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野戰機場打來的電話以及其他各處打來的電話響徹整個通訊處,半響功夫,參謀隨即向徐敬熙彙報了空軍轟炸時所偵察到的情況——紅俄軍隊正在快速集結於杜博夫卡,槍炮、彈藥、輜重全部彙集在杜博夫卡車站附近,適才的轟炸極具效果,敵軍物資損失慘重。
給徐敬熙中將的彙報是極短的、簡明扼要,更詳細的數據將彙報給專業參謀,由他們來計算紅俄軍力以及物力。不過參謀部諸人對此並不在乎,以復興軍戰鬥力參數計算,紅俄的戰鬥力只及復興軍一半,雖然胡文耀的報告裡曾反覆強調紅俄軍人堅韌和悍不畏死,可對於一支以科學和藝術爲建軍基礎的軍隊來說,悍不畏死並不是決定戰爭勝利的關鍵,人海終究難敵火海。
不動聲色的聽參謀將空襲的情況彙報完,在他轉身離去後,徐敬熙問向氣象參謀:“這短時間氣溫如何,哪一天最冷?”
軍隊氣象部門是從復興軍建軍初就有的,十幾年的發展,這已走在世界各軍的前列;下達紅俄的命令中,氣象是楊銳反覆反覆強調的重點——復興會現在佔領的這座城市現在是叫察裡津,可數年後它將改名叫做斯大林格勒。
“報告長官,最近五天都是晴好,氣溫在零下兩度到八度之間,後幾日則難以預料,但總的趨勢是越來越冷。”氣象參謀難得是一個‘四隻眼’,此人叫做竺可楨,哈佛大學博士畢業,學的專業雖然是極爲偏門的氣象學,在他還在回國路上時,國內農部、土部、運部就明爭暗鬥、條件一個比一個開的高。非要把這個人搶到手不可,奈何這些部門都是泥腿子,總參謀部一紙軍令。海軍半道就把人給截了。
“長官是否擔心伏爾加河冰凍問題?”竺博士一入伍就掛上了少校軍銜,只是未經軍訓的他除了軍裝之外。並無半點軍人本色——雖然他也很想像司令部的其他軍官一樣身板如鋼。“以農部多年研究洋流的數據報告推測,今年冬天的氣溫要比往往年高。俄國如果也是這個情況的話,那麼伏爾加河很可能不結冰,即使是結冰也只是薄冰,使用破冰船還是能保持河運暢通的。”
“不是的,傻小子。”徐敬熙看了着正扶着眼鏡、滿臉書生氣的竺可楨笑,“不出意外話,我們所有人都能在冬至前回家。你先下去吧。氣溫有異常馬上向我彙報。”
“是,長官!”竺可楨雖然軍姿不佳,可這兩句‘是,長官’、“不是,長官”還是很熟練的,他說完就敬禮退下去了。
竺可楨一走,剛纔一直揹着身子看地圖的彭清鵬中將轉過身來道:“冬至前回家……,你就那麼有把握俄國人會妥協?”
