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門事件擾動着華盛頓,同樣影響着東京,當駐華大使幣原喜重郎把正陽門事件用電報彙報給東京後,即便是晚上,內閣總理大臣鬆方正義也召集元老商議對此一事件該如何應對。
歲月若梭,隨着大正四年井上馨也逝去,明治九元老就剩下鬆方正義、山縣有朋、西園寺公望、桂太郎四人,其中桂太郎因日華戰爭之敗,已變的不問世事,真正能大權在握的,只是鬆方正義、山縣有朋、西園寺公望三人和一些後起之秀,如海軍的山本權兵衛、金融界的高橋是清、外務省的加藤高明等,此時的日本,因爲日華戰敗大正天皇失權,國家的權利完全掌握在財閥和軍閥手裡。
大正六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雪也下的更大,北風淒厲嗚咽的讓人不敢出門。天氣雖如此惡劣,但在這些位高權重者看來,卻是瑞雪兆豐年的吉象。這一年,日本將徹底由債務國轉變成債權國,從日俄戰爭開始、日華戰爭繼續惡化的日本財政終於扭轉了頹勢,開始出現黑字。這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可現在夢卻成真,而且隨着航運、軍工、造船、化學等產業的高速發展,國庫會越來越多充盈,黃金儲備也越來越多,這真是誰也想不到的大正奇蹟。
一切都如春夢般美妙,可當想到中國所獲得的受益,特別是在航運上所獲得的受益,又讓知道內情的日本人義憤填胸。日本二十多萬造船工人、一百多個船塢、船臺,都在給中國人造船,雖然今年造船給價每噸又上漲了一百日元,達到四百日元一噸,可這些錢畢竟是有限的。甚至,還不如中國人賣鋼鐵掙的多。
得知正陽門事件過程後,對航運收入最爲了解的高橋是清問道:“支那是要和米國開戰嗎?”
“還不確定。”此時外務大臣加藤高明只知道北京城的民兵已經全部動員了。還不知道這些人最終被楊銳趕了回去。“只要楊氏能控制住局勢,我想情況還不至於那麼糟糕。”
“可惜了啊。”高橋是清不自禁的說了一句。中米真要開戰,那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商船隊將完全歸日本掌握,這可是幾十億日元的生意啊。
“咳……”西園寺公望清咳了一聲,道:“楊氏絕不會這麼糊塗的。米國已經對德宣戰,一旦中國和米國宣戰,那就是和所有協約國爲敵。大正三年日華兩國停戰,有很大一個原因是楊氏想獲得穩妥的外貿渠道,他那麼處心積慮的達成這個協議。又怎麼會在此時拋棄它。”西園寺公望說完又笑道,“高橋君,今年航運生意能收穫多少億日元?”
“今年……”高橋負責的日本銀行和中國的國家銀行,以及橫濱正金銀行、華人的僑商銀行四大銀行一起負責中日航運公司的財務運作。日本的造船資金是由中國國家銀行貸給日本銀行,再由日本銀行下發給日本大大小小的造船所;船下水交付航運公司運營,此時則由橫濱正金和僑商銀行聯合管理航運公司的運營收入和支出,並按照之前所擬定好的協議每月分賬錦繡農門,貧家女奮鬥記最新章節。
中國國家銀行是此項目的出資方,日本銀行是監督方,正金銀行和僑商銀行負責項目財務管理,是以每個月商船隊能掙多少錢高橋清楚到小數點後兩位。可越是這麼清楚,高橋是清才越感憂慮。他有些艱難的道:“閣下,因爲米國宣戰的原因。運費已經暴漲到不可想象的程度,今年一年的收益……,以今年商船下水量看,很有可能會超過六十億日元……”
“啊!!”屋子裡的人全都驚懼,去年航運收入也才十多億日元,即便今年再增加兩百多萬噸商船,可也不可能超過六十億啊!
山縣有朋忍不住站起道:“高橋君,這是真的嗎?”
