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講演

張園其實就是在賽馬場的西面,園子是按照西式模樣建造的,園內草地花圃,一副西方莊園的味道,本來嘛這地方就是按照西式風格建造的,房子高大宏偉,裡面還建了一個塔樓,有一個高高的頂。下午的時候楊銳一過去的,沒進大門就見了學社的兩個學生在門口站着,楊銳不認識他們,而他們卻認識楊銳,畢竟去年元旦那次他幾乎請了全校學生吃飯,兩個學生裡的其中一個帶着楊銳去到講演的地方。

這個叫做安愷第的大廳很是寬敞,看這個樣子坐個八九百人是一點問題也沒有。臨近開始,大廳裡坐滿了學社和來此處遊玩的遊客——這張園是滬上的人氣最高的活動聖地,庚子年倉促出臺的中國國會就在這裡開的,名氣諾大。平時也不時有講演等各類社會活動,大家不但已經習慣了,而且還常常湊個熱鬧。蔡元培和章太炎等幾個早就到了,隔了個把月大家見了面都倍感親切,當下一起坐着等講演開始。

講演最先的是章太炎,他還是以往一副瀟灑的裝扮,長袍套着西裝的踢踢踏踏的上了臺,學社的學生對此已經很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但是來聽講演的其他人卻是譁聲一片,因爲之前蔡元培介紹的是國學大家章太炎君,可是現在上臺的這位一點也沒有大家風範,反倒有點神經病,是以他一上臺,還沒有說話,大廳裡就嗡嗡響了,瘋子的言語不絕於耳。

章太炎也不以爲意,當下站在桌子前,清清嗓子開始講演:“今日承諸君高誼,邀請到此講演,實在愧不敢當,今日先有一件要說的是,大概爲人在世,被他人說個瘋顛,斷然不肯承認,除那笑做山水詩豪畫伯的一流人,又作別論,其餘總是一樣。獨有兄弟卻承認我是瘋癲,我是有神經病,而且聽見說我瘋癲,說我有神經病的話,倒反格外高興。”

“譁…”的一聲,聽見章太炎承認自己有神經病,下面的聽衆更是吃驚,只見這講演的人對聽衆的反應卻毫不爲意繼續講演。“爲什麼緣故呢?大凡非常可怪的議論,不是神經病人,斷不能想,就能想也不敢說。說了以後,遇着艱難困苦的時候,不是神經病人,斷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來有大學問成大事業的,必得有神經病才能做到。

諸君且看那希臘哲學家瑣格拉底,可不是有神經病的麼?那提出民權自由的路索(盧梭),爲追一狗,跳過河去,這也實在是神經病。那回教初祖摩罕默德,據今日宗教家論定,是有髒燥病的。像我漢人,明朝熊廷弼的兵略,古來無二,然而看他《氣性傳》說,熊廷弼剪截是個瘋子。近代左宗棠的爲人,保護滿奴,殘殺同類,原是不足道的。但他那出奇制勝的方略,畢竟令人佩服。這左宗棠少年在嶽麓書院的事,種種奇怪,想是人人共知。更有德人畢士馬克(俾斯麥),曾經在旅館裡頭,叫喚堂官,沒有答應,便就開起槍來,這是何等性情呢?仔細看來,那六人才典功業,都是神經病裡流出來的。”

開場的神經病之說頓時把聽衆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過去,大家都聽得聚精會神,而他說完神經病,就開始說他自己的主張了。“兄弟雖是神經病,但這神經病卻是愛國,自甲午以降,我國國勢日衰,在座諸君都是想設法扭轉國勢的,可久久想來,這救中國的方法,我只認爲兩件事是最重要的:第一、是要多宣傳排滿革命;第二、是要實行排滿革命。

今日之人人都切齒於滿洲,而思順天以革命,這不是仇視滿人的緣故。清初時滿人屠劊之慘,先姑且放在一邊。就看今日之滿人,治理中國不行禍害中國卻不少,昏庸無能,無一事可以保住我中國大陸。看臺灣之於日,膠州之於德,旅大之於俄,威海之於英,皆爲滿洲之昏庸無能……”

