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旭在叢林中奮力的奔跑着,前面叢林無邊無際,身後烏泱泱的人羣舉着刀槍木棍各色的武器,在後面瘋狂的追着。兩隻腿像灌鉛似的,每跑一步就付出全身的力氣,回頭看着那羣人越來越近,面孔中出現了韓世忠、他的僕人,侯家酒樓的賬房,張樂還是全身佈滿大火的火人,都是猙獰的面孔,惡狠狠的向他撲來,楊旭趕緊掏槍,發現手裡的槍竟然打不響,連續扣動幾下扳機,發現手裡的槍是木頭做的。看着撲過來的惡徒,楊旭絕望的閉上眼睛又倔強的睜開,發覺疼痛感仍在,但是窮兇極惡的人羣消失不見,這時候跑過來是自己的兄弟們,何二虎兄弟倆帶着一幫鄉勇熱情的圍了上來,不遠處趙河趙江兄弟倆帶着自己的家裡人也跑過來,邊跑邊喊,“快走,他們要殺你。”楊旭呆住一腦袋霧水,張眼環顧四周鄉勇們的熱情的臉龐蛻變成猙獰的面孔,一個個手持利刃的向楊旭刺過來。
“啊!”的一聲,楊旭從噩夢中醒來,滿臉的冷汗浸溼了枕頭,四周黑漆漆的,但是楊旭感覺自己是趴在牀上,身下被褥的柔軟和背上疼痛形成鮮明的對比。
可能是自己的叫喊聲,驚到了別人,楊旭看到有一個人提着煤油燈推門進來,那人的面孔都浸在黑暗裡,唯獨前面都是光明,走到楊旭身邊把罩着玻璃的煤油燈放在牀頭,蹲下身來,一張慘白的臉,長長的鼻子加上深陷在暗影裡的眼睛,楊旭嚇的一個哆嗦,“鬼啊”一個拳頭打了出去,緊繃的肌肉扯着背部的傷口,楊旭揮出去的拳頭並沒有多少力氣,不過那人還是一個踉蹌坐到地上。
“主保佑你!年輕人”一句平腔怪調的聲音傳到楊旭的耳朵裡,“你終於醒了!”聽到這裡楊旭的心理稍微平復了一些,那人爬起來又蹲到楊旭的牀前,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楊旭打量一下“鬼”的模樣,高高的鼻樑深陷的眼窩,深藍的眼珠子在瞧着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袍子,似乎是電影裡修道士穿的一般,只是額頭上的皺紋顯示年紀差不多四十歲左右,“你是誰?我怎麼在這裡!”
“我叫丹尼斯·曼森·安德魯,你可以叫我丹尼斯或者老安,這裡的人都叫我老安,是這間教堂的主人,至於你,被人射了一箭,趴在馬上跑到我的教堂的院子裡,上帝保佑你,我還會點外科手術,把箭取出來,替你治療了一下。”這個丹尼斯有些洋洋得意。這個洋人在中國可能呆的時間比較長,
“多謝你,安德魯先生。”楊旭滿臉的感激。
不過這丹尼斯都是嚇了一下,以往在清朝無論見到誰,自己報上名字,別人都叫他丹先生,自己還得百般糾正一下,自己姓安德魯,可這位年輕人卻是上來準確的念出自己的姓氏,最起碼這位年輕人不簡單,便疑惑的問道:“你是怎麼中的箭?誰要用箭射你。”
“我叫楊旭是離這裡不遠的鄉寧縣的典史——就是官員,從汾州府的介休趕回家,在路上遇到山賊,被他們射的。”
“哦!你們國家的山賊真是——真是,”丹尼斯想不出代用詞語用雙手張開比劃一個大大的圓似的圖形,“連你們國家的官員都不安全,真是太可恨了!”想了一下,又問道:“典史是什麼官?”
“掌管全縣安全的小官。”
“哦,怪不得你騎的馬上面有槍。”看着丹尼斯比劃出一個據槍的姿勢。
楊旭看他據槍的姿勢很是標準,便問道:“你當過兵?哪個國家的?”
“我是意大利王國的臣民,我曾在意大利軍隊裡面當過兵。”看來這個洋人對於這段經歷非常的自豪,臉上充滿了眉飛色舞。“不當兵了以後,我跟隨着上帝的指引,來到了神秘的東方。”
“傳教士是吧!”楊旭這才恍然大悟,這就是歷史書上臭名昭著的傳教士。西方傳教士在清末就是半殖民的象徵,西方通過傳教士把信息從內陸帶到沿海,通過傳教士西方列強掌握這個國家的商業,國防,物流,地理等一系列重要的信息,爲列強的進一步武力侵略或者商業侵略做準備。不過楊旭倒是沒有太多的義憤填膺,一個腐朽的國家就是別人餐桌上的肉,如果你自己不能去割取別人的利益,甚至保護不了自己的利益,那被人割走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們天天看着動物世界,理所當然的看着獅子獵取斑鹿,羚羊,卻對自己國家被別人割地賠款憤懣不平,其實是一回事,我們也是動物,當我們衰弱了,與斑鹿、羚羊無異。
“我的傷嚴重嗎?”楊旭現在對於自己的身體比較關心。
丹尼斯想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說道:“你的傷口不深,但是箭頭上面有鏽,你的傷口出現了一些細菌,大概是那個,那個,不太好,必須……”丹尼斯雙手胡亂的比劃,很多的意思不太會用中文表達出來。楊旭對自己的小命頗爲珍惜,上次中了救人時中了一箭,一直記憶猶新,所以每次外出都套一件絲綢的內衣,絲的韌性好不容易被射穿,蠶絲可以起到拉扯的作用,使得箭頭的衝擊受阻,這是古代戰場將軍的標配,就是這個原因,美國在二戰也大量使用,原因就是如此。
楊旭很是着急,自己不會要掛了吧,生活纔剛剛開始啊,連忙打斷他,“會英文嗎?你說English吧,我聽得懂!”
