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寧的縣衙除了門面比較威風以外,裡面到處都是破敗的氣息,爲什麼沒有人來修呢,薛成章道出了實情,這修衙花的是朝廷的錢,修了就便宜了後來人,不修把錢塞到自己的口袋裡,纔是正途,反正任期就三年,三年一過,誰還管你好不好,還有一點,衙門修的漂亮,上官們看起來你這裡油水比較豐厚,同時父母官看起來不太廉潔。
楊旭的表情是一臉的操蛋,這都什麼跟什麼,合着作妖反而成了正途,那後世的縣市,高聳華麗的政府大廈,照這個標準,都應法辦了,楊旭對這套準則真是無語。
秋汛快要來了,按照往年的規矩,又要徵發徭役,坦言說說,其實清朝的徭役在歷朝歷代來說,還算是好的,即使到了末年,尤其是雍正“攤丁入畝”的政策實施到現在,極大的促進了清朝人口的增長,光緒新政時期,全國普查人口有三億六千萬之多,這是個龐大的人口筆數,但是在一定土地容量之下,大地主的產生瓜分了龐大的土地基礎,使得土地越分越少,剩下的土地根本不夠吃穿嚼用,更不用說以糧代役。於是乎每到徭役的時節縣裡的監牢裡總能人滿爲患。
平陽地處黃河最湍急的地方,這反而是最大的好處,黃河水的激流使得河裡的泥沙大量的被沖走,使得河道千百年來如一日,只要稍稍的維護一下河堤,就可以枕着枕頭睡大覺了,但是黃河水不好澆地,所以從山脈裡走出的鄂水河成了唯一的好水源,上百年來這片土地也是在這條水道上打主意——修水渠。
其實這時的勞動效率低的嚇人,老百姓吃的不好,自帶乾糧給國家幹活,誰也不樂意啊,所以都是磨洋工,工程質量也別太指望。這次楊旭除了固定的水渠,還想順便把趙家甸到縣裡的道路修一下,現在都是羊腸小道的泥路,平時走的時候就是跌跌撞撞,一下雨那是沒法走,腳陷進泥裡拔不出來纔是常態。往年都是徵發兩萬人,楊旭覺得太多,這次只要一萬就足夠,二十天的工期,又不是現代標準的工程,要是效率正常的話,五千人就夠了。
真要是和往常一樣,又是一個豆腐渣工程,楊旭想了想,覺得這次自得出點血了。
清朝的戶籍政策實行的是牌甲制,十戶爲一牌,十牌爲一甲,設甲正,十甲爲一保,設保正,甲保制度是清朝統治的根基,但是比起明朝的裡甲制,增添了很多的胥吏,所以民間有了“吏胥視民如魚肉,民畏吏胥爲虎狼”的說法,保甲制度其中蘊含着一戶犯罪,一牌連坐,使得各戶人家相互監視,減少犯罪的機率,本來這是一種落後愚昧的制度,更牛的是國民政府在三十年代廢除掉北洋建立的警察制度,也開始實施保甲制度,那些果粉們可以休了。
到了農曆的十月二十,各大保正彙集縣衙的班房,由薛成章主持徭役的人數分配問題,這種事情縣令不參加的,官員自有官員的體面。薛成章嚴格按照楊旭的指示,減了一半的人口,各大保正頓時喜笑顏開,這就意味着明年的農稅好收了,更大的喜訊在後面,主簿大人吩咐幹活的勞力不需要自帶乾糧,這二十天的乾糧由縣尊大人出了,原本嘈雜的人羣頓時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看着薛成章,一個年齡稍長的老頭,以爲自己聽錯了,伸着腦袋,疑惑道:“主簿大人說的是,泥腿子們幹活不用家裡出糧食了?”
薛成章清了清嗓子,面帶笑容放慢語速,說道:“楊縣尊體恤農戶的辛苦,決定自己出錢爲勞力們買吃食,另外來上工的農戶每人發二斤粗麪……”
這一下原本安靜的人羣徹底成了菜市場一般,歷朝歷代數千年未有的怪事,今兒出現在鄉寧了,哪有拿自己個的銀子給縣裡辦事的,這縣太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再說這一萬人的吃食可是一筆鉅款啊,吃的差點,可得幾千兩銀子,這年頭幾千兩銀子在富足之家也可以逍遙一輩子了。
薛成章這時候解釋道:“縣太爺也是咱們縣的人,家就在鄂水河的附近,田地不好灌溉,這次想出錢修自己的水渠,也是澆地不是?順便把縣城到村子的路修一下……”
保長們都相互看了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但是這徭役本來就是乾的“私活”,這麼說吧,誰的權利大跟縣裡打個招呼,就爲誰修灌溉渠。
反正縣太爺出錢,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吧!
