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明回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儀表堂堂的男人。
李在明是個非常激進的人。
剛遇見趙傳薪那會兒,他還成天到晚拿着槍,指着當老師的妻子腦袋。
他天天在村裡大嚷大叫,攪的鄰里不安,還去學校拿着手槍朝天放槍,讓學校人心惶惶。
皆因夫妻生活不諧,沒有共同語言。
後來加入了戰神小隊,這種性格一發不可收拾。
這個憤青回頭,看見來人帶的人手不多,他蘋果機顫抖一下,略顯猙獰。
他上前,本想在氣勢上壓過對方,但明顯比對方矮不少。
這又激起了他一定程度上的自卑,自卑催生出更大的怒火,乾脆指着對方鼻子:“你他媽在跟誰說話,你知道麼?”
這高大男人忽然拍開他的手,上前一步,頭槌砸下。
砰。
李在明鼻血長流,踉蹌後退。
“雖然聽不懂你說啥,但你媽了個巴子的也太跋扈了些。”這人負手而立:“老子叫杜立三,是關外商會護衛隊的隊長。以後見了老子,說話客氣些,勿謂言之不預。”
李在明被身後的自立軍給接住,旋即大怒。
一個自立軍上前,就要擡起槍口。
此時,杜立三背後閃出一人,身量頎長,分明是男相,卻有股子陰柔的氣息,皮膚粗糙而黑。
他從背後快速拔出關山刀子,小手指翹着,動作出奇的快。
嗤……
那想要端槍的自立軍士兵手臂一耷拉:“哎呦。”
“他媽的,找死!”劉艾還刀入鞘,尖聲罵了一句。
杜立三見剩下人躍躍欲試,帶着劉艾向後退,退出派出所,在雨幕中勾勾手指頭:“比人多是麼?”
李在明憤怒的帶人出去,一出門,便瞠目結舌。
只見派出所外面密密麻麻,少數有兩百號人,一半手持卷王M1908槓桿步槍,外圍佔據制高點的則手持日本三十式步槍。
快槍如林,在雨幕中不動如山,黑洞洞槍口指着派出所門口。
李在明的憤青個性,忽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杜立三指着李在明:“你他媽挺猖狂啊你?來,你繼續叫喚!”
李在明臉色鐵青,卻一句話不敢說。
此時,金武志附耳杜立三說:“杜隊長,此人叫李在明,在自立軍中地位很高。趙先生可殺他,但咱們殺不得,否則自立軍與我等勢不兩立,也是件麻煩事。”
別看李在明狂,當年的杜立三更狂,時人稱他爲“馬上皇帝”、“關外皇帝”。
但這些年,他聽趙傳薪的低調做人,眼見着張作-霖勢力越來越大,一些綠林上的朋友相繼被張剿滅,杜立三才知道自己真的撿回一條命。
畢竟沉穩了不少。
他沉吟兩秒,大踏步上前,擡手一個耳光扇在李在明臉上:“你他媽的給老子記住,茂山、會寧、穩城這三處,今後是我們關外商會的經營地,不允許爾等胡作非爲,膽敢再來,別怪老子殺的你們血流成河!”
說完,從自立軍士兵手裡奪過一把快槍,拉栓,舉槍,瞄準一氣呵成。
原來,李在明的隊伍中,還有人舉着一根旗杆,掛着一面白底藍字的“自立軍”三個大字招搖過市。
砰。
杜立三和劉永和一樣,當初都是綠林中的神槍手。
他有三大愛好——愛槍,愛馬,愛夫人。
他有的是好槍,有的是好馬,有的是夫人……
趙傳薪便喜歡開他夫人玩笑,據說各個貌美,並不忌諱大腳,杜立子的山東大腳伕人也是一把打仗的好手。
一槍過去,立即鎮住了李在明等人。
那旗杆多細,卻一槍折斷,硬是要得。
“滾!”杜立三唾沫橫飛的罵了一句。
李在明黑着臉帶人向外走。
劉艾衝着他背影喊:“你們勞什子自立軍滾出三地,不必指望茂山和穩城的自立軍了,這會兒他們已經被制住。”
李在明一個踉蹌,好懸摔倒。
本以爲背水軍和日本鬼子退出,他能佔得許多便宜,到頭來,小丑卻是他自己。
果然,他回去,收拾家當,帶人跑路,剛出會寧,就碰上了急急忙忙趕回來的樸升烈和劉東夏。
“不好了,關外商會護衛隊他們……”
李在明心灰意懶擺擺手:“我都知道了,卑鄙陰險的趙傳薪,早就料到了今日先下手爲強。如此看來,三地的關外商會護衛隊,人數至少有兩千,或許更多。背水軍撤出,護衛隊進,哈哈哈,趙傳薪,你好計謀……”
李在明咬牙切齒。
其餘人沉默不語。
樸升烈嘀咕:“當初不該與趙先生作對……”
“你懂什麼?”李在明惡狠狠的盯着樸升烈。
樸升烈纔是自立軍的創始人,只是腦子沒有李在明活泛,蠱惑人心的手段沒有李在明擅長。
但他也不是好惹的:“我說什麼?經歷此事,難道你還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是趙先生對手。趙先生同時對付英、日,還能空出手來牽着你的鼻子走。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
“你,你區區粗鄙武夫,沒有我李在明,你的隊伍早就散了,何談壯大?”
