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甲取來細看,見這十餘幅畫作皆是線條分明、一目瞭然,圖上所示列陣之方法,果真與自己此前所描述的絲毫不差。他又驚又喜,以致於不顧一身的疾病,連忙推開披在背上的被子,抓起這一摞畫就往外跑去。
他立即去找了蔡賢卿,將陣圖給他一份份地看了,翻頁的雙手都顫抖了:“誰想到杜都督還有這樣的本事,真是老天不絕新政!若將此圖掛在軍中,日夜習練,不久便可使新軍士卒盡成精銳之兵矣!”
蔡賢卿亦讚歎道:“這些陣圖甚爲精良,絕不落半點含糊之筆,杜都督爲此通宵達旦,卻還如此認真,也無怪乎能得衆心了。我二人即持畫去見他。”
“他連着幾日也辛苦了,”葉永甲按住了蔡賢卿,“想必要好好睡上一覺,就休要打攪他了。你我直接前去大營,號令將士就是。”
葉永甲勉強支撐着病軀,到校場上召集出了所有的新軍,他把陣圖都掛在兵器架上,指着那每一幅敘說起杜擎的功績,將他幾日來廢寢忘食、連夜畫圖的經歷講了一遍。營中軍士素懷杜擎恩德,如今又聽到這番言語,個個紅了眼睛,感泣不已,爭言要報效朝廷,更加遵從葉永甲的命令了。
二人見狀大喜,便按照畫圖操練陣形,縱有兵丁出了差錯,也無不是甘願受罰,不出一聲。
如此振奮的部衆當然充滿着十足的動力,僅僅一個多月,便有了令人驚訝的飛速進步,儼然成爲了一支鐵打的勁旅,給葉永甲等人注入了不少信心。
“虜人什麼時候到?”葉永甲穿着一身鮮亮的甲冑,慢步行走在城牆之上,撫摸着土牆的一道道垛口。
“候騎報說,虜人大隊援兵已入宣化城中,前線的虜兵已派人去迎接了,差不多……三日內必到。”杜擎跟在他的身後,目光凝視着遠方晦暗的天空。
“他們知道新軍的事嗎?”葉永甲又問。
“之前交過手,肯定是知道的,”杜擎背起了手,低下頭,“但如今經過您的一番整頓,已然今非昔比。虜寇素有輕視中原之心,對吾等新用鳥槍之事,並不在意,到時候可以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葉永甲嘆道:“惜本官從未親臨戰陣,不敢與您妄談戰法,一切就指望將軍了。”
杜擎聽罷,頓時跪下一膝,抱拳答道:“大人只需坐觀成敗,由下官奮力血戰,定能大捷!”
當晚的月夜,杜擎如往常般在城頭上巡視,這裡因是防禦重地,火把在到處都燃燒、照耀着,聚攏起來的火光將天際也染得火紅。他於不知不覺中穿過了這片區域,走到了一個昏暗的角落,彷彿是察覺到了什麼,腳下突然停了下來——空氣中只有蟲鳴鳥叫。
他望着眼前那條蜿蜒曲折的泥濘小道,沿路長滿了幾尺高的雜草,微風拂動,引得塵土飛揚,一片肅殺。
“報都督,報都督!”
他猛然轉身,跑上前去,看一個兵丁慌張稟道:“斥候說已在野外聽見了馬蹄之聲,虜衆已全軍會合,共數萬人,快馬加鞭、倍道兼行而來!”
“來的有點快啊……”
“您說什麼?”兵丁愣愣地擡起頭。
“沒什麼,”杜擎一擺手,“我說他們這麼急着前來送死!你,傳我軍令,去調兩千騎兵,讓他們各藏於城門兩側,暫勿出動!”
“是!”兵丁接了命令,匆匆離開。
杜擎也不敢怠慢,大步回到了城門上,見新軍也在葉、蔡二人的督促下全部趕到,便號令道:“虜兵片刻即至,不容遲緩,汝等帶着鳥銃,全員上城佈防!”
新軍們如潮水般涌上了城牆,不及須臾,便都站好了位置,把火銃拿得極穩。
杜擎登城看防,他瞧着那一杆杆油亮的鳥槍,卻絲毫未感覺心安,眉頭反而皺得越發緊了,忽然停在了一名軍士的身旁,咳嗽兩聲。
那名軍士急忙豎好了槍,挺直了身子:“有何指示?”
“你往城下打,有把握命中人嗎?”杜擎敲了敲槍口。
“能!我等平日習練打靶,皆是百發百中,都督放心!”
杜擎笑了:“不,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豈可相提並論?這不是野外戰鬥,而是守城,你們要把鳥銃斜着去打,到時候恐怕不靈便吧?”
“這……”
“先不用多說,你瞄一下我看。”
軍士只得從命,只見他略俯身子,將銃往下一斜,槍口果然就不似先前安穩了。
“好,我明白了,”杜擎嘴裡嘖了一聲,回頭招呼負責軍需的士卒道,“你,從倉庫裡找找!可有支架一樣的東西?本督要支鳥銃!”
那士卒怔了怔,立即一拍腦袋,說道:“有,有!”便回倉庫裡取了好幾個木支架來,交到杜擎手中。
杜擎把火銃在支架上一放,竟剛好可以架住,他這才露出了一點喜色,與那兵道:“這東西再拿出多些,要把所有鳥銃都給我架上!”
花費了一會兒的時間,木架盡數安置在了垛口之上,一排槍的槍口都瞄準着一個方向,固定的紋絲不動,根本不容敵人躲閃的空間。
“本官還有一個憂慮,不知能不能提。”葉永甲忽瞥了一眼杜擎。
“儘管說。”杜擎胸有成竹地笑着。
“我怕虜人看到我們這麼大的陣勢,便不敢前進,退守隘口,尋謹慎之策了,”葉永甲繼續說道,“我看軍中有幾張作圖所用的牛皮,不如用此物遮蔽住這一排鳥槍,待敵人臨近之時,再掀開施發,定可斃敵大衆於城下,使其膽氣盡喪。”
“沒想到葉大人還真有手段!”杜擎興奮地點了點頭,“的確乃上上之策!來人,再拿幾張大的牛皮上來,蓋住城牆!”
隨後,幾個士卒便擡着數張牛皮過來,把城牆遮蔽得嚴嚴實實,而持銃的軍人們,則蹲在牛皮底下,手裡抓着支架不放,準備時刻繫上火繩。
看到如此場面,杜擎的心終於放踏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