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帶領全部府城官員站在居府城十里外的草亭處,迎接新任知府的到來。古代有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長亭的說法,迎接或送別上官或者親朋好友,越是距離遠,越是顯得尊重。而最高的禮節就是十里長亭相迎或是相送。這時候楊旭負責的府衙不僅要佈置知府的儀仗,還要佈置迎接的儀仗,浩浩蕩蕩的數百人之多,雖然是處處綠蔭,沿路的野蕨樹木衆多但是還是難耐酷暑的悶熱,衆人都是大汗淋漓,顧不上個人的儀態,有的捲起袍子到腰間,有的解開大襟的口子,讓脖子多一些清涼。楊旭卻是特立獨行的那個,坐在長亭的凳子上一動不動,臉上一片平色。眼看時間就要到晌午,新任知府傅學瀚的車隊才晃晃悠悠的到達,一行五六輛馬車運載着家眷,用具等物。
這時候鑼鼓喧天,嗩吶奏起歡快的曲子,兩排衙役空置出一個知府的迎仗,就待新知府上轎,楊旭帶領一衆官員面帶笑容的迎了上去,傅學瀚從馬車上踩着馬凳下來,楊旭等人齊刷刷的拱手行禮,後面的衙役跪倒一大片。
“恭迎大人職任平陽府,乃是我們平陽百姓之幸,也是我等下官之福。”這種違心的話,楊旭也是張口就來。
傅學瀚昂着頭,似乎不怎麼正眼看自己,楊旭一腦門子霧水,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老小子了。傅學瀚也是官場老人,壓手示意所有的熱鬧聲停下來,然後抱拳一週,大聲說道:“本官能爲朝廷治理平陽,是朝廷的厚愛,以後希望與諸位同僚爲國爲民齊心勠力。”
衆人齊聲應道:“遵從大人號令。”
接着從後面的馬車上又陸續下來幾個師爺一樣的人物,個個長袍大褂手持摺扇,爲首的一人徑直走到傅學瀚身邊,楊旭不知道這個是什麼人,但是楊辜卻是上前招呼,“馮三爺!”楊旭心中莫名的不由一緊,看着不遠處的這位“馮三爺”。
馮致全笑着回了禮,漫步到楊旭和衆多官員面前,“在下也是平陽人,吉州縣馮家排行第三,承蒙知府大人高擡,忝爲幕賓,以後還請諸位方便。”
衆人都是叨手,滿臉熱情的回道:“好說,好說,馮先生好!”
馮致全的笑容漸漸隱去,眼神上下查看楊旭的面容,陰陰的說道:“楊同知,別來無恙啊!”
在場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這新來的馮師爺的敵意。
馮家的人,楊旭心理苦笑兩聲,真是應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頭。臉上露出幾點笑意,回道:“那就恭喜馮先生榮歸故里了。”回想傅學瀚是山東的同知,而馮家的老大就在山東任知府,現在馮家老三在這裡,所有的事情一目瞭然。馮家對付自己真是大方啊,生生的扣下一個知府下來,銀子肯定沒少花。
馮致全的嘴角抖了抖,剛要說些什麼,傅學瀚過來,手指揮舞,臉色略帶鐵青,大聲的斥道:“本官來平陽乃爲政一方,撫育百姓,不是來耍威風的,楊同知不知你是什麼意思,擺這麼大的儀仗,這是要陷本官於不義啊!”
馮致全在一旁一副冷笑的表情,分明在臉上寫到來者不善。
楊旭也沒想到,自己窮盡方法來恭迎上官,沒想到還能被挑出毛病來,更何況在一衆官員面前下自己的面子,傅學瀚夠狠的。
“下官失誤,天氣炎熱,還望大人上轎,早些歸府,歇息一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天氣越發的悶熱,馬車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把人顛的七葷八素,還是坐轎子舒服,楊辜在一旁指引,“空有這儀仗不用也浪費了,大人既來之則安之,請大人上轎。”傅學瀚哼了一聲,還是在衆人的包圍下上了轎子,楊旭的嘴角抽了抽,碼的裝比給誰看呢。不過知府和同知之間的矛盾在一見面便轟然炸開,下面的官員到衙役紛紛小聲議論,也不知道這楊同知是怎麼得罪知府大人的,剛見面就落了楊同知一個面子。楊旭的附近像個雷區一般,兩米之內,沒有一個人靠近。
馮致全打開摺扇,路過楊旭的跟前,小聲的說道:“咱們開始了。”
既然不招上官待見,楊旭索性留在隊伍的最後頭,乘着馬車遠遠的吊在隊尾。
剛回到家裡,張月菀快步迎了上來,紫雲在後面託着一盆水,楊旭趕緊洗把臉,去去身上的暑氣。“新來的知府沒有爲難你了。”張月菀在一旁送上毛巾。
楊旭接過來擦了一把臉,無奈的嘆了口氣,“剛到平陽就給我來了一個下馬威,以後的日子……”
“你既不認識他,和他又沒有仇怨,何故給你使絆子。”
“是不認識!”楊旭苦笑了一下,“但是跟他的師爺有過節!”
