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府的到來不僅讓楊旭如芒在背,嶽布羣更難受,原想把產業轉移到平陽接受楊旭的照拂,沒想到還沒執行,就來了新知府,原來的同知大人現在混得連通判都不如。嶽布羣一肚子的愁腸。原來的酒坊,雜貨店都停了下來,跑到楊旭的面前討主意。
楊旭不想失去一個難得的“貨源”,只能寬慰他,店鋪照開,作坊也照舊,不過規模小一些,身爲同知這一點照拂還是能做到的。嶽布羣慌了但楊旭不能慌,不僅不能慌還要沉着冷靜給他一個定心丸。不過嶽布羣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不過楊旭畢竟還有上面道臺的照顧,肯定倒不了就是,嶽布羣想到這裡也平心靜氣了許多。
楊旭在發餉日之前必須要走掉,否則瓜田李下有些說不清,有心人往他身上一扯,那就是泥巴落在褲襠裡,真的說不清了,鼓動士兵造反那可是大罪,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劉三炮和朱顧不好帶着,讓朱成帶着二十個護衛跟着自己,官員去下面巡防是需要向府衙報備的。待一切準備好,楊旭告別家眷,一行二十四人,二十匹馬帶着一些乾糧,餵馬的飼料,開始巡防的第一站——黃河巡檢司。
天氣炎熱,人馬在路程中都是煎熬,反正也不是什麼急事,楊旭走走停停,躲避正午的酷暑,兩個月沒回家了,楊旭首先直奔鄉寧的趙家甸,烈日烘烤着大地,很多地方出現龜裂,尤其是田地,很多老百姓,在河裡打水,或是肩挑或是獨輪車運水到自己的田地裡澆灌,小麥早已收割完畢,現在地裡不是玉米就是高粱之類的作物,剛剛出芽,正是需要水滋養的時候,天氣越發的悶熱,馬匹有些倦乏,楊旭等人只得牽着馬步行。過了三合鎮往西南的方向很多是自家的田地,楊旭看的更加仔細,這些都是旱田,土地的乾涸程度比沿途看到的,強不到哪去,玉米苗都是一副萎靡狀,楊旭看的心急。
路過小李莊的時候,瞧見趙老漢在莊子外面和一夥人說話,楊旭記得趙老漢的二女兒趙彩就是嫁到這裡了。這裡絕大多數的田地也是自家的,楊旭一夥人太多扎眼,二十幾個人二十多匹馬,聲勢 不小。趙老漢看到熟悉的身影,迎了上來。
“六弟怎麼回來了?”趙老漢把旱菸袋拋到肩膀上,指着楊旭對周圍的人說道:“這可是咱平陽的大老爺。”周圍的人趕緊跪下磕頭。
“都起來吧!”有時候讓周圍的人保持敬畏感纔能有服從心,楊旭現在已經習以爲常。“大哥怎麼到這來了?”
“唉吆,這賊老天,一個月一點雨水都莫下,我是看着着急,這不是四處咂摸,看看田畝嘛!”
“河口鎮那邊怎麼樣?”
“河口還行,那邊河水多,怎麼着都旱不了,就這邊,你看周圍的河裡都沒多少水了,到秋的話,估摸着收成不咋地。”
兩人聊一下莊稼,一會的功夫,一對臉色黝黑的夫妻還牽着兩個年齡六七歲的孩子走了過來,一個護衛上前想擋住一下,楊旭沒有注意,那個女人怯懦的喊了一聲“爹”,趙老漢轉過頭,招手把女兒女婿連同外孫叫到面前,“叫你六叔。”
“六……叔!”
趙老漢對兩個小孩說道:“這是你六姥爺,叫人。”
“六姥爺!”
楊旭不好拿架,笑着說道:“上次見侄女侄女婿還是那次五哥去世那回,這都一年半沒見了,孩子長得真快……”說着從懷裡掏了兩個銀錁子,孩子一人給一個,都是六錢重的。
“六叔,不用給,孩子太小了……”趙彩急忙擺手推辭,她的丈夫李濤卻是手足無措的樣子,低垂着腦袋。
“你們當然不用給,我做爲長輩給孫輩一點彩頭,不是應當應分的。”
趙老漢在一旁搭話,“給就拿着吧,都是自家人。”話裡話外無不透漏着自豪。
從平陽城回來的營兵現在駐紮在趙家甸原來的軍營裡,這可是楊旭保本的家底,一分一毫都不捨得,趙江和黃遠征帶着作訓。這裡教堂已經修建完工,中間是碩大的尖頂哥特式建築,前後左右還有四個小房子,像是護衛一般拱衛着中間部分。當然這五個房間都是相通的,這個丹尼斯乘着給楊旭購買軍械的便利,獲得楊旭的維護,但是楊旭十天半個月不會趙家甸一次,這樣就給了丹尼斯可乘之機,這“洋鬼子”愣是在修建完中間部分之後,又加了四個小的房屋,楊旭不出聲,別人也不敢管,只有任由他去,教堂旁邊就是燒窯的地方,加上山上的木材多的是,愣是“平地起高樓”一般,建起了近三十米的頗爲壯觀的建築。農村的地方基本上沒有樓房,這座歐式建築更顯得突兀,高聳。
看到楊旭回來了,負責磚窯的老何頭可是涕淚交加啊,握住楊旭就不撒手,“老爺啊,你是不知道這洋鬼子(楊旭戲謔稱呼丹尼斯,後來背地裡所有人都叫丹尼斯洋鬼子),您一離開他就無法無天了,這些日子燒着磚塊還不夠這洋鬼子使的,趕緊停住吧,這洋鬼子最近再倒騰修院子呢。”
楊旭帶着老何頭直接進了教堂,丹尼斯正在諾大的教堂裡站在上面向下面寥寥的三四個人用怪裡怪調的中國話念聖經。都是老頭老太太,看起來還都是趙家甸的長輩,想想也是,這農忙抗旱的時候,除了不能幹活,還真沒那個閒工夫過來聽人講經。
見到楊旭過來,丹尼斯暫停了一下,張開雙臂笑呵呵的過來,“楊,終於又見到你了。”楊旭往後閃了一步,把老何頭突出到前面,丹尼斯只好抱了一下老何,“誰叫你修那麼大的?你這是陷我於不義,不是說修一間教堂嗎?你這是一間,你這是一羣吧?”
