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說完,容閎哈哈大笑,康梁等人拿華僑捐的血汗錢以開公司爲名給自己享受,這邊卻拿自己的錢開公司爲革命所付出。前幾個月梁啓超來美國搞巡迴募捐,路過哈市的時候來拜訪過他,雙方立場不同,所言寥寥就結束了。笑畢,容閎說道:“竟成一心爲國,真是有辦法,可嘆有些人啊,哎,不說也罷。竟成準備開什麼公司?”
楊銳壓下想告訴他美國已經有公司的念頭,只說道:“已經有一些粗略的想法,但是具體的事情還要我回中國之後才知道。我到時候再聯繫先生。”
對此容閎表示同意,楊銳接着說道:“現在比較緊急的事情:就是兵工廠的技師要現在就開始準備,回國之後我將籌錢過來,我希望那時先生有個具體的計劃,比如開設這樣一個兵工廠需要多少資金購買設備,需要哪些設備?還有就是需要多少技術人員,這些人要培養成功的話需要什麼學歷,放在哪裡培訓,需要多久才能培訓好?最後就是資金問題,計劃展開後需要多少資金?”
謹慎的本性使得楊銳沒有告訴容閎復興會將在哪裡起義,更沒有告訴他東北鐵路的事情和前明宗室的事情,容閎本來在自立軍起義後就被清廷通緝了,如果讓商業這條線——特別是國內的商業這邊和容閎掛上聯繫,那麼有心人很容易就可以把目光投向鍾觀光那邊,是以楊銳來美國的其他二件事情沒有向容閎透露分毫,他只說自己的行程是離開紐約之後就去三藩市,然後搭船回國。
書房的深談一直持續到深夜,直到鐘敲到十一點的時候楊銳提議睡覺才結束。第二天早上起來晨練的時候,他老人家早就起來了,精神矍鑠的正在客廳裡看書,這讓楊銳不得歎服他身體好。哈特福德從昨天開始下了一夜的雪,看着這晶白的世界,楊銳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幾個月後要待的東北,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掛在那片白山黑水裡。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說的時候,根本不要爲主角的命運擔心,可現在不是啊,誰能肯定自己是主角?想到這個,楊銳不由的埋怨穿越大神怎麼不弄個防彈衣給自己,但一想有的時候防彈衣也沒用,除了子彈,炮彈也是會殺死人的。還是聽天由命吧!
接下來的兩天楊銳就住在容閎的家裡,兩人除了談怎麼造反怎麼革命之外很少有其他的話題,他的大兒子容覲彤是冶金工程師,哥倫比亞大學碩士畢業,小兒子也已從耶魯大學畢業,現在就在紐約孛格林軍火公司上班。容閎表示如果復興會有需要,他願意派他們兩人往國內服務,但楊銳卻感覺不安,這樣一來把人家兒子都弄走了,老人家要是有個什麼事情怎麼辦。只好表示現在國內還不安全,軍火生產也沒用那麼快,待到國內打開局面形勢穩定了,再根據情況決定,對此容閎表示同意。
很快,在11月26日感恩節晚餐的時候,容閎就對兩兄弟宣佈了他的決定,當然他沒有說革命之類的話語,只說希望兄弟兩回國爲國家服務,雖然容閎入美國國籍已經幾十年了,但是他一直都把自己和兩個孩子視爲中國人,餐廳的氣氛因爲這席話而凝重起來,楊銳很是坐立不安,面對如此局面,他只有找了藉口落荒而逃了,然後在房間裡還能聽見餐廳容閎的激動的話語聲,很顯然兩兄弟未必樂意離開舒適的美國去一個被媒體稱爲野蠻落後的地方,雖然父親對中國有着那麼深厚的感情。
在第二天早上,容閎告訴楊銳覲槐這兩年將在現在美國組織未來兵工廠的人員,幾年之後再去東北。覲彤則根據實際情況,如果國內需要,那麼他將將立即辭職回國服務,面對如此結果,楊銳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離開哈特福特的前一天,容閎帶着楊銳散步到了一所學校附近,路過一幢三層的建築說道:“竟成,那就是以前的留學事務所,1875年建成的,花了朝廷七萬五千美元,當時我認爲朝廷花了這麼多錢在這裡,總會把留學計劃堅持下去。想不到啊,唉,沒過多少年就撤了。”
楊銳知道清朝的留美幼童計劃,容閎就是這個計劃的推動者。因爲中途夭折,四批一百多人的留學生就只有寥寥數人完成了學業,其他的都輟學回國了。如果當時這個留學計劃一直堅持下去,那麼中國完全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純公。”之前聽着容閎說起中國國會的事情,大家都叫他純公,楊銳也學着叫了。“這是清廷浪費的第一次機會,如果留學計劃沒有中斷,那麼中國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說到這件傾注了心血的往事,容閎還是很是感慨,半響才道:“他們太陳舊了。沒有辦法再引領這個國家走下去。竟成,中國以後就要依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不過啊,你們要團結啊。”
