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依然坐在鄉寧縣的自家院落裡和幾位曾經的下屬也是老相識會餐,在楊旭離開鄉寧的這段日子裡,衆人是怎麼樣的一種經歷,看的出來薛成章現在對縣衙把控的不錯,隱隱約約有着當年顧誠的影子,但是旁邊的齊敏和姬四寶卻是和當時的李江河、韓世忠沒法相比,完全是旁邊看戲——一副閒人的模樣。有時候,個人出身就決定了自己做事的高度,薛成章本來就讀過書,加上在縣衙裡浸淫已久,對待權力是極其的渴望,但是齊敏完全就是在其位謀其事的做派,從來沒有想過奪權掙利。當年的巡檢典史韓世忠,出身富裕地主家庭,從小就被薰陶,自然有一番自己的手段,而姬四寶就是城外貧苦戶人家的孩子,小聰明多的是,到底還是上不了檯面。如今的局面,薛成章幾乎把持整個縣衙,楊旭從上到下換上來的差吏幾乎都被其攥在手裡,把齊,姬兩人拋到一邊。即使心裡不舒服但是面子上楊旭還是把薛成章誇讚一番。
雖然楊旭自己感覺如今過的不太如意,但是畢竟已經到了同知的位置,就不是一個縣令可以比擬的高度,一個下午當地的很多大戶人家,也是過去的“老朋友”郝、孫、宋等幾家俱派人過來送上大禮,恭祝楊旭升官,就連楊旭忘到腦勺後的朱氏武館的掌門朱正陽也帶着幾個徒弟親自登門道賀。所謂花花轎子衆人擡,尤其是這會,都不會缺了這份禮,楊旭都一一笑納。中國自古就有學有好武藝賣與帝王家的傳統,朱正陽原本投靠沒有出路,好不容易攀交一個官員,自然上杆子打交道的緊,上次楊旭招兵的時候,朱正陽就讓自己的幼子進了平陽營。
鄉寧縣令沈鈞原來詳裝不知道此事,但是縣衙裡各色來往的差役紛紛前去拜門頭,自己身爲一縣之長,再詳裝不知就等同於拂了同知大人的面子。無奈之下沈鈞和師爺也特意拿了一些禮品前去拜見。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給面子楊旭自然笑納,熱情的迎了上去,有說有笑的招待沈鈞一行,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面子上起碼過得去。
應付了沈鈞,楊旭準備前往吉州縣的黃河巡檢處,這是山西在黃河上最大的一出查驗處,自然收入不菲,拿到平陽來說,兩大檢分別是河檢和路檢,也是府衙收入很重要的一塊,路檢往往被匪賊襲擾,收入不穩定,但是河檢立足於黃河之上,匪賊沒有那麼大的能量,所以成了安安穩穩的油頭。
楊旭正要啓程的時候,府衙的差役卻是先到了,趕緊攔住楊旭的車馬,雖然楊旭心理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還是裝作一事不知,正要發作的時候。差役喘着粗氣把事情來龍去脈粗略的說了一遍,楊旭像是猛然大驚,趕緊隨着差役回府城,其實楊旭心中還有一絲擔憂,就是怕傅學瀚衝動,把鬧餉的事情往上頭稟報,鬧餉可是兵亂,在本朝可是大事,一切粘連的官員都有罪,去官罷職都是輕了。
到了平陽府城之後,事情已經平息,知府傅學瀚從商人巨賈借貸了五千多兩銀子發了三個月的餉銀,又託大戶們從市面上購買糧食送到軍營,深怕一個不小心再引起兵亂,傅學瀚心理也是和楊旭一樣的想法,把事情壓下來,一旦東窗事發,剛到手的官位屁股還沒坐熱呢。不過即使坐穩了官位,這府衙以後做主的就不一樣是他了,那些大戶們開始樂的屁顛屁顛的,這借貸的手續就是把一部分私人的賬房推進了府衙,等同於以後府衙的話語權分一半給那些大戶們,這卻是楊旭意料之外了。
楊旭一進城,到處一片狼藉,雖然此時兵亂已經平息,但是除了那些大戶們有僕役收拾殘局,那些小生意小買賣小家小戶,都先緊着自己的小命躲在家裡,至於外面的爛攤子,還是緊着自己吧。
傅學瀚看到楊旭進了府衙,趕緊一把拉到內堂。口呼:“要命了,真是要命了!”
楊旭這個始作俑者,只能裝作懵懂,着急的問詢事情的經過。傅學瀚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一遍,但是大意就是埋怨楊旭當初爲何在本地建營,否則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情,楊旭只能以朝廷旨意搪塞。正說着馮致寬從內房出來,見到楊旭眼珠子都紅了,三步變作兩步,上來就要用手撓楊旭的臉,“刺啦”臉上一陣刺疼,楊旭雙手用力推開他,順便擡起一腳將他踹開,楊旭大喊道:“你這老東西瘋了?”