竟然懂得英文,丹尼斯自從來到中國懂得西方語言的人除了給西方打工的買辦,還沒見過到能懂英文的清朝人,丹尼斯覺得這個人很了不起,至少在芸芸的衆官員裡面,丹尼斯英文不太好,摸摸臉上急出的汗水,“我會法語,法語是一種高貴的語言,英文我會一點點,英文很粗魯。”這倒是第一次聽說,丹尼斯的嘴裡冒出“Bacterial infection”
楊旭學過急救,當然瞭解醫療用語,這是“細菌感染”的意思。在這個時代細菌感染死亡率極高,楊旭前兩天剛救人,現在醫藥全無,不會自己要駕鶴西去了,摸摸額頭,可能有點低燒,學急救的人都知道,感染低燒轉成高燒很快的,一旦高燒一兩天就快沒命了。
低聲的對丹尼斯的說:“安德魯先生,你能想辦法把我送回到鄉寧縣城嗎?”
丹尼斯雙手一攤,“這裡是你們負責這裡的官員劃定的我的傳教區,他們說我是不可以到別的地方去的,否則出了事故他們不負責。”什麼時候傳教士成了乖寶寶了,現在洋人在我大清幾乎橫着走,見官不拜,頤氣指使的,官員還一點脾氣沒有,出了事就是外交事件,我大清對洋人的外交官可是怕的緊啊!
“只要你把我送回去,我給你召更多的信徒,而且我還出資給你建一座真正的教堂。”說着指着周圍的破破爛爛的中式房室,“是一座你們西方樣式的教堂。”
“那太好了啊!”這洋人差點高興的跳起來,似乎所有的困難都沒有了,誰說洋人實誠來着,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你就是上帝派來的使者,主耶穌的跟隨者,你也可以做主的信徒。”
“我就算了,我既是不是儒教的信徒,也打算往孔聖人那邊靠一靠呢,畢竟前程纔是最重要的。”說罷,拋出一個你懂得的表情。
這洋人也不傻,當然知道什麼意思,在你這裡拜了上帝,還怎麼去拜皇帝,“那好吧,只能感謝你去播散主的福音,帶來更多的上帝的擁護者。”
第二天一早,丹尼斯就找來了馬車,丹尼斯找了四個壯實的信徒把楊旭擡到馬車上,楊旭回頭看了一眼教堂,那是印象中直插雲霄的尖頂教堂就是在一個普通的民居上面,放了一個十字架,簡陋的像一個草臺班子,楊旭覺得自己眼前常常一片漆黑,現在發燒比昨天熱了好幾度。
黃昏的暮色剛一沾染上西邊的天際,楊旭一行人就到了鄉寧縣城門口,剛好遇到幾個相熟的鄉勇,看到楊旭躺在馬車上趕緊過來問候,畢竟這位是現實裡縣裡武裝的頭。不過隨後看到馬車後面騎着馬匹的藍眼睛高鼻子的洋人嚇了衆人一跳。不僅如此,這時候來往城門的人都圍堵過來,難得的西洋鏡啊!再來的一路,路上遇到的鄉民都是嚇得撒丫子就跑,人真是羣居動物,現在人多都不害怕了,頓時把進城的路都堵上了。
楊旭腦袋陣陣發暈,但還是強忍着不去閉眼,用手喚來熟悉的趙五,低聲說道:“趕緊開個道,讓我回家,我現在病的很重。”
趙五趕緊喚來幾個夥伴,大聲嘶喊,厲聲呵斥擋路的行人,領着一行人直接到了楊旭的府宅。
趙五拍門通知,頓時這一大家子都慌了,男男女女都跑出來,看着家主重傷有氣無力的趴在馬車上,蘇凌筱和林霜當即急得眼淚都下來了,呼三喊四的衆人找木板的找木板,請大夫的請大夫,左鄰右舍都遣僕出來觀察情況,好不容易把楊旭擡到正房的臥室,楊旭隨口吩咐除了蘇凌筱和林霜其他人出去,洋人丹尼斯都是不解的請求自己留下來給楊旭做手術。楊旭一揮手讓他出去,自己的藥品在這是鄉民的眼裡不算什麼,在洋人的眼裡那就是價值連城的寶藏啊!抗生素,消炎合劑,取一點未必自己的國家研製不出來,這些在西方都是舉國寶貝。
至於留下林霜是擔心蘇凌筱萬一給自己治病時沒有幫手,自己隨時可能暈厥過去。指揮蘇凌筱從牀邊的櫃子裡找到消炎合劑,抗生素藥片和創傷藥粉,自己把消炎合劑注射進去,吃了兩片抗生物,艱難的吩咐把藥粉灑在自己的傷口上,說完,實在堅持不住,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