月,弘曆在位的第一次大選在紫禁城拉開了序幕。
小湯山行宮
烏喇那拉.妮莽衣扶着容嬤嬤的手立於山頂遠眺皇宮,幽幽道:“這會兒那些秀女已經進宮了吧?”
“格格——”容嬤嬤心痛地喊着,纔多少年不見,自己呵護着長大的格格已從一個明媚的少女變成了什麼都斂在心裡的少婦,看着波瀾不興,可她聽得出看得到,多少愁苦幽怨她也感受得到。
“嬤嬤以後還是叫我主子吧,當年烏喇那拉佐領府的格格已經過去了!”
“是,主子。”容嬤嬤順從地行禮答道。
“嬤嬤是我的奶孃,不必如此多禮。只是咱們以後還會回到宮裡,那兒可是吃人的地方,少點規矩都會被別人抓住……我怕,嬤嬤到時吃了苦頭。”
“應該是奴才保護主子纔對,主子放心,奴才以後會小心的。”容嬤嬤氣勢十足地說着。
“幸虧來了小湯山,不然阿瑪也不能將嬤嬤送到我身邊。”妮莽衣微微一笑,容嬤嬤性子直,以前在府裡替自己管着院子也還罷了,進了宮還是這脾性卻容易得罪人,不過她對自己的心意卻是別個人比不上的。自己如今欠缺人手,有她鎮着延禧宮正好,至於其他方面,不有烏蘭嬤嬤在麼?
手撫着小腹,腹中的胎兒已有兩個多月。有了他,新襲了承恩公的烏喇那拉.德保纔會又送了個烏蘭嬤嬤過來,自己也才能重新接觸動用當年孝敬皇后留下的勢力。“高氏現在得報應了吧,我倒要看看她這次怎麼爬起來!”
當年誣告自己謀害純嬪的兒子,踩着自己復寵,現在總算也教她嚐嚐當年被冤枉求救無門的苦頭了,而這,才堪堪開始,所有擋着她的,與她作對的,總有一天她都要教她們知道誰纔有資格坐上那萬凰之王的位置!
若非自己在宮中飽受冷待,自己的額娘走投無路拿着自己的八字悄悄請了大師算命,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竟有半條鳳命在身……真是天意,才知道這個消息,便有族人在戰場立了功,當年支持自己不得不遠走邊疆的烏喇那拉.德保襲了承恩公爵位,自己趁勢懷上了龍胎,如今雖被遣出宮,可等太后回宮,自己這侍疾孝順的名聲也跑不了。更重要的是,在這裡,自己正好可以避開宮中目光穩住龍胎,還能趁着太后心情不好,以人手不夠的藉口讓府裡送奴才過來伺候!
在宮裡,能有一兩個自己放心得用的嬤嬤是多少難得,自己在失去夏嬤嬤和珊因之後才知道。
“慧妃哪有主子有福氣,她到死也是個沒兒子的命!”容嬤嬤狠狠地說着,“奴才就是心疼主子,這有了身子的人可不好泡溫泉聞那味道,偏偏要在這裡受苦……”
“嬤嬤可別說這話,教太后的人聽到可不好。”那死老太婆現在脾氣越發不好,自己若不是拿住了她此刻恨毒了皇后、惱怒皇上不孝的心情,也沒辦法這麼輕鬆就接了兩位嬤嬤到身邊侍候。
不得意的太后那也是太后,有她應允,兩位嬤嬤將來隨她回宮,皇后也不能說什麼。
容嬤嬤也清楚主子如今還得倚靠太后,聞言閉嘴不說了。
“回吧,出來太久也不好。”
“我看主子還得找個時間將懷了孕的事告訴太后,要知道主子現在可是在宮外,要是將來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對主子也不好。再說,太后心情不好,要是有個差池,主子好不容易得來的龍胎——”
容嬤嬤沒再說下去,烏喇那拉.妮莽衣卻聽明白了,“……嬤嬤說得對。”
一切爲了孩子。
“只要太后站在主子這一邊,主子懷孕的消息還是能瞞住一段時間的。”容嬤嬤也並非宮鬥小白,一些大的方面還是看得明白的。
妮莽衣嗤笑,“知道這個消息,太后只會高興,又怎麼會不幫忙呢。”
有了這個孩子,太后只會覺得對抗皇后更有底氣,將來也有了藉口回宮。她將太后的心理揣摩得十分清楚,隨着時間的流逝,太后開始怕皇上遺忘了她這個太后額娘,放她在這小湯山養病終老吧……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不過一日的豔陽便將連日的春雨溼氣蒸騰乾淨,想到自己要挺着個大肚子在宮裡熬到六月才能去圓明園避暑,雲珠不免覺得心頭髮悶,“到了六月,再這麼轉一圈,身上都要着火。”