馮致寬眼睛裡一片猩紅,扯着嗓子叫喊:“你個直娘賊,王八羔子,還我侄子命來。”
傅學瀚被這一幕嚇得愣了愣神,這時反應過來,大呼差役過來。“馮致寬你住手!!”
馮致寬這時彷彿瘋魔一般,從地上跳起來,直奔楊旭而來,楊旭當然不能傻待着,馮致寬身上也有功名,不能胡亂打他,索性趕緊躲到傅學瀚身後,馮致寬再瘋也不敢打傅學瀚,只能繞着傅學瀚去追楊旭,就這樣,兩人繞着傅學瀚你追我趕,直到差役過來將馮致寬拉住,這場追逐戲才結束。
即使馮致寬身上有萬般錯,傅學瀚也不好得罪馮家,只能由着任着,雖說傅學瀚也認爲楊旭有背後指使的嫌疑,但是沒有明證,更何況本人壓根不在現場,在下面的屬地巡弋。傅學瀚沒有任免同知的權力又不敢上報,只能裝作不知道。兩人商量着兵營的後續計劃,這兵營肯定是不能要了,要是再來一次,傅學瀚這個知府就不用當了,解散,傅學瀚不敢辦,只能把楊旭請來,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當初楊旭怎麼建營現在怎麼解散好了。
“大人可有解散的銀子?”
傅學瀚一拍桌子,“這三個月的餉都發了,還要什麼解散銀子?”
“怕是士兵們不樂意?”
“這事情是你的事情,要是你不去,本官不免參你一本,御下不嚴。”說罷怒氣衝衝的回了內院。
楊旭也知道這是當前唯一的辦法,只能硬裝作着頭皮上陣。解散營房在楊旭看來就是把左右手調換而已。讓劉三炮和朱顧帶着人馬回鄉寧,趙家甸距離縣城太近不好隱人耳目,只得把這批人調到河口鎮那邊,一來那邊都是自己的佃戶,隱藏性比較好,二來也是那邊的佃戶都是陝地流民居多,楊旭始終怕人心不穩,鬧出事來。
終於回到自己的同知廳,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楊旭一邁進二門剛好被指揮僕役做事的紫雲看到了,“啊!”紫雲捂着嘴,指着楊旭的臉,楊旭嚇得一大跳,“老爺您的臉?”
楊旭這才覺察臉上的刺疼感,紫雲拉着楊旭直奔內房,剛到正廳,張月菀和顧菡心從裡面走了出來,楊旭一愣,這兩人怎麼走到一起了?顧菡心看了楊旭一眼,臉上微紅。
張月菀呆了一下,發現了楊旭臉上還在冒血的傷口,趕緊招呼紫雲去請大夫過來,楊旭笑了笑,“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是臉上有了疤又如何?”
張月菀臉上都是急色,“老爺,你是官家,官家哪能面相不好,會遮擋官路的。”這一下算是給楊旭提了一個醒,這時候可是個看臉的世界。
楊旭趕緊去內屋,找來張月菀的梳妝鏡仔細查看傷口,這時候沒有特效藥,留疤就壞了,一會的功夫紫雲拖着大夫到了房間,沒想到只是一場虛驚,別看臉上傷口嚇人,其實就是表面薄薄的一層,養個十天半個月就好了。但是張月菀還是不放心,這時候妻子都希望丈夫以後高官顯位,做妻子纔有面子,張月菀也未能免俗,趕緊調上好的蜂蜜配上藥去敷楊旭臉上的傷口。蘇凌筱和林霜得知情況,也急匆匆的趕來噓寒問暖,雖然耳邊吵鬧,但是這家的感覺真好。
臨近夜裡,城裡開始宵禁,留守護衛的隊長朱成,悄悄的喚醒楊旭,楊旭走到偏廳,面前擺放雜亂的七八箱或者麻袋的銀子,都是兵亂搶劫所得,雖是不義之財,但是楊旭還是覺得當前銀子重要,更何況這些銀子大多數都是當地大戶們的,給他們一個教訓,楊旭心理沒有一絲顧慮。
雖說軍營已經解散了,但是楊旭還是在平陽留下二十多人的馬隊,萬一有事情,還能保自己一命。
夜色深了,烏雲遮蔽了明亮的月光,所有的蠅營狗苟都在烏雲裡面隱藏到看不見,這個日子就是這樣,該走的路還是走下去,無所謂正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