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革命的基礎,楊銳這番話說的夠透徹了,鍾觀光想了一會便道:“那我們就讓他們讀書,讓他們明事理,到時候他們想明白了,看透了也會革命。”
這辦法楊銳早就想過了,笑道:“這已經在做了,上次你們還笑話我要讓老師都成養雞專業戶了,但是這些學生成長起來也要時間啊,沒有個七八年難以成才,我就怕08年09年的時候日本人就動手了。”
鍾觀光問道:“爲何要等那些孩子,大人如果教育的話,那就不要等好那麼久了?”
楊銳奇道:“大人如何教育?他們字都不認識一個,你就跟他們講那些國仇家恨他們也未必聽得進去啊。”
見楊銳發問,鍾觀光倒是胸有成竹,“他們未必要識字啊,湘人陳天華不是編了本猛回頭嗎,就是就着長沙彈詞編的,言語淺白,老少皆懂。日人甲午之戰禍害東北不少,俄國庚子事變也是燒殺擄掠,若是也是找人編成秧歌,如此一來老少皆宜。”
這主意倒是有些意思,這不就是搞文藝隊嗎?雖然後世常見這個東西,但在沒有電影電視的時代,要走村串戶的去搞宣傳還是很有難度的,記得在民國的時候,還是流行在城市裡搞講演、遊行,但那怎麼也是在城市裡啊,要是換成農村,幾十裡地才一個村子,這效率也太低了吧。
鍾觀光似乎靈感來了擋不住,又道:“還有,我聽縣令秋老爺說現在東北準備全境開禁。如實能抓住這個機會……”
鍾觀光話還沒說完,楊銳猛的站起來了,問道:“消息可靠嗎?”
“完全可靠。”鍾觀光道,“黑龍江那邊已經準備開禁,由原來的‘旗領民佃’改爲‘旗民兼放’,”又怕楊銳不懂,他解釋道,“‘旗領民佃’就是全省各城按旗分領。旗人交壓租,民人承佃。現在改由‘旗民兼放’,即是無論旗人漢人,只要交押六吊三百文,即可領荒地一垧。黑龍江一開禁,吉林雖然是滿清流放之地,但也必定會接着開禁。至於奉天,盛京的圍場這次怕是要徹底放開了。”
楊銳知道,這盛京的圍場可是從清初就有的,其設置的目的有二,一是爲滿洲八旗操練技藝,二是爲皇室進貢野味。這些圍場共有一百零五處之多,雖然以前曾經放出一些。但現在這些圍場還有不少,且面積極大,據說光是一個西流水圍便是方圓千餘里。
鍾觀光又道:“按照秋老爺的說法發,東北這一地,光緒二十四年的時候,丁口也只有六百三十餘萬,人最多的奉天也才四百六十四萬,吉林素來是流放之地,封禁最嚴,人口也最少。只有七十八萬,黑龍江估計有一百萬。如今六年過去,因未開禁,中間又有庚子之變,丁口增加也很是有限,最多不會超過一千萬。若是吉林和黑龍江也如奉天這麼多人,那麼再移民個五百萬也不成問題。只要我們從中謀劃好,那麼在黑龍江和吉林就紮下了根。”
移民五百萬卻是太少了。似乎民國的那會東北好像有三千萬人口,清末有多少人楊銳不知道,後世的電視劇闖關東那可是整個渤海都是帆船,沒有兩千萬也有一千八百萬吧。這麼多人口過來。真的要組織的好那要在東北立足就輕而易舉了。
楊銳想畢,問道:“打移民的主意是個好辦法,就是不知道,這清廷的開禁怎麼個開法,招墾是怎麼個流程,我們去關內招些流民,貿貿然跑去交押金就可以領地嗎?不會這麼簡單吧。”
既然說起招墾,鍾觀光在東北日久,平時和縣令秋老爺的聊的不少,政務也比楊銳知道的多,而且對於這些信息他也特別的關注,見楊銳問起,便道:“招墾之策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招募流民災民也不用什麼講究,只要在所屬縣府開出文書就行,即便是沒有文書到了地方也能領地;再就是招墾各局的總辦一年即換,第二年副總辦接任,副總辦則由下面人員接任,這樣做據說是防止貪墨。”
開具文書和人員輪換是沒有什麼技術的做法了,文書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至於輪換招墾局人員,後世公司的大區銷售很多也是要輪輪換的,滿清已經是病入膏肓了,靠輪換其實沒什麼用處的。
心下想定,楊銳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只要拉人來就可以了。懷仁縣山東人口占了九成,我們拉人的主要地方也應該是在山東,而且據說那邊這幾年都是災荒,帶着東北招墾局的文書就能拉到不少人。”
“那我們怎麼…組織…”組織這次詞是楊銳帶過來的,一時間鍾觀光業覺得用這個詞最恰當,“怎麼組織這些移民,若是沒有組織好,那就白移了。”
“組建農墾公司啊。”楊銳在全面開禁的這個巨大的消息下,現在腦子終於回覆正常,開始正常的運作起來,“東北大豆現在、以後都是一個巨大的產業,我們去山東把人組織過來,只要有勞力的人家,不管有錢沒錢都收進來,有錢的我們帶路,沒錢的我們還要借他錢,然後一路接應,領到要移民的地方,等到了地頭,讓招墾局清點人數,就開始領地了。等領完地,發種子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指導他們種莊稼了,市場上好賣什麼,我們就讓他們種什麼,之前的花費我們都在貨款里扣除。
這樣一路護送,自然要編隊才行,裡面有能耐的就做隊長,到了地方就做屯長。從他們來到安頓下來領地、種地、收東西都是我們在控制,和官方打交道也是我們。他們是初來乍到,什麼都是我們辦好的,後面收糧食也是我們。不是衣食父母是什麼,這麼一來不聽我們的聽誰的?”