楊銳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在這個問題不好說什麼,他只是默默的說道:“會的,只要大家理念一致,就自然會團結的。”
翌日,楊銳告別容閎來到了紐約,剛回到紐約的時候,麥克尼爾就把幾天前王季同發的電報給了楊銳,電報上說前幾天美國駐北京公使派人去找了鍾觀光,雙方聊的很愉快,在鍾觀光說出那兩個條件之後美國人表示願意爲鐵路貸款的意願,鍾觀光按照楊銳之前郵件裡的囑咐回答暫時不需要貸款,並再次重申鐵路建成之後邀請美國公司管理的保證,以及希望美國能在安東開設領事館,並投資參與興建遠洋碼頭。
11月30日,楊銳又收到了王季同的電報,安通奉鐵路的上奏被清廷批准,爲了工程能順利完工,還賜了鍾觀光一把尚方寶劍,清廷示意如果修路有人惡意阻擾可以先斬後奏,同時,商部也在第二日就批准了《安通奉鐵路章程》,原件一字未改。清廷本來就極爲願意有這麼條鐵路,這樣能使關內外鐵路的影響力深入東北內陸,而且這條鐵路和京張鐵路不同,因爲途徑山區,修路花費巨大但收益有限,商辦最好。之前因爲俄國反對不敢批准,現在美國拉着英國,英國又帶着日本都示意清廷批准這條鐵路,於是清廷就騎驢下坡的馬上同意了。鐵路批准的第二天報紙刊登了這則消息,俄國公使雷薩爾毫無反應,看來俄國已經默認了這個結果。
拿着電報楊銳一時間大樂,弄得辦公室外的其他人莫名其妙,本來外面的那幾個老美見老闆麥克尼爾先生領來一個華人就很驚訝,排華之風雖然在東海岸不算盛行,但在報紙輿論的影響下,美國人對“骯髒的、舔食內臟、不信上帝”的“苦力”們根本沒有什麼好感,此時在外面聽到這個中國人的誇張的笑聲更是厭惡,不過幸好,這個華人很快就消失了。
12月3日,楊銳踏上了枕了無數華工屍骨,在後世被英國bbc譽爲世界工業七大奇蹟的太平洋鐵路,這條長三千七百八十六英里長的鐵路分爲兩段,靠近東海岸的那段叫做聯合太平洋鐵路,而靠近西邊的那段叫做中央太平洋鐵路,分界的地方在奧格登屬,因爲實在漫長,穿越這條鐵路需要七天時間,楊銳在10日那天到了三藩市。和在紐約一樣,化妝之後他只花了八百美元就找了四家偵探所幫忙編故事,同時還額外的要求幫忙找西部華人會修鐵路的工程師。很快,偵探們都傳回了同一個公司和華人的名字——西雅圖廣德公司,陳宜禧。
根據偵探們的資料,陳宜禧是一個老華僑,他在十多年前所開設的廣德公司的主要業務就是幫鐵路公司招攬工人,並且承包修築鐵路——確切的說這家公司是一個鐵路修築承包商。而陳宜禧本人之所以出名,是因爲在幾年前的西雅圖排華案裡,他以一己之力用法律手段幫受損的華工討回公道。
“那麼,他是在西雅圖了,對吧?”楊銳有點詫異的問道,西雅圖似乎在加拿大那邊。他本來以爲華僑們都聚集在三藩市,但其實不是,美國很多城市都有華僑。
“是的,喬丹先生,你可以坐火車過去,只需要花兩天左右的時間。”事務所的偵探很熱心的給他指點了路途。
在西雅圖,楊銳找到了廣德公司,陳宜禧是個六十的老人,幹練的氣質在西裝革履之下似乎是個日本人。其實他看陳宜禧像日本人,人家也看他像個日本人,要不是楊銳通報的時候說是從國內來的,他還想以英語問話。
微微有些詫異,雖然來求自己幫忙的華人不少,但是都是有辮子的。陳宜禧問道:“後生仔,?h我乜野事幹啊?”
他用的白話,楊銳只能聽個大概,意思是自己找他什麼事情。“陳先生,是關於一條鐵路。”說着,楊銳把一份洛杉磯時報遞了過去,上面是有一個版面是專門評述清國第一條民營鐵路——安通奉鐵路的,當然主要是分析這條鐵路修成後對美滿貿易的影響,文章作者認爲中美商約裡清國所允諾開放的安東和這條鐵路,將是美國對滿貿易進一步增長的堅實基礎。
作爲一個修築鐵路的工程師,作爲一個華人,陳宜禧是知道這條消息的,當然只是知道而已,按照慣例這條鐵路也是馬上交給外國工程師修築。此時見楊銳拿出這則新聞,吃驚的用英文說道:“你是要修這條鐵路?”
楊銳笑笑,也用英語回答道:“是的,通化鐵路公司不希望把鐵路的修築工作交給外國人,所以他們派我來美國尋找有築路經驗的華人。如果陳先生沒有其他的原因,我很希望可以承接這條鐵路的修築。”
陳宜禧聞言沉默起來,事情很是突然。忽然之間就有這麼一條近四百英里的鐵路送上門來讓他修,有點不可思議,但是看楊銳的神色卻不像是開玩笑的。楊銳似乎知道他的疑惑,拿出了通化鐵路公司和安通奉鐵路的一些資料。其實這條鐵路都是他對着電子地圖在房間裡策劃出來的,最原始的資料都在他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