素問扶着她的手,望了望濃綠如雲的槐樹桂樹,笑道:“主子說笑,往年熾夏主子身上都沒見一滴汗,哪裡會着什麼火,只是這皇宮也確實炙熱,吸口氣兒都覺得熱乎乎地,一天下來格外膩人。”
“娘娘雖有清涼無汗的體質,到底頂不住肚子裡懷着五六個月大的小阿哥,到時屋子裡多擱幾個冰盆便是。”含霽也近身伺候過雲珠,自然知道她天生麗質,不僅夏天肌體清涼冬日膚潤柔嫩,還天生帶着淡淡的玉蘭花體香,便湊趣接了一句。
“你們知道什麼,有了身子的人是不好多用冰盆的,冰氣涼快,到底陰寒帶溼,對孕婦胎兒不利。”素問瞅了她們一眼。
“到底是姑姑見識多,”採雯討巧說道,“到時咱們多給主子扇扇風,定不教娘娘和小主子給熱壞了!”
“好啊,這事兒就交給咱們採雯了……”
“啊?”她一個哪忙得過來?再者,這也是二等宮女的活呀。
聽着她們你來我往地絆嘴,雲珠笑着搖了搖頭,心裡卻想着自己學了那麼多陣法禁制,不拿出來用浪費了,回頭挑幾塊有靈氣的玉石在長春宮布個陣擋擋暑氣就行。
——她倒是沒想過布聚靈陣,一來聚靈陣是集周圍靈氣於一地,她這兒好了其他地方不免更加酷悶,破了環境平衡,總不好叫女兒兒子都搬到長春宮住哪兒也不去罷?二來,她身懷空間,身體時刻受靈氣滋潤,聚靈陣除了聚集靈氣清涼空氣外對她也沒什麼別的益處了,浪費。
“主子。”靈樞過來行了個禮,“方纔接到消息,烏喇那拉佐領府送了兩個嬤嬤到小湯山行宮侍候嫺妃。”
“哪兩個?”雲珠隨口問道。
“一個姓容,乃嫺妃的奶嬤嬤,一個姓烏蘭,是佐領府找的教養嬤嬤。”靈樞低聲道,“是承恩公府推薦的。”
雲珠頓了頓,繼續往前走。“這事兒阻止不了,沒有太后應允嫺妃不敢這麼做,再說,她現在身懷龍胎,到了皇上跟前一句‘沒有熟悉的嬤嬤怕照顧不好’皇上也會答應的。”
“怎麼就讓她懷上了!”採雯憤憤咕噥了一句。
“她運氣好唄。”雲珠輕笑,心知之前嫺妃處境不好,內務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便終止了供應給她的特製菜油,她的身體因長年吃用菜油而產生的避孕效果褪了一些,再加上新年前後那會兒弘曆看在烏喇那拉一族立了戰功的份上在延禧歇了幾晚,才讓她好運懷上。
靈樞瞥了採雯含霽一眼,到底當年安排到嫺妃身邊的珊言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被“引導”的,法子雖然更安全隱蔽些,到底容易出疏漏。“嫺妃現在還瞞着有孕的消息,難道想等胎兒坐穩才報進宮?”
雲珠勾了勾脣,知道靈樞是提醒自己可以趁消息傳出之前先下手除去她肚子裡的那塊肉,事實上她也猶豫過,最終還是選擇放手。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難道還能敵過她的永璉永珎?對付可能出現的對手還不如提高自身的能力,加厚己方的本錢呢。
她雖然不忌諱殺人,可還沒到草木皆兵連個嬰兒都不讓出生的地步。
事實上,她雖然早早就派人潛伏到乾隆歷史上嬪妃的身邊,卻沒有直接壞了她們的生育機會或毒害她們的性命,一切要看事情發展,就像歷史上的婉貴妃陳氏、儀嬪黃氏、怡嬪柏氏,在她們分別指給允禑允俄允禵之後,她就徹底放開了手。聽說她們幾個還分別生下了兒女,這也算是改變了她們無子、早逝的命運。
該留餘地時留餘地,該下手時下手,這中間的分寸代表着她做人的原則和底線。
“瞞誰也瞞不過太后,太后會護着她的,到是愉嬪那裡你們可以去透個消息,她一定很感興趣。”
愉嬪投靠太后不就憑着她那有着純正滿洲血統的兒子麼?一旦嫺妃誕下皇子,出身可就比永琪高多了,永琪在太后跟前還能那麼受寵嗎?