兩人嗆起來,越說越激動,最後居然一拍兩散,各自帶了人馬分道揚鑣。
樸升烈的隊伍,仍改回原名——戰神小隊。
李在明的叫——自立軍。
樸升烈告訴手下,趙傳薪並沒有濫殺無辜,他殺的那些並非底層百姓,而是勾結日本人的當地士紳。
此事稍經調查,就知道真僞,樸升烈所言不虛。
其實無論是戰神小隊還是自立軍,都脫胎於1905年開始的義兵運動中的農民軍。
現在是1909年,義兵運動已經遍及全韓國十三道二百四十郡,總人數逾十萬。
但不管是戰神小隊,還是自立軍,都只能算是義兵的主要領導者之一,而不是全部。
但兩人劃清界限後,導致十三道二百四十郡的義兵也跟着站隊,此爲後話。
……
吳祿貞很快得到消息,以電報行事,事無鉅細向徐世昌交代:關外商會護衛隊分遠近兩隊,近隊拱衛商會各產業維持治安,遠隊協邊壤爲太平之義。趙炭工自會寧會議前,便已佈局。趙所殺之人,並非平民,多爲韓國親日士紳。護衛隊收拾殘局,建設三地,三地百姓雖有一時之謗,但無士紳則水到渠成。其手法之高,謀略之遠,令人咋舌……
徐世昌看的瞳孔收縮。
他心裡暗道——趙傳薪真他孃的怪胎,武力值超強不說,怎麼現在玩起這些權謀的勾當也遊刃有餘?
趙傳薪在殺日本人的時候,隨手將三地的士紳先除了。
有怨言的百姓,是受到了李在明的蠱惑。
關外商會護衛隊驅趕了李在明和自立軍後,蠱惑便沒了,百姓反而會察覺到沒有魚肉他們的士紳的好處,而商會護衛隊治理三地順理成章。
而且,他還聽說海牙軍備限制委員會的弗洛斯·馮,收了日本人的賄賂,後來財物被偷,將這人氣到了住院的地步。
日本人交出的槍炮,想要暗中取回,卻發現槍炮不翼而飛。
當然這些事都是捕風捉影,誰也不好說真僞。
但天下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
徐世昌計較了一番:“好個趙炭工,讓所有人的算計落了空!”
……
美國白房子。
國務-卿費蘭德·諾克斯接到了情報後,看到日本吃癟,他本該高興纔是,然而他卻高興不起來。
“我們還是小看了趙傳薪,他能將這些國家這些人耍的團團轉,難免不會算計我們。”
“先生,那我們要不要提醒摩根和洛克菲勒這些財團?”
畢竟,投資遠東鐵路的,主要是這些財團。
“不行。”費蘭德·諾克斯搖頭:“你去過華爾街麼?當一個企業不景氣,出現虧損。企業主通常會加大投資,或堅持經營。虧損越來越多,以至於現有的資金會被套牢,最終導致破產,身無分文。”
屬下迷糊了:“那我們不是更應該通知他們及時止損麼?”
“呵呵,這些都是老狐狸,察覺到不對,不必通知,他們自己就會有所行動。咱們要做的,不是讓他們斷尾求生,是讓他們套牢。”
“可我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或許他們利益會受損,但國家的戰略目標會達成。我會在別的地區給他們彌補,例如墨西哥。現在他們可不能退出。”
“……”
……
此時北半球各地都到了汛期。
薩哈林島,維和局。
趙傳薪在四樓羣聊。
他問:“世傑,電報發出去了麼?”
