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笑畢,孫汶再揮着手道:“同志們,雖然我們經歷了一次次的失敗,但是我們還在堅持革命,這是最難能可貴的。我們沒有錢,我們沒有槍,我們沒有大炮,但我們都有許許多多視死如歸百折不撓的同志。有這麼多隨時可以爲革命而死的同志,失敗又有何懼?現在我們的情況,比十六前我在檀香山時組建興中會時好多了,同志們啊!和以前相比,我對現在是樂觀百倍啊!
現在革命風潮已經開始興盛,所有人都知道滿清的末日就要到了,爲了防止復興會竊奪革命果實,再把那個什麼前明皇帝立起來,我們這一次在廣州的舉事一定要充分籌備,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只有佔領了廣州,那麼我們才能舉旗北伐,到時候長江各地會黨響應,更可以直上北京,將那奴役了我們幾百年的滿人趕下龍椅,更要取消兩千多年的帝制,讓全中國每一個人都能享受自由和民主……”
孫汶話語越說越洪亮,而會場的氣氛也越來火熱,只等到他講演的最後,胡漢民、汪兆銘已經帶頭喊起了“中國萬歲”的口號。只等這一頓暢快淋漓的口號喊完,會議才進入正常程序——討論廣州起義的具體細節。
“我看,如今巡防營的郭人漳倒是可以再聯絡一二,他現在已經是廣州巡防營的統領,手底下有六營兵力……”黃興最先開口,廣西廣東他這幾年下來都熟捻的很,是以還是想做郭人漳的工作。
“還找郭人漳?!”胡漢民蔑笑道,“克強你不會忘記了在廣西的事情吧,當時他郭人漳幾次失信,如此人品。爲何還要拉攏?”
“可現在要在廣州起事,也只有拉攏郭人漳了!”黃興分辯道,“郭人漳雖然失信。但是卻並沒有捕殺我們多少同志,反倒是李準。他殺了我們不少人。雖說現在水師營已經有不少士兵傾向革命,但這些說話完全不能信,他們要的無非是我們的銀子而已。”
兩廣之事原來是交由黃興和胡漢民一起負責的,但現在兩人在策略上有矛盾,孫汶是好插言道:“克強、漢民,這次舉事我們不是要把成功的希望放在郭人漳身上,也不是要把希望放在水師營身上,這次我們自己將派出五百名選鋒。巡防營和水師營只是作爲響應,他們能會革命最好,不會革命就由我們佔領總督衙門,然後向全國通電,宣告廣東革命成功。”
孫汶一說五百名選鋒,黃興便道:“逸仙,青山學校的人這次也參加廣州舉事?”
“是的。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孫汶點頭道,“那一百三十五人就是我們同盟會最精銳的骨幹了。現在全國都有暴動,革命形勢大好。不乘此機會佔領一省,怕以後……”
孫汶話未說盡,但裡面的意思是很明白的。復興會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的。兩會更無合作可言,現在革命黨中復興會兵力雄厚,抗擊滿清五次圍剿而不倒,更還在沂州新開了根據地,如此下去,等第六次圍剿滿清大敗,怕這天下有大半是他們的人,到時候革命雖然成功,卻沒有同盟會半點事情。烈士們的血可就白流了。
“據說這次滿清將調十四個鎮的新軍,十萬巡防營圍剿復興會嚴州根據地。他們這次能勝嗎?”大家沉默間,黎仲實想到天下大勢。不由的偏離了議會主旨,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諸人中黃興最懂軍事,聞言乃道,“嚴州內部有兵工廠,現在又佔領安徽南部的徽州等地,糧食彈藥都不成問題,士兵更是多年實戰下來鍛煉出來了,據聞嚴州的老人小孩都會埋地雷,清軍即便是有十四個鎮,還是十萬巡防營,怕也是難以取勝。不過我判斷,經此一役,復興會也要元氣大傷,北伐該在一兩年之後。”
說到此,黃興再委婉的道:“逸仙啊,其實欽州黃明堂那邊,我們還是要派些人去的。這樣即便不能發展成嚴州那樣的規模,但是最少我們也有有個練兵的地方啊。”