楊銳說完就開始計算這麼巨大移民的工程具體細節了。山東招人是一塊,沿途是一塊,各個招墾區是一塊,還有農貿公司也是一塊。從山東到遼南倒是還好,抱着木頭也就過來了,就是從遼南到目的地夠遠的,在日俄戰爭沒有結束之前。這火車時沒法坐的,去黑龍江卻是遠了,如果把人弄到長白山一帶,還是不錯的。至於資金嗎,有招墾局發種子,也就是路上需要糧食消耗了,而且移民不可能身無分文。就是身無分文,如此只能把他們養到第二年有收成的時候纔可以還貸。當然,如果黑心一點,收些租稅利息什麼的收益應該會很不錯的。
腦子裡一圈想畢,當下把鍾觀光拉到地圖前道:“你回去之後去找老張家,把農墾公司的計劃說給他聽聽,最好是能他家合夥成立之後個農墾公司。然後就組織人在長白山一帶墾殖,如果不在長白山這裡,到其他地方那一定要連片,一個村子接一個村子都是我們的地方,這樣以後好管理。如果老張家不肯合夥,那也要讓他多派些人協助,這畢竟整個遼東他家都是有關係的。
然後我們就開始分工,從遼南海岸接應移民開始就歸你管了,沿途的接應,車輛的安排。還有到達目的地和官府的交涉,農戶種地的指導和協助,包括後面農貿公司的收購,都是有你這邊負責。至於山東那邊的農戶招募,組織編隊,還有安排船隻運輸都有我來負責。當然,等我這邊找好去山東招收農戶的人之後,你要讓縣令秋老爺。或者是某個招墾局開具證明文書,最好是有頂戴官服什麼的就更好了,這樣在山東好招人。”
鍾觀光聽着楊銳的安排,問道:“是你要去山東。還是安排什麼人去山東?”
楊銳笑道:“我是去不成的。還能有誰,滬上那邊的管理培訓班調四十個人過來,二十個給你,二十給我,還有就是臨江貓耳山那邊的什麼六合拳、義和拳的,都是一幫山東人,我去會會他們,那些人不說軍工廠,就是回山東去招人的話可謂是熟門熟路了,還有最好讓小徐多弄一個能人過來,做農墾公司的經理,負責整個招收移民的事情。”
見楊銳都籌劃好了,鍾觀光倒也沒用什麼意見,在他看來楊銳的過人之處除了有很多神奇秘密之外,就是很善於組織計劃了,任何棘手的事情到了他手裡都能馬上理出個頭緒來,然後啪啪啪啪的整理好,計劃好,其他人按照計劃走就行了,不要廢什麼心思。
鍾觀光又在五女山呆了一晚上和楊銳商議農墾計劃,第二天就滿臉興奮的回去了。楊銳見他走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之前常常溫習的毛概拿了起來,拉開牆角的旅行箱,把書扔了進去,然後打開記事本,找到那本明末穿海南的小說,開始研究發動機計劃。
在遼陽的隆隆炮聲中,楊銳帶着警衛排,離開新建的五女山營地往臨江貓耳山而去,從懷仁到貓耳山可是有四百多裡,可是走了五天才到。
自從進入這貓耳山地界,夕陽之下山勢景色卻又是不同,平常東北這片山多但都是不高,溝壑縱橫、曲曲折折,可這帽兒山卻不是,七拐八拐就只進了一條溝子,然後兩邊山勢就越來越高,越來越陡,谷底青藤翠蔓、碧綠參天的。看着兩邊高聳的山峰,楊銳騎在馬上嘆道:“還真是好地方啊,難怪能守的住。”
旁邊警衛排排長徐烈祖道:“已經在貓耳山地界了,怎麼還見他們的前哨?”復興軍在楊銳和張煥榕家那個前清軍探子的教導下,佈防放哨都有定式,這營地五里外就必有前哨,若是平原,那就放的更遠。
衆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天色已暗。正要想着晚上宿營的時候,前面忽然響起了“唰啦”拉槍栓的聲音,一個聲音喊道:
“你是誰?”
“我是我。”前頭探路的班長也是個鬍子出身,明白這道道。
“壓着腕。”
“閉着火。”
“是裡碼到此,什麼人?”