姚佳說:“大人,已經向海牙軍備限制委員會舉報弗洛斯·馮受賄的事情。”
趙傳薪齜牙樂。
他瞥了一眼窗外,暴雨中,他剛組建的維和軍正在訓練。
男女混合,排成長龍在碼頭奔跑。
維和軍最小單位是火力小組,4人組成,組長爲下士,兩個步槍手,一個擲彈兵。
其上是班、排、連、營、旅……
以目前人數,恰好組成了一個連,131人。
連長是能成文,趙傳薪矮子裡拔大個,只有他一箇中國人的情況下只能用他。
佐藤正義爲訓練士官,沙俄人列維坦擔任執行官。
三人也跟隨隊伍一同訓練。
維和軍的訓練條件艱苦,可再苦,苦不過他們原本的生活,至少吃得飽穿得暖,當然用的是趙傳薪維和索取的費用,和從寺內正毅給弗洛斯·馮的10萬英鎊。
趙傳薪的維和局軍隊,對敷香郡而言,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增加的人口,刺激了小小的敷香郡經濟。
壞處是,每日裡雞飛狗跳,黑田利良的臉永遠是黑的。
毛子酗酒,愛挑事,當地日本百姓卻相較而言懦弱一些。
趙傳薪正看着,就聽無線移動電話機裡傳來劉寶貴的聲音:“傳薪,薩哈林島上是不是連雨天?”
趙傳薪說:“是,怎麼,鹿崗鎮漲水了?”
劉寶貴嘆口氣:“連着下了幾天的雨,地裡已經喝飽了水。此時,只需一場暴雨,山上的水匯入江中,就可能決堤。忠義親自上陣,帶人去江邊防汛。”
姚佳說:“海拉爾河也漲水,並不嚴重,暫不能波及臚濱府,大人不必擔憂。”
趙傳薪說:“給葛雲鵬發電報,問問他圖們江如何。看來今年關外普遍有洪澇災害。”
不多時,劉寶貴說:“葛雲鵬回電說不容樂觀,會寧木橋有沖毀風險。”
趙傳薪將24號眼插在了會寧。
他說:“有情況及時通知我。”
旋即退出羣聊。
趙傳薪來到窗邊,看着下方跑完一圈回來的維和軍,這些人上氣不接下氣,加上下雨,如同溺水人張大嘴巴呼吸。
他們的體質實在太差了。
日俄雙方在波羅乃河谷處,已然停戰。
趙傳薪心說:要使點什麼壞好呢?
他忽然想到了個重新挑撥離間的方式。
正在此時,有人敲門。
趙傳薪:“進。”
這個女兵叫山口秀子,年紀不大,個子很矮,嬌嬌弱弱的,此前乾的好像不是正經職業。
趙傳薪皺眉:“以後不準把臉塗的跟鬼一樣,萬一晚上出沒嚇到我我抽死你。”
“哈衣。”山口秀子花容失色,彎腰說:“大人,他們訓練完了。”
趙傳薪揹着手跟她下樓。
他推開想要爲他撐傘的山口秀子。
這女人純屬多餘,她想給趙傳薪撐傘,不但要將胳膊伸直舉高,還要踮腳,而趙傳薪依然會感到壓抑。
他鑽進雨幕中,雨水卻自動從他頭頂分開。
趙傳薪等隊伍靠近,向佐藤正義招招手。
佐藤正義娘裡娘氣的脫離隊伍跑來,連喘息聲都很尖銳:“大人,您找我什麼事?”
趙傳薪摩挲下巴:“我交給你一個任務。”
佐藤正義喘勻了氣,奇怪趙傳薪爲何不會被淋溼:“請大人吩咐。”
“我聽說,北島的毛子軍隊中,上級打壓下級,典獄長打壓囚徒,當官兒的欺負百姓,這種情況很嚴重。趙某心繫蒼生,不忍看他們受苦,你去偷偷策反這些人,讓他們南下來咱們維和局。”
佐藤正義張大嘴巴:“這……我會被他們打死的。”
趙傳薪拍拍他肩膀:“不會的,你是天才,誰也打不過你。”
“不,大人。”佐藤正義急忙搖頭:“來維和局路上,我已經試探過了,事實證明我不是天才,當初一定是大人在暗中相助,才讓我槍法那麼準。”
他又不是傻子。
趙傳薪高深莫測一笑:“你都說有我暗中相助,那你還怕個幾把?快去,帶兩個機靈點的北上吧。真是的,這鬼子天氣。”
佐藤正義臉色發囧。
你說鬼天氣就鬼天氣,爲何要說鬼子?
