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吩咐之後,便即回宮,卻甚喜岳雲的武勇爽直,每常召見,就在宮中尋一場地,命岳雲等人與班直侍衛們互相考較武藝,自己興致上來,也上場與岳雲比試一下騎術射術。
只是他雖然勤練不綴,又有良師教導,只是底子太薄,與尋常士兵相比他的騎射武藝自然精強,遇着普通將領,也並不弱,與岳雲這樣的天賦異稟又身經百戰的萬人敵相比,功夫卻是差了不止一點半點。幾次下來,趙桓便也知道自己底細,因此守拙不發,只閒時去看岳雲與御前班直們較量武藝,從旁觀看,也落個熱鬧歡快。
這一日岳雲入得宮來,卻正遇着散值右班都知李顯忠,兩人年紀相差不多,都是青年才俊,又都武藝精強,李顯忠雖然在太原戰事上立得大功,又被趙桓選入宮中任指揮使和班直都知,與岳雲相比,無論戰功名氣,都相差極遠。他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心中原不服氣,這幾天岳雲又屢敗宮中班直,各人都憋氣在胸,暗中在李顯忠處慫恿,卻要讓他與岳雲較一較高下。
兩人都是青年盛氣,一見面就如霹靂火石一般,當即就要動手。
還好趙桓就在一旁觀看,好生勸囑幾句,又暗中給岳雲打了一個眼色,讓他務必給李顯忠留有餘地。
岳雲很是機靈,一看皇帝眼神,已經知道意思。當即與李顯忠動起手來時,卻是不緊不慢,刀來槍往,打的甚是熱鬧。圍觀的班直侍衛們哪裡看的出來岳雲有意相讓,一聲聲吆喝叫喊,爲着李顯忠叫好。
趙桓武藝一般,眼花卻甚是老倒,已經看出來李顯忠確實不是岳雲對手,若不是自己命岳雲留手。只怕早就被打翻在地。這種半真半假的比武殊無意思,趙桓略看一會,神思卻已經悠遊天外。
他此時婚期已近,自己想想也是好笑,前生結過一次婚,有子有女,趙桓這付軀體,亦是曾經立後。朱後賢德。北狩時不願受辱投水而死,用着這個藉口,趙桓一面在後宮大享齊人之福,這幾年什麼也沒耽擱,自皇子趙敦生後,這大半年來,又有皇次子趙政,帝姬德金依次降臨這帝王家,算起來,已經是二女一女。趙敦的母親朱氏母以子貴。
已經封爲貴妃,其餘側妃、美人,亦是不少。
如此這般。趙敦皇太子的地位其實早就確定,其餘皇子也想必會陸續誕生,害怕萬一皇帝出個意外,天下無人繼統的尷尬已經不復存在。
至於皇帝無後,已經成爲皇帝的家事,不勞士大夫和百姓操心。
趙桓自己地心理,其實亦是以解決生理需要爲主。以他的見識經歷,如一個少年一般的看重愛情,已經是絕無可能。而後宮女子,多出身寒微。加上內外守備森嚴,防微杜漸,絕無興風作浪的可能。
宋室沒有外戚爲禍,亦無宦官當國,卻有權相與太后垂簾之事。趙桓不喜歡大權旁落,所以最信任倚重的宰相李綱遠在襄陽,只留參知政事們在長安。後宮裡沒有位份高人一頭與他平起平坐的女人,現在少點掣肘,將來還要想辦法留下制度。不使自己的後代再有女主當國的禍亂。
司馬光地史書上說真宗皇后出身雖然微賤,然而對宋室有不低的貢獻,而廢棄王安石盡罷新法和新黨,間接引發黨爭的,亦是垂簾的太后。
時人誇說宋朝太后皆是英明保國,對於這些,趙桓卻有不同的認識。
趙桓說到底不是聖人,這山河勢必由他的後人來接手,任何一點他知道的弊端,都需在萌芽況態就將其杜絕。
迎娶折月秀,趙桓在心裡一直計較着得失。
不可否認,他對這個有將門傳統,說話做事爽利直接,騎射與相貌都不凡的美麗少女有着不一般的好感,不過迎娶過來,卻有着與感情完全不搭的利害計較。
立後之前,他已經正式冊立趙敦爲皇太子,名份已定,就算皇后將來生了嫡子,也不能再爭皇位。而出身高貴,又貴爲皇后地折月秀進宮後,外頭地好處也不必說,對壓制近來後宮女子們出現的那些爭風吃醋,爭權奪利的風頭,也有着極大地壓制作用。
一想到這裡,趙桓只能搖頭苦笑。
原以爲帝王之尊,後宮些許女子算的什麼?豈不知道這天下最難料理的就是自家女人。任你是大英雄大豪傑,對方卻是低眉折腰的繞指柔。難不成你一巴掌沒事就呼在那笑顏如花的女人臉上?