“差不多吧。”對俄國的滲透、對布爾什維克的瞭解情報局是做了大量的工作的,可以說即便是英*情六處都沒有‘西廠’知道的多。“從截獲的電文中看……”
徐敬熙還沒有說完就被彭清鵬打斷了,他搖頭道:“那些截獲的電文並沒有提到簽約啊……”
“不。不是從電文的內容上看,而是從我們能截獲電文這件事情上看。”徐敬熙搖頭道:“根據胡文耀的報告,他已經對斯大林透露了布爾什維克的電報泄密嚴重。這已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了,可爲何我們還能截獲紅俄的電文?”看了看因此引起思索的彭清鵬,他再道:“我認爲是以斯大林爲代表的布爾什維克老人,對於托洛茨基這樣的‘新人’有着深深的敵意和提防,特別是他現在幾乎是全盤操控着革命軍事委員會,所以,他故意不提防胡文耀對察裡津的偵察、故意讓察裡津失守、故意不將電報泄密一事告知托洛茨基,其目的……”
在徐敬熙的想象中,斯大林完全是一個爲求權利而不惜民族國家利益之人。當然他這麼想也情有可原,因爲拿下察裡津這場仗真的是太詭異。當時進攻是在拂曉開始的,半個小時的炮火準備後。那單薄的方向就被第3裝甲師遭穿,而後突擊部隊蜂擁入城。紅俄根本就不會打巷戰,特別是他們見到打頭的是之前大殺白軍的裝甲戰車時,頓時成建組的潰退,半天不到,察裡津就這麼拿下來了,和阿斯特拉罕沒什麼差別。
“好吧,我們就斷定斯大林和托洛茨基斗的厲害,那接來下你認爲應該怎麼做?”彭清鵬並不像徐敬熙這般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他只是很想知道他那句‘冬至前可以回家’是怎麼來的。
“我的建議是,趁着紅俄軍隊還沒有到齊,主動出擊!”徐敬熙很是果斷。“紅俄到齊了我們再打也行,但那樣就沒有突然性了,現在我們雙方都在備戰,大家都沒有打仗的心思,這個時候出擊是最出其不意的。”
“這樣做不會影響彼得堡的談判嗎?”彭清鵬聞言也是點頭,正籌備大戰的雙方忽然發生戰事,肯定是出人意料的。按照日俄戰爭、以及歐洲戰爭的經驗,這樣做是得不償失,因爲進攻方沒有那麼多預備隊將突破口擴大、鞏固,最終所佔領的狹小突出部會在對方三面圍攻下損失慘重。只是,這是塹壕戰的經驗,不是運動戰、也不是裝甲戰的經驗,真要給紅俄來這麼一傢伙,裝甲師一直打到杜博夫卡,那托洛茨基一定會崩潰的。
“想來是不會的。”徐敬熙道:“斯大林進了談判代表團,和他一起的季諾維耶夫透露他非常支持和談,這和胡文耀報告裡提到完全的相反,反覆考慮下來,這斯大林是借刀殺人啊,我們爲何不遂了他的意?”
軍事和政治兩不分離,徐敬熙又對楊銳的判斷完全信服,認爲對俄策略其實就是對斯大林策略,他這麼說彭清鵬也點頭微笑,道,“你的意思是想趁着天寒地凍難以挖設工事之際。給托洛茨基來一次狠的?真要是從這個角度考慮動手,那我建議要請示先生,政治戰真不好打。一下沒注意,火候就過了。”
“那你寫電報吧。我們一起簽名。”徐敬熙也知道事情一個不好,紅俄內部的局勢會失控,且現在正在談判,要是談判桌上大家談妥了,這麼做豈不是多此一舉。
電報從察裡津很快就發到北京,而當北京還沒有覆電時,意料不到的進攻卻開始了。
察裡津乃至總個伏爾加下游地區都在下雪,在城市北端六公里外是復興軍的最前一道防線。而再往北兩公里,則是紅軍的防線。和將五道鐵絲網、並佈置到三米高的復興軍防禦相比,對面的紅軍防線幾乎沒有鐵絲網,更不會在這種大冷天佈設雷場,他們有的只是淺淺的塹壕和並不成體系的交通壕——對於運動戰多於陣地戰的俄軍來說,‘兵陣火障’的塹壕防禦體系還沒有西線的協約*隊那麼刻骨銘心。