這時張月菀有些不明白了,楊旭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下,自己在吉州一怒之下殺了馮家幾口人的事情,當時張月菀也在吉州,但是不知道楊旭的作爲。聽到這裡有些慌亂。“這該如何是好?”
楊旭坐到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涼茶,“誰也不知道那晚上殺人的是官是匪,由他們猜去,我還不信這馮老三能使得姓傅的言聽計從,況且這件事情已經蓋棺定論,該上報朝廷的都上報朝廷,找後賬的話,你也得有證據。”
張月菀心理還是惴惴不安,扶着他的手說道:“老爺還是小心點爲好。”
知府來了,自己就該回到自己的同知“廳”上班了。自己分管財政、戶籍、田畝等事務。原想着新官上任怎麼着不得空閒幾日,沒想到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燒到自己的頭上,知府的幕僚清查賬目,發現楊旭就在幾日前挪走了府衙賬上的數千兩銀子。
楊旭猜想到新官上任不理舊賬,那手裡的欠款條子不成白條了,趕在傅學瀚上任前把很多欠賬的條子兌換出銀子,但是產生一個惡果就是這些銀子本來就是支撐府衙運轉的,府庫的銀子一空,府衙運轉就出了問題。
等到了府衙六事管理財政府庫的戶房裡,傅學瀚拿眼睛惡狠狠的瞪着自己,楊旭則是一臉無辜的站在一旁。傅學瀚一拍桌子,“大膽,你一個小小同知膽敢私自挪用府庫的銀兩,你可知罪?”
楊旭一擺手,“大人你不能紅口白牙的污衊下官吧,那不叫挪用,那是用府庫的銀子用於住汛營兵的餉銀,這可是巡撫衙門開證過的。”
傅學瀚用手指着楊旭的鼻子,“胡說,一個小小的住汛所,用得上五千多兩銀子嗎?”不帶傅學瀚把話說完,楊旭趕緊接道:“大人此言差矣,這是奉朝廷所令建的軍營,不是下官做主建的,另外銀錢的花費不是五千兩,是一萬兩,屬下手裡還有五千兩的白條,還請大人結清。”
“一萬兩,你真敢開口,你信不信本官……”
“大人,構建馬隊所買的軍馬兩百多匹,市價可是四十多兩,這可是近九千多兩的銀錢,加上武器,刀刃,若不是幾個下縣接濟還有滿城商戶的慷慨解囊,又怎麼會剿滅府內的賊匪,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錢對出來的功績,還有吃喝拉撒,哪一樣不是錢,大人不信,自可詳查。”反正賬目都是軍營內部,裡外兩套賬目,哄騙你們還不容易。
傅學瀚尚未開口,馮致全卻說話了,“這個不勞你操心,我們會好好查一查賬目的。”
話說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遮羞的了,楊旭索性放開了,拿出懷裡的府衙戶房簽署的欠賬單子,遞給傅學瀚,“大人,下官家裡也快揭不開鍋了,求大人償還屬下的債務……”
這一下傅學瀚的頭就大了,“直接擺手,去去,你都把府庫掏空了,本官何來的銀子。”
“大人,家裡人嗷嗷待哺,等米下鍋呢!”傅學瀚不耐煩站起身來,直接走了,馮致全跟在後面回頭看了楊旭一眼,“我會好好查的,有一筆對不上賬,你就等着在牢裡度過下半生吧!”
楊旭冷冷的目送他們離開,慢條斯理的收起自己的單子,卷好收在懷裡,也不理會在場戶房的吏員,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