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掌櫃一直極想與呂老爺交契,但奉勸您家一句,莫要和泰州的陳同袍走的過近。”管七嚴肅地說。
繼壽信以爲真,正想借助這文忠之力,便笑了一聲:“這豈不是誤會一場!我正要擒住那廝,與掌櫃心意相合啊!”
他細緻講來:“在下昔有一妾,因犯事逃出府外,捉拿火急,被陳知縣窩藏起來。我料這陳同袍必有別圖,早晚爲呂氏之害,故屢番要藉機除他,恨無把柄。今日歸來,算是有一大消息了。”
管七心中頓起波瀾,忙道:“若公子肯說,掌櫃定在江都幫着打理關係,以保無虞。”
繼壽正急躁着要立件大功,聽此一言,便更添了興致,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訴明白:“實不相瞞,這些事都是在下躲着老爺做的。因前番賒了你掌櫃的一筆賬,被這陳縣令付清了,故老爺對他十分感激,明面上我便下不得手,但又放不下奪妾之忿,怕惹人笑話我沒本事,所以非得置他於死地不可!那日訪他,在下親眼看見那女犯,並聽陳同袍親口說要娶妻,卻含糊其辭,必是她了。”
“娶妻?”
“沒錯,娶妻!待陳同袍定了婚期,我就讓梅縣丞帶着官軍,殺他一個人贓俱在!”呂繼壽得意地說。
管七見此人胸無城府,知道他已將能說的全部抖出來了,便不再相問,以免言多必失。只笑道:“公子誠心快言,實爲可敬。既然兩邊兒都解了疑惑,我就不再留了,早些回稟文掌櫃方好。”
“那在下不挽攔了,請回!”呂繼壽說罷,直目送着管七乘上了馬,亦轉身朝巷子口走去。
管七來去不過四五日,這般速度教文忠和過楚子爲之色變,以爲出了什麼變故;待管七不慌不忙地講出來後,他二人面面廝覷,哈哈大笑:“呂家有子嗣如此,怨不得產業將衰呀!”
笑過一陣,文忠又想了想管七所說的婚事,眉頭緊鎖:“大約可以敲定,陳同袍要動刀殺人了。此人這麼狠,萬一不成,波及到我們……”
“唉,”過楚子堅毅地仰起頭,“過家既有稱霸一方之心,必不可患得患失。我們大可盡力而爲,做好準備,剩下的只管交給他陳同袍好了。”
徐工匠在自家宅裡,捧着陳同袍送來的請帖,心裡高興得不行:只因他一個月前爲陳府稍修繕了議事廳,知縣大人就記住他了,這豈不是自己一介工匠天大的福分!
他在屋內興奮地踱步,拿手指一盤算,五日後便能去沾喜氣了。徐工匠仍意猶未盡呢,忽見自己一個徒弟來報說:“師傅,江都有位大戶要找您去選地基、蓋房子,派了奴才來。”
徐工匠思量一會兒,才從裡屋拿了件衣裳出來,吩咐道:“叫他進來。”
“徐工匠,江都染坊的過大掌櫃近日要選地基,還望先生去看看風水,錢自然不成問題。”
“過員外肯給多少銀子?”
那奴才先扔下二兩銀子:“權當路費。若真要蓋房子,價錢和掌櫃面談。”
“就看風水的話,去幾日能還?”徐工匠還在想陳府的那樁美事。
他會心一笑:“兩天足夠。”
“徒兒,把銀子收了。”徐工匠從容站起,“我跟這位客人往江都一行。”
徐工匠走了兩日的路程,果不其然即到了江都。他還在慶幸之時,見面前走來一人,類似商人的穿着,便度是過楚子親自接他了,低頭行禮。
“足下可是徐工匠?”他笑道。
徐工匠答:“正是。您是過員外?”
那人搖搖頭:“某乃過兄的朋友,姓文名忠,特牽來車馬,請您赴過掌櫃府上交談。”
徐工匠望他身後定睛一瞧,果有輛用兩匹馬拉的車子,候在那裡。
“請!”文忠扶着徐工匠踏上車子,又轉頭吩咐那奴才道:“從賭坊後門走。”
他看見文掌櫃和那奴才說了些什麼,才欠身上來;看那奴才去駕馬了,便不再多想,專心看着前方。
可走了半天,竟繞了好幾條道,還偏往人煙稀少處行進,教他不得不懷疑起來。但徐工匠畢竟不熟江都的路情,怯聲問道:“文……文朋友,此去何地?”
“怎麼……”文忠的語氣變得兇惡。
這一聲叫徐工匠膽戰心驚,不自覺地挪了挪身子,像有幾分要開溜的意思。
文忠猛地把住他的手腕:“您等等,別急着走嘛。”
徐工匠的眼珠四處亂瞄,他的臉在日頭下彷彿還反着光。
車子漸漸駛入暗處,馬蹄也突然沒了聲響。徐工匠小心翼翼地下車,跟隨文忠開了一扇小門,進到一個黑洞洞的空敞屋子內,遠處還有無數人的叫罵聲,碰撞聲,徐工匠腿都打了哆嗦:是不是撞了鬼了?
他們沿着樓梯走上去,又走了一段過道,路上都沒有燈火;直到那奴才去開了一道門,那裡的太陽光透過來一絲溫和。徐工匠吐了一大口氣,在文忠的攙扶下走進那間房,見東側的棗木桌前立着兩個彪形虎面的大漢,上身露着一塊塊黑肉,兩隻凶神惡煞的眼睛,讓徐工匠快癱軟在地了。
“文掌櫃,文好漢,在下本是良民,與您秋毫無犯,何必要擺出這個架勢來?小人沒見過世面,您的天威我絕不敢違,萬望饒命!萬望饒命!”
他正想下跪,卻被文忠笑着抓住:“先生不用怕,我們又無歹意,就準備留您在此做客而已。”
徐工匠一副苦容:“小人沒甚能耐,留能作甚,白費了招待!願好漢放我歸家,二兩銀子不要了可好?”
“您是萬萬不得回去了,”文忠向那倆漢子使一個眼色,“我們自有難處,待上十日,酒菜管飽,何如?”
那兩大漢一逼近來,徐工匠忙點了十數個頭。
“安排間房子住,另外讓徐工匠寫件信回家人,就說要現畫圖紙,需得十日,去吧。”
兩個大漢不由其分說,架着徐工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