11月3日,在這個飄雪的晚上,托洛茨基打斷不再等待未到達的其他軍隊,命令以弱勢兵力開始對察裡津進行強攻,部隊計劃在黑夜的掩護下依靠短促炮火準備衝入察裡津。整個城市都是俄國人。他以及軍事委員會的委員會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紅軍衝入察裡津城內,整個城市就會陷入混亂,因爲人民不希望被侵略者統治。
冰天雪地中。紅軍所有一百二十餘門火炮被集中起來,半夜十二點時,隨着前線指揮官一聲令下,這些艱難的從後方運來的大炮開始怒吼,俄製三英吋大炮打出的七公斤炮彈重重砸在復興軍北面防線上。在之前的對持中,紅俄軍隊從來就沒有如此有力的炮擊,炮聲頓時讓整個察裡津都驚着了。彭清鵬此時還未上牀睡覺,聽聞炮聲立即就站了起來,還不等他打電話。負責防守北面的第38師師長錢鼎就打來了電話,沉靜彙報敵人正在轟擊38師駐守防線。從目前的炮擊烈度來看,敵人很有可能是要他這邊突破。
俄國人此時發起進攻簡直是出人意料。但好在身處異國全軍都沒有懈怠,一確定敵人的炮擊方向,援兵雖然沒有增援,照明彈打的卻是滿天飛,正當諸人都以爲俄國人要炮擊一夜,枕戈待旦之時,炮擊一小時不到後,前線就聽到了俄國人衝鋒的烏拉聲。
“簡直是瘋了!”38師二旅旅長牛策勳是左宗棠入疆湘軍的後人,少年時留學過莫斯科,他對於俄國人真是太熟悉不過了,聽到對面一片烏拉聲,頓時知道俄國人正在衝鋒。可問題是就這半小時多的炮火準備,而且轟擊鐵絲網的只是76mm炮——入歐參戰後,復興軍的鐵絲網都是以榴彈炮設置的,現在俄國人衝上來,那基本上是要重演英軍在索姆河的悲劇。
牛策勳正想着,前線佈置的各個火力點開始對着密集衝鋒而來的敵人傾瀉着火力,八零迫擊炮也將炮彈冰雹一般的砸向照明燈下那黑壓壓的人羣中——這簡直是一場屠殺!
密集的槍炮聲響了大半個小時,之前那些喊着烏拉的俄軍開始潰退,正當大家以爲俄國人經過這次試探後,要做充分的炮火準備後纔會再次進攻時,又一次短暫的炮火準備後,第二次‘烏拉’聲再次從對面雜亂無章的傳來,這一次的規模似乎比之前還要大,雪地上進攻的俄軍就像是白紙上流淌的一塊墨跡,將半張白紙染的滿滿當當。
敵人怎麼樣進攻,那二旅就怎麼樣防禦。不過和前一次不同的是,知道還有很多鐵絲網未清除的俄軍帶來了集束手榴彈和簡易炸藥包,接連不斷的爆炸中,一些被炮火破壞的較爲嚴重的鐵絲網被他們破壞。只是,衝過第一道防禦帶的俄軍根本不知道復興軍的防禦完全是彈性防禦,這一道防禦帶本來是準備被炮火摧毀了的,奈何俄軍的炮火太弱,必須要步兵採取同歸於盡的辦法才能打開。此時衝進第一防禦帶的俄軍立即被各處成立體的機關槍火力掃射,因爲這些火力點大多是側射火力,所以他們連退回去的可能都沒有。
砰砰不斷的機關槍,轟轟連綿的迫擊炮,瘋狂的轟擊一小時後,在前線的指揮官大喊停火時。整個防線顯得異樣詭異,本來白茫茫的雪地裡,此時已被俄軍的屍體鋪滿。硝煙未散的戰場上,幾乎聽不到倖存傷員的**喊叫。
復興軍這邊詭異。在防線的對面徹夜未睡的托洛茨基和瓦採季斯紅着眼睛在鐵甲列車的車頂站在,黑夜中雖然中國人在不斷打着照明燈,但那邊的情況還是看不真切。
“情況怎麼樣了?”放下望遠鏡,托洛茨基問向身邊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達尼舍夫斯基,這次是他的人在前線指揮戰鬥。