同盟會向來都有兩湖和兩廣兩個不同起義方向的路線之爭,四川、湖南湖北、浙江這幾地的革命者都希望在長江一帶發動起義,而孫汶是廣東人,早前有法國暗中協助,之後更是因爲華僑的原因,起義的地方一直選在兩廣。黃興是湖南人,可向來以孫汶馬首是瞻,也同意兩廣起義,只是復興會興起,他們在偏僻的山區建立一定的武裝割據,算是又出現另一條革命道路。同盟會實力弱,同時前兩年大環境不合適,無法模仿,可現在不同了,全國二十多個省都有大大小小的叛亂,這些地叛亂很多都建立了根據地,再就是現在爲了圍剿復興會,全國各地的新軍都被陸軍部抽調一空,此正是建立根據地的好時候,所以黃興想把十萬大山的根據地擴大,以防止廣州舉義再次失敗,也好有再起的資本。
“克強,現在建根據地來得及嗎?”胡漢民問道,他和黃興一文一武,兩廣的舉事都是兩人一起做的,對軍事上的事情很是熟悉。“這次滿清雖然調集全國兵力圍剿復興會,但結果我想和前面幾次將沒有差別的。嚴州據說有五萬正規軍,十幾萬民兵,這麼多兵力,就像你剛纔說的,他們這次要在勝了,那就是北伐了。”
“不會這麼快的!”黃興搖頭道,“大戰之後,修養士兵,補充彈藥,整肅各部,這一番事情坐下來,怕是要到明年冬年纔會北伐,那時候北方河流結冰,這才方便行軍。這麼算來,我們最少還有一年半的時間,十萬大山如果有錢有槍,加上青山學校的那些骨幹,整訓出一個標兩千人的部隊還是不難的。
有這兩千人,那等復興會北上和滿人戰於北京城下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藉機收編兩廣的滿清巡防營,而廣東、廣西、還有湖南、江西、福建。以及雲貴川,這些都是被複興會忽略了的地方,不出意外。我們應該能佔領兩廣和湖南,其他那些地方就是佔不下來。也可以將他們團結在我們這邊。滿清滅亡之後,復興會真要是建立帝制,那我們完全可以發動全國將士討伐他們。”
孤注一擲的賭一把,還是從根據地慢慢由小到大的發展?這是一個問題。復興會雖然實力雄厚,可走的就是由小到大的路,而同盟會,因爲實力薄弱卻選的是的孤注一擲的路。這或許是因爲條件的原因,但更多還是領袖的原因。黃興並沒有掃孫汶的面子。只把發展欽州根據地說成是廣州舉義的預備,便是這樣也讓孫汶一陣的不高興。他是認爲唯有自己才知道什麼是革命,也只有他才能救活這個將要毀滅的國家,可忽然這個偉大的任務卻被別人搶走了,真讓他氣憤不已。
孫汶沉默的時候,南陽這邊的負責人鄧澤如道:“克強說的也未必沒有道理啊。現在這天下算是三國演義了。那復興會楊竟成就是東吳孫權,滿清光緒就是北魏曹操,我們就是蜀漢。現在東吳勢大,不和我們蜀漢聯合,那我們就自己發展。廣州舉義是一個。欽州的根據地也要發展,廣州沒有拿下還有欽州;廣州拿下那更好,我們可以把兩廣都佔了。等孫權和曹操血戰的時候。我們蜀漢就把南方各省都佔領了,以後天下兩分天下我們也有其一了啊。”
鄧澤如不讀書只讀三國,又言語輕快只把革命前景描繪的無比美好,衆人都被他所說的逗樂了,終於汪兆銘接口說道:“澤公說的太好了。我們廣西廣東都要發動,廣東是廣州舉義,廣西是欽州十萬大山,等佔領兩廣之後,我們再北往上佔領湖南、江西。等復興會回過頭來,那南方的局勢就已成定局了。”
汪兆銘同意、黎仲實、胡漢民等人也大多贊同。見是大家是這麼反應,孫汶只好道:“那我們就兵分兩路。一路是廣州舉事,一路就是十萬大山。不過如此下來,那錢款可要增加三四萬元不止,澤公,這事情還是還要指望着你了。”
鄧澤如本是華僑,自從加入同盟會以來,就專門負責籌款,聞言也不含糊,“逸仙就放心吧。籌款一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就是浙江的那邊的局勢要掌握好,滿清和復興很快就會大戰一場,戰況到底會如何,我們還是要派人去適時跟蹤纔是,屆時復興會是勝是敗?或者他們勝了之後是先北後南,而是先南後北?那就極爲重要了,將來天下之形勢,就看此戰復興會和滿清的勝敗和復興會勝了之後的決斷了。”