沒過兩個時辰,整個縣城都知道了,老百姓口口相傳,沒有不說縣太爺人不善的,不過說着說着,這“善”有點往“傻”的方向去了。經衙役一稟報,楊旭摸摸自己光禿禿的前額,臉上頗不自然的苦笑,“傻”就“傻”吧!不過有好事人問這縣太爺是哪人,一聽是咱們鄉寧的自己人,再一細問,是三合趙家甸的,現在住在城北的宅子裡,不少善良的準備出工的勞力跑到楊旭的宅子門前磕頭,把附近的幾戶人家都看傻了。還有的老百姓找錯了門,圍着張家門口一個勁的磕頭,可是把張家人嚇個夠嗆,打發幾個僕役出門打聽什麼情況,回來這麼一報,張伯芳哭笑不得,在一旁的張月菀也是嬉笑不已,“人家做官往家裡頭撈銀子,頭一次看到往外送銀子的,這人真是……”
張伯芳清咳了一聲 ,“能夠不計得失,輕賦役,待民以寬,即使不是善官也差不了哪去!”
張月菀忽然看着伯父,驚詫一聲,張伯芳一臉疑惑的看着她,張月菀急忙說道:“今天一天伯父的咳嗽聲也小了,好像也不那麼氣喘吁吁,您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張伯芳擡起雙臂,身子左右晃動一下,“你別說,還真是心口也不堵了,好半餉也不咳嗽了,約莫身子輕鬆了許多。”
張月菀雙手合十,“老天保佑,楊旭的藥真的管用了。”
“別大名小口的直喚人家的名諱,好歹是父母官,讓人聽了,笑話咱們家沒有教養。”張伯芳伸手喚來管家,“你去查一下縣令大人的字號?”
管家小聲說道:“上次縣尊大人遞過來的拜帖還在我那裡呢,我馬上去找給老爺!”說着快步出去,很快就返回來把拜帖遞給張伯芳。
上書“鄉寧知縣事楊旭鳴鶴敬拜!”。鳴鶴,張伯芳品味了一下,旁邊的張月菀略帶鄙夷的說道:“想當官想瘋了吧,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他是想一飛沖天啊!”
“哈哈,別那麼說可能還有其他解呢!你呀,也是未出閣的大姑娘了,不要直言鄙人,話說回來,西安府那家門第是你父親的約定,眼看着你的年齡也到了,是不是約定一下日子?”
張月菀紅着臉,捎帶氣憤,“不才不要嫁那個色鬼呢,沒搬來的時候就聽說十五歲去逛窯子,盡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我纔不要嫁他呢!”
張伯芳嘆了口氣說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不太好吧!”
“我纔不管好不好呢,反正我死也不會嫁給這種人!”說完氣哄哄的回屋去了!
農曆十月二十五,宜破土,在縣令的焚香祈禱下,正是開工,一萬人排兩行綿延十里修整路面,兩側挖深溝,中間的道路約莫一丈三尺,四米左右,先用石碾子壓實然後鋪上碎石上面再用土鋪一層,再用石碾子壓實。
這年代老百姓大多數都是吃一頓,好些的吃兩頓飯,楊旭按照自己的標準來,早上青菜粗碴子鹹粥,中午和下午都是一個雜麪大鍋盔加上一碗白菜豬肉,豬肉都是自己儲存的鹹豬肉,往燉的白菜鍋裡一放,油花蹭蹭的往上冒,連鹽都省了,本來鹹豬肉的製作就是三分之一的豬肉和三分之二各類麪粉,整個成本一個人不過十幾文錢,加上每天送了二斤粗麪,不過是二十文的樣子,換來的是每個農戶都吃的滿嘴冒油,很多人邊吃邊哭,還有人在嚎叫着青天大老爺!
楊旭在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又到現場跟每個勞力說幾句貼心的話,鼓了鼓勁,便心滿意足的回家睡覺去了。夜色漸深,侯家酒樓的掌櫃侯桂新可是沒睡,披着衣裳,在桌上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詳盡的記述在信件裡面,第二天一大早,急匆匆的差使夥計把信件送往介休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