所有人臉上都是不可相信的神色,高橋是清苦笑道。“米國人已經公佈了公定船舶租費率,就以六千噸商船爲例。其規定速力超過十一海里,每噸每月租費六百二十五金元【注:】。今年商船下水將超過兩百萬噸。以一半計,那船隊規模也將近六百五十萬噸。這些船如果全部租賃給米國,那一個月就有四十億米元。當然,這麼多船米國未必會租,但這完全能說明航運收入將達到什麼程度,上一次和中國的談判,我們又輸了。”
楊度幾個月前來日本全面商討過中日航運利潤分配的事情,當時日方希望增加合作建造商船運營收入的日方分成,爲此還準備了不少說辭和理由。不想楊度一口氣就把這些東西給一分爲二,即:舊的分成協議維持到大正五年年底,大正六年開始按照日方協議分成;同時保證造船鋼板五百華元一噸不漲價且足量供用。
戰爭已經打了三年,即便是看似強勢的德國,也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分成協議那就算了,誰都知道戰爭最多再持續三年就要結束,大正五年如果按照舊分成協議分成的話,那麼就只剩下大正六年、七年兩年好時光可享。考慮到大正五年只有一百多萬商船按照舊協議分成,而大正六年、七年分成的商船高達兩百多萬噸和三百多萬噸,最後再被美國國內船用鋼板將漲到五百美元一噸的消息一刺激,負責談判的高橋等人當下就答應了。
因爲不曾像中國那樣孤注一擲,日本大正二年,也就是1914年,造船量只有七萬噸;次年大正三年,因爲中國開始在日本下單造船,造船量猛漲到五十三萬噸;再次年,兩國協商造船一體化,以中國出錢、日本出船塢出勞力爲合作模式,開始大規模生產中國標準船,年產量超過八十萬噸;而今年,隨着各地船塢船臺的擴建、人員培訓的完成,商船下水量將超過一百二十萬噸。
除去大正三年的造船量,真正屬於中國投資雙方運營的商船量也就是去年的八十萬噸和今年的一百二十萬噸。並且,今年的一百二十萬噸是邊造邊用,實際也就相當於六十萬噸。全世界都缺少商船。價格高峰期間,這一百四十萬噸商船掙得的利潤。很有可能超過以後兩百萬、三百萬噸商船掙得的利潤,這是高橋是清感覺又輸了的原因。
他這邊說輸了,各位大佬的臉上頓時變的很難看,山本權兵衛問道,“高橋君,我們會損失多少億日元?”
按照中日航運協議,日本海軍爲商船隊提供運營安全保障,報酬是每年航運利潤的百分之三。這筆生意讓海軍迅速拋棄八四造艦計劃,改爲八八計劃,根本未曾想到中國人爲何要給大日本海軍如此大的好處。海軍去年分得三千多萬日元已讓山本權兵衛等海軍將領興奮不已,不想今年航運收入將超過六十億,這就等於海軍可入兩億日元。只是,這兩億日元是‘既得’收入,山本權兵衛更想爲帝國挽回其他利權。
“這……”被山本權兵衛一問,高橋是清頓時語塞,這錢真不知道怎麼算,這一百四十萬噸商船今年大概能收入十四億。按照舊的分成協議,中國得十二億,日本得二元;而按照新的。則是中國得九億八千萬,日本得四億兩千萬。可要是商船全是自己的,那這十四億將和另外兩百萬噸商船的運營收入一樣,由日本全得,可誰讓日本不能像中國那樣事先預測準備,並擁有年產數百萬噸鋼鐵的鋼鐵廠呢?