鄧澤如熟讀三國,以三國解天下事,建議孫汶關注天下局勢,此深得孫汶和同盟會諸人的贊同。而除了同盟會下決心嚴密關注第六次圍剿之戰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安陽,也有人同樣在處心積慮的關注馬上要開打的嚴州圍剿戰。
王士珍指着屋子裡的簡易沙盤,向袁世凱介紹道:“此時圍剿非同尋常,朝廷已經把能用的兵力都用上了。現在嚴州北面有第7、第9、第12、第16四個鎮;西面有第8、第11兩個鎮;東有滿蒙新軍第1、第2、第3、第4,四個鎮;而南邊,兩廣的第25、第26兩個鎮加上次的第5和第14鎮,也是有四個鎮的,這樣加起來一共有十四個新軍鎮,還有大概十萬巡防營,再加上水師的一萬五千人,總兵力共計三十萬人。
復興會這邊,上一次圍剿的時候聽說嚴州有槍的兵大概在八萬人左右,還有就是那些只會耍紅纓槍,埋埋地雷、扔扔炸藥的民兵,總兵力不會超過十五萬。至於火炮,木頭炮復興會是很多的,但是這些木頭炮對新軍的烏龜陣未必有用,只計算山炮野炮的話,從以前的新軍被繳獲的數量上算,怕是總的數量不會超過一百門。總的來說,若是林洲髓(林文潛)一個沒有應對好,那可就要全軍覆沒了。”
見王士珍把事情說的這麼嚴重,袁世凱倒是笑道:“這朝廷也就是三十萬人而已,林洲髓要是真那麼好對付,他就不會在嚴州扛那麼久。以前哪一次圍剿他不是以少勝多?我看……”袁世凱說着說着站了起來,“這戰還是朝廷輸面大。對了。聘卿啊,不是說革命軍都是用飛艇補給的嗎,爲什麼就沒人看見那飛艇在哪呢?那玩意兒要是要用。價不貴,咱們也可以買幾艘玩玩。”
復興會飛艇之事是德國人傳出來的。但是誰也沒有見到那東西,王士珍笑道:“你怎麼就知道那不是德國人在吹牛呢?想想能運幾萬斤東西,還可以飛在天上,一天走近千里路,誰信啊?便是蔭昌看了德國的出價之後也是乍舌不敢買,那一艘飛艇說是要兩百多萬馬克,八十萬兩銀子,買飛艇的錢再加點都能建一個鎮了。”
王士珍從價格上和使用上反對袁世凱去買那種不切實際、又貴的嚇人的東西。其實袁世凱也只是一時新奇而已,八十萬兩一艘,一艘能載三萬斤東西,據說復興會買了好幾艘,怪不得那復興會的彈藥是永遠也打不完,原來是有飛艇運來着。
王士珍見袁世凱想着飛艇,只道:“宮保,我看最近各地的造反也是挺奇怪的,你看,自古以來都沒有這般造反的。東一窩西一夥,造了反也不流竄,一個個本地佔山爲王安營紮寨。這可不就和復興會一個套路嗎?楊竟成可是要佈局全國了。”
見王士珍懷疑復興會佈局全國,袁世凱單手撫着頭頂,摸了又摸再道:“現在各地雖有叛亂,但未必全是復興會發動的,你看河南這邊不就是農民自己鬧起來的嗎?巡防隊過去了兩個營救自己散了。我看是應該是楊竟成見朝廷大軍全壓在嚴州,不得已行得下策,唯有四處鼓動才能讓朝廷兵力分散,兵力一分散那就減輕了嚴州的壓力。他啊,還是不明白當今的皇上是個什麼人啊。”
袁世凱一說到光緒。王士珍便道:“宮保,那我們如何是好?”
“我們?”袁世凱接着摸腦袋。笑道:“現在這模樣算是最好的,北洋除去第1鎮。還有四個鎮,現在第2、第3、第4,一個在馬廠,兩個在山東,再有第6鎮的那些人,現在一小半編在山東混成協,還有一小半編在直隸混成協,這個直隸混成協明年就是第27鎮了。這些兵都以防範沂州亂黨的藉口屯兵于山東直隸,只有那第5鎮調不開,只能是在嚴州。這般下來,便是嚴州三十萬人全軍覆沒,那我們也還能有四個鎮加一個協,五萬多人。這便是我們以後的資本了。”
“第五鎮難道就……”雖然有四鎮一協,但王士珍還是心有不甘,只想着能把北洋五鎮都搶回來。
“第五鎮現在的統制官是蔡鍔,知道蔡鍔是誰的人嗎?”袁世凱自問自答道,“是樑卓如的人,樑卓如現在可是光緒的人。其他幾鎮載濤只要有錢都可以調開,唯獨這第5鎮在蔡鍔手上,又已經調到了嚴州,調走可是一點藉口也沒有。難啊!”