“南山北山一邊高,哥哥當肩挑;兄弟也是裡碼人。耍過的。”
“你先報報迎頭。”
“翻江倒海蔓,黑山老妖手下混江龍。”
“啊!”對方聽了迎頭心中就是一跳,先不說這個混江龍是東邊道有數的炮頭,這黑山老妖可是東邊道了不得的大鬍子,傳說局子裡的崽子有上萬人,前次在新賓撫順堡那邊更是殺的大鼻子是屍山血海。這東邊道除了柳河縣翁圈嶺那邊有另一大綹鬍子之外就數這黑山老妖最大了,通化周邊的小股鬍子不是被吞併就是被消滅,臨江按照隸屬來說也是東邊道的。前些月楊老太太董老道還擔心他會打上門來,但是前次他派人過來拜山,說要和貓耳山兩不相犯,後面見雙方確實秋毫無犯山裡才放心下來。
見對方傻了眼,徐烈祖上前道:“你去和你們大當家的通報,就說咱們大當家黑山老妖特來拜山。”
那邊的鬍子本來就心中狂跳,不知道這混江龍這麼晚帶人上山幹什麼。卻又聽連他們大當家黑山老妖都到了山下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招呼都沒打一聲,急忙馱着槍往山上跑去了。
衆人見此都笑了,不過笑歸笑,大家趁着天沒有全黑佔了塊高地,打上火把分守四處。楊銳想着自己的匪號黑山老妖就感好笑,在他的記憶力。出名的男妖精就是牛魔王和黑山老妖了,牛魔王因爲有王字是不好叫的,是以選了這個在大話西遊裡甚是可愛的黑山老妖。據傳聞,現在遼東各地嚇唬小孩就是用自己的名字,“……再哭,黑山老妖就來了,到時候把你抓了去吃了……”真是功能不小。
此時大家已經在貓耳山寨的下面,不到一個鐘,山上就下來人了,不知道是講排場呢。還是要表示熱烈歡迎,只見在一大幫子粗布漢子簇擁下,當中行來一個人,卻是個道士,一身道家打扮,長鬚飄飄還有些仙家味道。楊銳先行了禮,卻不是什麼黑話,只是道:“大當家的叨嘮了。黑山老妖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山寨裡收到放風胡子的消息一時間亂作一團,雞飛狗跳。諸人都在想:如此夜晚帶着人扛着傢伙上山,這可不是打獵來了。莫不是要滅了本寨,但就是要滅了本寨,也沒用必要讓人通報啊。衆人慌亂間,董老道撫着鬍鬚問了這黑山老妖有多少人馬,這放風的鬍子雖是個二愣子,但是眼神卻銳利的很,只說山下只有四五十人馬,大家這才放下心來。山寨上幾百號弟兄還怕他們四五十人不成。
既然無憂,那麼這黑山老妖拜山便是真的了,人家是這東邊道第一號人物,貓耳山也不能失了禮數,當下山寨上又是一頓雞飛狗跳的,好半響才收拾好了寨子。同時爲了做足的禮數,又特意的聚齊人馬,打開山門,百十號人簇擁着二當家董老道下山來了。
這董老道一到山下就見到一撥漢子立在一片高地之上,四五十個壯漢四處警戒,中間卻是一個年紀二十五六的短髮鬍子,甚是高大壯實,遠遠的還看不清相貌,待到走近楊銳出來見禮的時候,這纔看清,心下卻是一個嘀咕——這人也不像鬍子啊,雖說也是滿身戎裝,打着被帶,身背短槍,可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大當家的,倒像一個儒將,更不要說是黑山老妖,既不黑也不妖的。董老道道士身份雖是僞裝,但是爲算卦相人之術還是精通的,但是看楊銳卻見面目間火光流轉,着實是看不出所以然來,既然對方說自己就是黑山老妖,也就先認下了再說。
當下也是一個裡掰筋手禮,然後笑道:“大當家的能來,卻是鄙寨之盛事,幸會幸會啊,各位當家的請。”說罷伸手請楊銳先行,楊銳知道鬍子的規矩,謙讓之後應邀和董老道一起往山上而去。
貓耳山山寨中聚義廳今天晚上很是熱鬧,四周松木火把火光熊熊,把整個大廳照的明如白晝,此時大廳裡坐滿了人,廳外不遠處有兩隻新宰了的狍子正掛在鐵架上烘烤,清風吹來,這燒烤的煙霧時不時漂到廳裡,肉香味四處都能聞到。
大廳的中正鋪着熊皮的大當家椅子上坐着個精神矍鑠、神情自若的老太太,想來這邊是常聽人言的楊老太太了。首座的左側,楊銳帶着幾個軍官坐着,餘人都是廳外侯着;首座的右側打頭的卻是二當家董老道,自從辛丑年俄軍清軍一起進剿,義和拳頭目王和達戰死之後,眼見再戰無益,剩餘的義和拳就被董老道帶到了山高林密的貓耳山,與早就盤踞在此的楊老太太合爲一股。因爲畢竟是後來的,雖然自己人多,但道義爲重之下只願意做個二當家。他下首坐的基本都是昔日義和拳的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