滬上不愧爲萬國租界,這裡的居民真的是什麼鳥都見過,見到這麼激烈的排滿言論也不見吃驚迴避,反而聽的津津有味,楊銳算是見識了,難怪說清末民國的滬上是整個中國的文化思想中心。章太炎講的興起,言辭間甚是雄辯,本來預定的時間也過去了,但聽衆卻還是意猶未盡的。

良久之後,蔡元培上去介紹楊銳後並請其上臺講演,在衆人目光的注視中,楊銳往臺上走去,他對講演這一類的東西本是不怕,只是上臺的時候腳沒擡高,被地毯拌了一下差點摔倒,臺下聽衆本來還在回味章太炎的熊熊革命之言,見狀都是“哄”的一聲全笑了,感覺這愛國學社裡面都是怪人,前面是一個神經病模樣的人上臺嚷嚷了半天,越聽是越有理,現在呢上來一個這麼年輕的像學生的先生,還說是學貫西洋,只見上來還沒說話就差點拌了一跤,真是好玩。

楊銳差點被摔了一跤,血涌上來臉色通紅很是尷尬,他來到臺前,深呼吸口氣定下心神說道:“實在是抱歉,剛纔上臺時太過走神,以致失禮,萬分失禮。”說完鞠了一躬。臺下的學生們鼓起掌來以示鼓勵。楊銳不是個機靈的人,甚至很討厭那些“機靈”的做法,也不屑用一些“觀衆的熱情差點讓我跌倒”之類的言語找臺階下,跌倒就是跌倒,沒有什麼好辯解的。

在學生的掌聲中,他慢慢鎮定下來,開始今天要說的內容:“本人今日講的是東西方今日差異之本因。”說完題目,他從口袋拿出一盒火柴,劃了一支等火柴亮起舉高,衆人見狀都是不解這位差點跌倒的先生要做什麼,點菸也沒有必要舉那麼高啊。

只見那個在講演臺前舉這火光的人說道,“這個東西大家都是常用,大家都把他叫做洋火,洋火這個名字現在我們聽起來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可是要是在幾十年前,它就不叫洋火,而是叫夷火了。正如這租界,現在大家說是十里洋場,殊不知在幾十年前是叫夷場,而在外面那些西方人,在幾十年前還是被叫做夷人而不是現在的洋人。這夷和洋只是我們稱呼的不同,可以爲什麼我們就改變稱呼了呢——是因爲我們的思想不同了。

現在的中國都有這麼一個認識,只要是標了洋的東西都是好的,洋油、洋燈、洋布、洋船、洋槍等等,所有人都認識到只要是洋人的東西就是好的,所以大家都喜歡洋玩意,可是在十三世紀的時候,西方有一個叫馬可.波羅的人來到了中國,並且還來過杭州,他對東方是極其讚美的,回去下了本《馬可波羅遊記》,他在遊記裡他寫道:毫無疑問,該城是世界上最優美和最高貴的城市,這裡的居民渾身綾羅,遍身錦繡,他們的綢緞服裝和渾身珠寶的昂貴,是令人無法想象的……這本遊記在他回西方後廣爲流傳起來,西方人一邊嚮往,一邊卻都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富足和發達的地方。”

楊銳停了一下,喝了口水接着說:“諸君,很多事情單獨的看沒有什麼不對,就像剛纔我們認爲洋火這個稱呼沒什麼不對一樣,現在我們看西方的一切都是崇敬的,只要是洋人的東西都要比我們的好,可是在十三世紀、甚是在是前朝時期,西方人是看我們什麼都好,而且好的他們無法想象,無法相信。那請問,這七百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是什麼東西使得的一個崇拜我們的西方超過了我們?”