袁世凱只對能保住北洋的散鎮加一協感到滿意,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快沒錢了,爲了保住這幾鎮北洋兵,他可是在載濤哪裡花了不少銀子。而盛宣懷又爲了報以前被他奪走郵船兩局之仇,一上臺就大肆查覈鐵路總公司的賬目,樑士貽等人被整的不敢亂來,鐵路上錢現在已經完全歸了戶部,要再想從這上面撈銀子怕是不能了。
王士珍並不知道袁世凱難處,只是覺得第五鎮這樣丟在嚴州不管很是心疼,再看到北洋系統如此局面,他只道:“宮保,如今這局勢我倒是要不懂了,你說要是朝廷這次也敗了,那復興會是不是會北伐,他們一旦北伐,那我們當如何啊?”
“還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袁世凱說着便想到去年年底楊士琦給他說的那個事情來,他那邊和人密謀的計劃是,藉此戰敗,先在北京把光緒給囚禁起來,然後再立溥偉爲帝,最後在復興會沒有北伐之前,拉着洋人與之談和,裝備劃江而治。這事情聽着挺好,先不說籌劃此事的善耆已經被奪了民政部的權利,巡警巡捕都指揮不到了,就當事情真的成了,那復興會答應嗎?再有這次如果朝廷戰敗,復興會便是國內最強陸軍了。到時在山東直隸休養生息的這五萬多人再加上嚴州的那些敗軍,能頂住這支百戰雄師嗎?
袁世凱想到此,只覺得頭皮發癢,摸着腦袋的手頓時抓了起來,一通抓撓之後他才道:“聘卿啊,你說這復興軍到底強在哪裡?怎麼就打不垮呢?我記得你不是帶着幾個參謀專門分析過他們嗎,要想打勝他們,當如何?”
復興軍已經是諸國研究的對象,現在不光是德國人,便是英國、法國、日本這些國家的武官都有到嚴州前線觀戰。英國公使館的武官柏來樂去了嚴州前線之後便對報紙感嘆說幸好南非不是嚴州,認爲要是大英陸軍來消滅叛軍,那大概需要五十萬人,並且將要傷亡十萬人。英國人說完,法國人沒有啃聲,德國人則大言不慚的表示要是德*隊平叛,二十萬軍隊便足夠,傷亡也不會超過三萬人;德國既然說了,那日本就不好意思再表態了,不過在日本國內的報紙上,曾有人做出預測,如果日本軍隊開赴嚴州,那麼只要十五萬人,並且傷亡兩萬人就能剿滅叛軍。
洋人一個比一個說的簡單,但是研究過復興軍的王士珍卻不這樣看,此事見原始凱問,便道:“宮保,咱們可不要被洋人的那些給繞暈了,這軍隊打戰,一是火力,再是兵力,最後就是那糧草彈藥是否能接濟的上。現在復興軍窩在山溝子裡頭,又是內線作戰,完全是佔了地利人和這兩利,沒有那地利,他們也打不出那些伏擊戰,還有那木頭炮我們也裝備過,無非也就是幾百米的射程,這放到平原上,根本就是不好用。再說那人和,要是沒有那些老百姓給他們通風報信,他們能見縫插針、集中兵力對我們分散兵力嗎?”王士珍說道着,很是大聲起來,
“說到底,山地戰,也就只能在熟悉的山地裡打,我們一進去頭就暈了,他們倒是越轉越滑溜,越打越順手,那木頭炮、地雷、手扔炸藥、都是在山地戰的時候能用得着的,一出山,那東西再好使能比得上克虜伯野炮麼?到時候一個鎮三十六門野炮、十八門山炮全部排開,炮彈齊刷刷的打過去,他們還是一樣會死人,一樣會縮在塹壕裡吃土。嚴州那八萬人,也就是比一般的新軍士兵膽子大些,腿腳利索些而已,真要是開到了山東,以他們那炮火,那北洋五個鎮就能壓着他們打。”
王士珍說的,袁世凱覺得對也不對,不過打戰這火力一條確實是極爲重要的,嚴州那地方不要說野炮,就是那幾百斤的山炮都難擺弄,很多時候炮都沒有裝好,復興軍的木頭炮就打來了,說到底還是新軍空有火力卻無從發揮。不過除了這個,復興軍的戰意還是極強的,圍殲戰的時候,他們一個營的兵力,往往能頂住新軍一個標的兵力,而後從從容容把包圍圈裡頭的新軍吃掉,然後再大大咧咧的撤退,這雖有山地險要的因素,可那兵卻根本就不是血肉做的,而是特殊材料製成的,這軍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