他只能將信將疑的領命而去。
趙傳薪來到能成文等人面前,剛要說話,忽然看見隊伍中一個日本女人抱着一隻羊羔子。
他微微一愣,走過去問:“這是怎麼回事?負重長跑?有這種覺悟,我可得好好誇你纔是。”
女兵赧顏:“大人,不是那樣呢。回來的時候,路上我看見有人趕着一羣羊準備去屠宰。有一隻母羊在路上下崽,那人要將羊羔子一起屠宰,我於心不忍,便出錢買了下來。”
趙傳薪點頭,微笑說:“很好,你和我一樣善良。上次,我看見有人家宰羊,於心不忍,就出錢買下。可惜,我的錢不夠買一隻,於是含淚買了三斤。”
女兵:“……”
周圍人鬨笑。
趙傳薪一把奪過女兵懷裡的羊羔子,扭着脖子“嘎巴”一聲。
羊羔子連叫都沒叫就死了。
趙傳薪隨手將羊羔子丟在一旁:“馬勒戈壁的,以爲老子跟你們過家家呢?看來還是沒累到你們。能成文!”
能成文出列:“到!”
“你他媽監管不力,整個連隊視而不見,罰你們再跑兩圈。”
能成文老臉一垮,轉身帶着人繼續跑。
隊伍中,無論男女,都向那女兵投來仇視的目光。
等他們又跑完兩圈,已經瀕臨虛脫。
其中一個女兵半路上躺在地上,無論如何也不起來。
趙傳薪告訴能成文:“打,打個半死,讓她歇半個月。”
能成文猶豫,趙傳薪甩手一巴掌:“你他媽不聽從命令?”
“是!”
能成文死道友不死貧道,立即帶人去拳打腳踢,女兵在地上慘嚎,剩下女兵駭然,還以爲趙傳薪會憐香惜玉,看來可以息了這個念頭了。
跑完後,能成文臉色煞白來找趙傳薪:“大人,你讓那日本人去北邊辦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你看錯佐藤正義了,別看他是鬼子,又帶着脂粉氣,但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謀,不信你看着吧,他一準能將事情辦成。”
能成文:“……”
趙傳薪又吩咐:“對了,你帶人去探探日俄雙方在波羅乃河谷的軍火庫在哪。”
能成文一愣,旋即興奮:“是。”
他後來打聽了趙傳薪這些年的事蹟,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
我焯,單槍匹馬挑毛子整支軍隊,鑿戰艦,大鬧德意志,炮轟紫禁城……屬實驚世駭俗。
當初那個總是玩陰的上躥下跳毛猴,如今已經成了可以大鬧天宮的戰神。
他覺得,大人肯定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不比佔山爲王起局建綹牛逼多了?
晚上,雨還沒停。
好在薩哈林島濱海,有的是口子泄洪,水根本漲不起來。
趙傳薪翻開《舊神法典》。
【有了地下通道,我長期在先鋒夥伴避風港、符文之城和暗影森林間遊走。】
【中土大陸狼煙四起,而符文之城也好不到哪去。】
【除了原本的瘟疫和惡魔病毒,符文之城又開始鬧蠱靈。】
【就連感染了惡魔病毒的人,被蠱靈蠱惑以後,也會不由自主做出違背常理的事情。】
【有人說,新皇已經被蠱靈蠱惑,所以寵信奸佞,胡作非爲。】
【他疑神疑鬼,經常處決曾經的心腹。他勞民傷財,研發像舊皇那樣改造自己身體的機器。】
趙傳薪合上《舊神法典》。
《舊神法典》世界動亂,趙傳薪趁機大發亂世財。
他沉吟着:或許可以找找抵抗蠱惑的方法,像海人草那樣再發一筆橫財。
正在這時候,無線移動電話機鈴聲響起。
聲筒中傳來趙忠義低沉的聲音:“傳薪,鹿崗鎮發洪水了,需要你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