“楊,不要生氣,一間和一羣都是修,沒有什麼區別的?”
楊旭差點氣樂了,這洋鬼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牛啊,“不花我的錢?聽說你還要建院子,教堂,那是喜迎八方客的地方,你見過哪國的教堂有院子的?”
“這是大清國,家家都有院子的,入鄉隨俗!”
“滾!入了毛的鄉,你這是教堂,不是客棧,咱得算算賬了,這多餘的錢我可不出,不僅不出,還有算一下其餘四間教堂的錢。”
丹尼斯急了,雙手一攤,“楊,我們是朋友,不能計較金錢的。”
“廢話少說,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丹尼斯雙手合十,“我是傳教士,沒有錢的。”
楊旭呵呵一笑,“你沒錢,你那太原的法國佬主教不是有嗎?讓他付,沒錢,用槍或者子彈代爲償還,我不挑。”
丹尼斯自然知道楊旭缺這些東西,但是這軍火都是洋行運進來的,也是不容易,加上主教也不好說話,於是上前拉着楊旭,陪着笑說道:“我們是朋友,以後,以後有錢一定給你,太原那邊捎信過來說沒有槍,槍都讓別人買走了。”
楊旭又往後退一步,“我不管,要是沒錢,我看着幾個房間作爲住宅或者辦公室也是不錯,又大又寬敞,心情好還可以登高望遠……”
“楊,我這幾天就給主教寫信,他要是不回,我去太原找他,想辦法一定給你弄來。”
楊旭哈哈大笑,主動上前擁抱了一下,“這就對了,咱們是朋友嘛,有什麼事情不能商量的,不過這院子是不能建,好好教堂,狗尾續貂就不好了。”
“狗……什麼貂?”
查點完趙家甸,楊旭等人直奔鄉寧縣城,直到進了城,也不見鄉寧知縣相迎,楊旭過來巡查是報備過的,報備完等同於各縣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身爲一個下官不主動城外相迎,要麼是知府衙門封鎖消息,要麼就是鄉寧縣令沈鈞對自己不喜,楊旭估計第二種可能性大。
進了城回到自己的宅子,朱志遠被帶到平陽城的宅子了,這裡就剩下劉正燁的母親,還有馮忠義夫婦倆,這兩口年齡偏大,加上都是老實巴交的鄉民,帶出去也沒有多少用處,所以留在鄉寧。
縣令沈鈞沒過來,但是縣丞薛成章、主簿齊敏、典史姬四寶、捕頭宋大明和牢頭果尚武倒是一個不差的過來問候,估計是守城鄉勇看到了楊旭進城,把消息傳給了幾人。雖然幾個月沒見,除了薛成章其餘幾個人的變化都不大,但是薛成章卻像是胖了一些,舉手投足間一副舉輕若重的威嚴。看來薛成章對於衙門,把持的不錯,楊旭笑着問縣衙的形式,薛成章還未搭話,旁邊的果尚武一臉的得色,嚷嚷道:“現在沒縣令大老爺什麼事?裡裡外外都得老薛點頭。”
楊旭一愣,“不錯啊,纔不過旬月間,老薛手段見長。”
薛成章雖想裝作謙虛,但是嘴角止不住的上揚,“還不時大人手把手教導的,要不然還真沒有屬下什麼事?”
“詳細說說!”
沈鈞是讀書人出身,自然對衙門裡的刑名錢穀之類的一竅不通,加上這六房書吏裡裡外外都是自己人,沈鈞根本指揮不動,三言兩語就敷衍過去,沈鈞渾身難受還找不到哪裡是痛點,儘管有個師爺,一出頭,銀子早已餵飽了,就是不喂銀子,這地頭蛇也不是一個師爺拿捏的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