“奴婢這就去辦。”靈樞眼睛一亮,借刀殺人也不錯,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
不管愉嬪怎麼反應,雲珠自悠閒過自己的日子,她的肚子飛快地鼓了起來,無論吃食或是胎教,她都開始仔細安排,一心養起胎來。
宮務放給了和敬和徽她們去理,選秀的細務又有哲妃純嬪管着,儘管也關注選秀進展及秀女間的一些情況,日子卻並不忙碌。
到了四月二十九這日,她接到誠正子爵府遞進宮的喜訊,傅恆的夫人覺爾察.齊布琛生下嫡長子,又碰上溫郡王家的格格過滿月,兩樁喜事讓雲珠開懷不已,當即賞了不少東西。
前朝卻是一掃新年以來的喜慶寬鬆,御史褚泰以受賄罪論斬。禮部尚書任蘭枝、太常寺卿陶正靖等坐朋黨罪,不久被革職。
一鬆一緊,張馳之道。
弘曆還是有些生氣,不說地方官,京官每年得的冰碳錢就豐厚無比,他又自問對臣下寬厚,賞賜也豐,不想還是爆出了收受賄賂的醜事。
雲珠免不發安慰他幾句,“這世上有好官諸如嵇曾筠,知人善任恭慎廉明,便也有貪官,貪污受賄不知滿足。皇上乃一國之君,治下朝中大員地方官吏不知凡幾,品性良莠不齊也是有的,但凡看得出來,也沒有‘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話了,皇上萬不可因別人犯的錯兒氣壞龍體。只是這些貪官,食君之恩不知圖報,反而官官相護欺瞞皇上,做國家蠹蟲,着實可恨!”
心中卻明白這場反腐鬥爭是弘曆自己掀起來的,爲的就是整治一下新年以來朝中官員因大勝沙俄皇帝寬待臣下而起的浮誇風氣,也是敲打一下八旗子弟的意思。
弘曆點了點頭,“反腐昌廉,任重道遠。”
人最是善忘,尤其是這些權利在手的官員。做爲皇帝,御下過寬,他們便得寸進尺,膽子愈喂愈肥,搜刮民膏,敗壞吏治;御下過嚴,百官多圖自保,宗室不敢吭聲,不利朝廷團結,大清發展。
這一點雍正對他的教育還是深刻的。雲珠見他兀自沉思,也不再言語,低頭繼續做着手中的小衣裳。
“奴婢叩請皇上、皇后娘娘金安。”含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雲珠將針線籃子放到一邊,“什麼事?”
含霜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隔斷內的皇帝一眼,稟道:“小湯山那邊太后派人進宮傳話,嫺妃娘娘懷了龍胎。”
龍胎?弘曆回神,眼中光芒閃過,聽着雲珠說道:“這可是大喜事,幾個月了?”
含霜低着頭回道:“三個多月了。”
“皇上看呢?”雲珠轉頭問他。
弘曆端起几上的茶盞,聲音平淡無波,“讓她繼續在小湯山養胎吧,朕看她胎得挺好,有她在,太后也可寬懷,移些精神在病痛上。”
“怎可讓皇家血脈在宮外生產?”雲珠勸了一句。
“等快生時再接進宮就行了。”
雲珠見他不爲所動,對含霜道:“你帶人去太醫院請個太醫走一趟,將本宮與皇上準備的一些補品衣裳給太后帶去,請她老人家安心養病,等過些時候身體養好了,再迎她老人家回宮。再請蘇太醫給嫺妃請一下平安脈,回來仔細報與本宮知道。對了,告訴嫺妃,她懷胎有功,等她誕下皇子皇女本宮再行厚賞,問她欠些什麼,着人給宮裡帶個話本宮給她送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