會如此被動還是吃虧在整個國家的決策不力和工業基礎,中國雖然落後,可中國政府將所有的力量集中於一兩個行業,所以有了如此之收穫;反觀日本異世師表。各行各業都異常繁榮,可不要說航運。就連中國鋼鐵業的收益都比不上。
想到這裡,高橋是清深深的嘆了口氣。道,“如果對比新舊協議,那我們只損失了兩億兩千萬,可是,整個航運,除了我國原有的兩百萬噸商船,其餘商船的航運收入都需要分七成給中國,這是我們的教訓啊!我國缺少鋼材,更重要的是缺少投資的眼光,我建議內閣也應該像中國那樣,成立國家商情局,爲對外貿易提供指導。”
高橋是清老成謀國,認爲中日此次應對歐戰的不同在於中國人信息收集全面、決策得當,所以纔有此收穫,而日本則是被時局推着走,被動的接受市場信息,毫無前瞻性計劃,是以受益極少。他成立商情局的建議一說,鬆方正義和西園寺公望都是點頭,唯有山縣有朋說道,:“難道我就白白給中國人七成航運收入嗎?”
山縣有朋似乎想來一些手段,高橋是清當即說道,“現在我國造船的鋼材全來自於中國,如果中國不提供鋼材,那隻能求助於米國。我不認爲米國人會給我們比當下更好的合作協議。他們最多會給造船所一個高價,至於航運收入,我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高橋此語鬆方、西園寺、山本、加藤幾人思考後都深表贊同,中國和米國最大的不同就是,中國並不顧及日本有強大的海軍,而美國則相反。高橋是清說完中美對日策略之不同,又道,“中國海軍有一百七十餘艘潛艇,每一艘商船上都事先裝有破壞商船的炸藥,我不認爲採用不正當的辦法能獲得更大的收益,這隻會使我國名譽掃地。”
山縣還沒說奪船之事,高橋就告之這不可行了,弄得山縣很是尷尬,幸好此時北京的電報又來了。看完電報的鬆方正義道:“楊氏出面撫慰了激動的士兵,現在他們已經解散了。”
鬆方一說北京沒事,諸位大佬都有些失望。中日交好後,昔日戰敗的隱疼不時發作,可軍力不如人,全國上下都沒人提及報仇之事。現在中米可能開戰,兩個敵人廝打那再好不過,不想這口氣居然被楊氏忍下去了。
“看來我們應該多正面宣傳一些義和團事蹟,讓中國和歐美的關係……”加藤高明忽然提議道,他之前對中國確實不太瞭解,但經過這一兩年,中國是什麼情況,他已經非常清楚了。按照中國通小池張造的說法,日本要想在中國獲得更大的利益,那就要中國親日本而遠歐米,而要中國親日本而遠歐米,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化解兩國在甲午時的恩怨,同時正面宣傳義和團運動。
要像當初宣傳‘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那樣,宣傳歐米人在北京以及整個北中國的屠殺。任何戰爭都存在屠殺,但只要不斷的宣傳,將那些最血腥、最殘忍的部分刻印在每一箇中國人心裡,那他們將生生世世的仇恨歐米,並認爲只有日本纔是中國的盟友。
小池張造的提議加藤高明非常認同,在座的元老們對此也同意,和宣傳中日同文同種、到旅順祭拜贖罪一樣,宣傳義和團將讓中國人更加親近日本。
“那就放手去做吧。”鬆方正義看了西園寺一眼,最終還是同意這種做法。之前,西園寺公望認爲要是讓歐米知道日本站在了北京議定的反面,將會引起歐米人不快,可想來想去,日本在華利益已不是靠北京議定書在保障,而是全繫於中國人對日本的好感上,多宣傳歐米人壞日本人好,總是沒大錯的。
“閣下,楊氏對此會怎麼看?”西園寺公望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當下沒有反駁,而是問及楊氏的反應。
“復興軍以及復興會、農會中,曾經的義和團成員不少。”加藤高明說道,“東北、山東、以及北中國各地,昔日剩餘的義和團成員基本被農會、復興軍吸收了。他們對義和團的看法和中國士紳的看法完全不同,認爲義和團是中國民衆對歐米壓迫的無奈反抗,只是因爲領導不當、毫無紀律才失敗。我們只要宣傳義和團的反抗,不宣傳他們的迷信和無知,我想楊氏是不會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