見所有人都在思考,都在想着七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雙方的關係顛倒,楊銳也不急於給出答案,想讓大家思考一下。良久楊銳才說道:“諸位想出了不少答案,但我可以保證,無論你得到的是什麼答案,結果都是錯的。”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錢,把它舉向衆人說道:“這是一塊洋元,相信大家口袋裡都有,這塊洋元是從哪裡來的呢?上面的標示告訴他來自美洲,什麼是造成在七百年的時間裡西方超越了我們?答案是這鷹洋使得西方七百年超越了東方。我這裡有一串數據可以證明這一點,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從1521-1600年,僅僅是西班牙從秘魯和墨西哥就運走了一百一十八萬噸白銀和兩百噸黃金。

當然這只是開始,在十五世紀初,英國倫敦的商人有三百英鎊的財產就已經很不錯了,可到了十六世紀中期,隨便一個商人死後的遺產不算房屋莊園,光是現金就有三千英鎊,而且要在當時被大家稱爲富人,沒有十萬英鎊你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有錢。這些錢哪裡來的,美洲來的。從十六世紀到現在,西方人在美洲掠奪了難以計數的黃金白銀,這裡面有官府出面的,有商人結夥的,更有海盜打劫的,一直到現在在西方都還流傳哪裡哪裡有海盜寶藏的傳說。

而爲了掠奪這些金銀財富,西方人需要屠殺這些會阻攔他們的美洲土族,當時西班牙人發現用槍炮刀劍殺人的效率太低,一天下來也就是殺個幾千人幾萬人,美洲人口有五千萬,這什麼時候才能殺的完,他們於是就發明了病毒武器——拿天花病人用過的被子送給土族。在美洲大陸,原來是沒有天花病毒的,不像歐亞大陸,因爲常常有天花大家有抵抗能力,所以死亡率很低,但是對於從來沒有碰到過天花的美洲土族來說,天花的傳染是極其致命的,根據粗略的統計,美洲土族遇見天花的存活率只有5%,天花殺人效率非常高,很快,美洲原住民的數量從五千萬減少到了五百萬……”

楊銳用一種很冰冷的語言描述這美洲的殖民歷史,再分析這麼大規模的金銀流入歐洲之後所發生的變化,從金銀流入到財富重組,再到階級興衰和制度創新,最後到金融創新和經濟增長。基本上是按照大學時曾經讀過的一本美洲金銀和西方世界的興起的書來講的,講演很長,一個半小時之後才結束。如果說章太炎的講演是一把革命的火,熱情、真切,聽完之後熱血沸騰;那麼楊銳的講演就是一塊冰,冷漠、理性,聽的人毛骨悚然卻不能不更深入去思考。在楊銳講完之後,大廳裡許久都沒有言語,他們被冷酷冰冷的事實震驚了。

楊銳回到座位上後,蔡元培見沒有人上去講演,就宣佈本次集會到此結束了。散場之後,有個富商打扮的人走過來說道:“楊先生請了。”

楊銳不明所以,只好問道:“這位先生是?”

對方笑了笑說道:“鄙姓陳,現今是在滬上經營蘇報館,剛纔見先生在臺上侃侃而論,所言皆是鑿鑿,爲我等聞所未聞之事,聽過之後才知道洋人到底是怎麼壓我們一頭的,故想把先生的講演稿刊在報紙上,以饗讀者。”又像是怕楊銳不同意似的,馬上補充道:“當然,稿費從優,稿費從優。”

楊銳聽說是蘇報,心裡卻是笑了,這人看上去應該是蘇報的老闆,自己有很多文章都是在蘇報館刊發的,笑了笑說道:“陳先生,鄙人很多文章都是在貴報刊發的,這次講稿回去修飾後再寄給貴報吧。”

陳先生點點頭,有問道:“先生在鄙報發文,可否見告名字。”這時代不止楊銳用筆名,很多人都用筆名,比如章太炎叫餘杭先生,蔡元培叫會稽山人,每個人都是批這馬甲上報紙的,就好像是後世的罈子裡一樣。

楊銳見他是報館老闆,知道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說道:“鄙人取了一個名字叫亭子間……”

陳先生驚訝起來,指着楊銳說道:“噢……原來楊先生就是亭子間先生啊,難怪難怪,我適才聽講演的時候就感覺先生和亭子間先生的文章非常相似。”

楊銳笑了笑,不做言語,當下許諾說過幾日就把稿子寄到報館去,然後就告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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