所以這些明爭暗鬥烏煙瘴氣,趙桓儘自煩惱,卻也無法理會。終不能派一隊禁軍將她們全拖出去盡數殺了,而且論起本心,這一種事也自難免。男人只有一個寵愛卻不在一身,侍候的下人,每月的份例,賞賜,人前體面,一樁樁一件件,都使得那些原本清純可愛的貧家女子漸漸轉變。而始終俑者,卻不是趙桓又是誰?
只能怪自己不是聖人吧,趙桓搖頭苦笑。
不過笑容裡很快就帶有一些詭異。他與折月秀在賞燈時相識,其實在探視折可求時,就曾見得一面。上元燈市一見後,皇帝便經常藉着微服的藉口,以探視折老夫人的名義,有事沒事就往着折家跑。
時間沒過多久,折府上下都知道皇帝對摺月秀有意。順理成章地,皇帝隔了不久,便已經下式下詔,冊立折月秀爲皇后。
他自然不能和這折家大小姐花前月下,私定終生。宋人話本里倒是有不少,可惜並不都是佳話。況且他的身份地位,鬧出這麼一出,形象可要大大受損。他是要娶折月秀以安撫將門世家,定西軍人心,撫慰後宮,可不是什麼柔情刻骨的愛情故事。
以他的身份,他的閱歷,他的報負,怎麼會當真在心裡有什麼兒女私情?
天地間成物生靈盡在掌握,予求予取,這纔是男兒胸襟!
正發呆的當兒,岳雲早一劍瞌飛了李顯忠手中的長矛,兩個人調換過兵器,李顯忠仍然不能敵,而且也隱約感覺到對方在手下留情,他雖然高傲自信,卻不是小心眼輸不起的人,當下向着岳雲一抱拳,笑道:
“嶽少將軍武功精強,我遠遠不如,這便認敗服輸。”
他身形高大,容貌俊美,身上自有一種百年將門世家纔有地獨特氣質,戰敗之後不再糾纏,亦不曾虛言矯飾,而是坦然認輸。如此光明磊落的風範,卻也教岳雲很是敬佩,當下也恭恭敬敬拱手還禮,笑道:
“哪裡,我也只是取巧才勝了將軍一招。”
趙桓回過神來,見他們如此相投,也自歡快,當下令道:“賞兩位將軍新打造的橫刀一柄。”
橫刀亦是唐人常用,而至宋漸漸失傳,俗稱“唐樣大刀”,因打造不易,而唐末戰亂,工匠流失,技術失傳,也沒有經濟力量支撐起橫刀的打造和配帶,所以漸漸失傳於世。而仿着唐刀的式樣和學習唐人的工藝而打造的倭刀,後來竟成爲舉世名聞的寶刀,宋與日本當時並沒有朝貢關係,日本人並不把虛弱的宋朝放在眼裡,一直不曾如唐朝那般對中華上國那麼恭謹,而倭刀卻因爲兩國貿易,漸漸風行於大江南北,成爲需要重金才能購得的傳家寶物。
趙桓有着後世人才有的對日本獨特的心理,既仇恨於兩國戰爭往事,亦敬佩對方民族性的好學與強韌,爲了不給對方任何賺錢和藐視中國的機會,藉着軍備之機,又廣召工匠,甚至暗中派人到日本偷學橫刀的鍛造工藝,終於又可以將失傳不久的工藝又重新承接回來。
皇帝就要辦喜事,連着宮中的氣氛也洋溢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氣。幾個內侍聽得趙桓命令,喜滋滋的捧出新造出嶄新的橫刀,捧至兩個青年將軍的身前。
岳雲與李顯忠相視一笑,雙手將刀接過,又謝過趙桓,先將自己原本的佩刀接下,再將橫刀系在腰上。
趙桓滿面春風,先叫這兩人上前,又將場中數十內殿直的侍衛們一起叫將過來,笑道:“岳飛與李顯忠,一個是世家,家傳武學,一個也是自幼從父習武,久經戰陣,你們輸了給他們,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以前東京的內殿直侍衛,多半是取自世家,多有武藝不凡者,你們雖然是當日選取的軍中精銳,到底不能和世家子弟相比。”
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這一番話是何道理。其實世家子弟中有爭氣的,自然比平頭百姓出身的軍漢要強,但也多有紈絝子弟,十八般武藝樣樣稀鬆的。當日東京城中雖然有不少武藝精強的世家子弟,卻也有不少連祿米都背不動,需要僱別人代扛的禁軍子弟。
卻聽趙桓皺眉又道:“自從女真亂起,國家失地甚多,而更感人才凋零。就從現下來說,朕手中大將不少,而大將之下,卻凡多庸懦之才。真如岳雲、李顯忠這般的,又有幾個?所以朕這幾天,看着大夥演武,其實心裡也有盤算。要從長安伊始,在各地興建講武堂,精選武藝高強,久歷戰陣的將軍充任教官,而選取散直中武勇聰明者,入堂學習,朕在由其中選拔佼佼者爲將,則強兵有望。”
李顯忠將門世家,卻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辦法,岳雲也是心中懷疑,當面卻無人敢質疑皇帝的決斷,兩人當下躬下身去,答道:“謹遵陛下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