“中國強盜的防禦很頑固,同志們都犧牲了。”達尼舍夫斯基說道。“我們是不是……”
“不!偉大的紅軍戰士是戰無不勝的,我們應該接着進攻,突破口已經打開了。”達尼舍夫斯基也是拉脫維亞人。所以紅軍總司令瓦採季斯將其看作是自己人。之前衝鋒的只是第十集團軍和第一集團軍的步兵部隊,從察裡津逃出的兩千名布瓊尼騎兵和在托洛茨基要求下南下助戰的一個裝甲連沒有投入進攻。“我們應該派出真正的進攻部隊。”瓦採季斯說道,依稀的星光下他看着身邊的托洛茨基,希望他能下定決心。
“結束吧。”托洛茨基搖着頭,“蘇維埃需要他們。”
“主席同志!”瓦採季斯堅持着,他,以及方面軍、委員會諸人已經和斯大林等人結成了死敵,此時就應該斬草除根,徹底將第十集團軍的斯大林嫡系清除。這其中,布瓊尼和指揮裝甲部隊的巴爾霍明科是必須要根除的對象。
“革命需要他們!”托洛茨基很冷靜的點頭。“結束這裡的一切吧,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敵人是高爾察克。我會給伊里奇發電報的。”
“可斯大林一定會乘機要求重建第十集團軍,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瓦採季斯依舊想說服托洛茨基。他完全能料到。發電報承認中*隊戰鬥力強大後,對第十集團軍丟失察裡津的指責將不復存在,甚至連斯大林失職放縱中國間諜刺探察裡津情報一事也將毫無說服力。
“不,我的朋友,伊里奇不會讓他亂來的,我完全相信這一點。”托洛茨基邊說邊點頭,似乎也在說服自己,他說完就從滿是積雪的車頂上下去了。
托洛斯基一走,車頂上就剩下瓦採季斯和達尼舍夫斯基。達尼舍夫斯基用拉托維亞語小聲問道:“卡爾。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瓦採季斯無比的苦惱,“我們只能在以後的日子裡儘量避免和斯大林等人發生衝突。同時希望伊里奇長命百歲。”
瓦採季斯說完也下了車頂,車行只剩下達尼舍夫斯基一人。他此時完全被驚呆了,是他的人處決了所有第十軍逃跑的指揮官和政委——雖然自革命後拉脫維亞人就一直在幹行刑隊的活計,可若加上今天晚上是由他命令第十集團軍前去中國人防線上送死這件事,那他肯定活不成了,斯大林和伏羅希諾夫一定會殺了他。
莫斯科克裡姆林宮宮裡,凌晨四點接到托洛茨基夜襲失敗、建議與中國簽署和約的電報,列寧同志深深的舒了口氣,就他看來這是個好消息。在高爾察克因中國人佔領察裡津聞風而動之際,在德國催着要糧食之際,托洛茨基沒有把蘇東方面軍全部賭光真是一個好消息。想到這裡,列寧同志馬上寫了一份電報發完彼得堡,那邊的談判基本結束,是該簽訂合約了。
神武七年十月初八,耶穌歷1918年11月11日,大中華國特使陳去病、大日本帝國密使內田康哉、波斯王國密使莫斯圖菲馬茂萊克、希瓦汗國代表阿普杜拉.卡哈爾、布哈拉汗國代表阿里.裡扎,與俄國蘇維埃政府代表阿道夫.阿布拉莫維奇.越飛在彼得堡冬宮簽訂彼得堡和約,史稱彼得堡和約。和約主要規定:
自和約簽訂日起,各國停止干涉俄國革命,並在合約簽訂十日內後撤出各國所佔合約所規定之俄國蘇維埃政府領土……
本着歸還一切沙俄時期侵佔各國領土、廢除一切不平等條約、承認被沙皇政府壓迫各民族獨立之原則,俄國蘇維埃政府自和約簽訂日起,歸還大中華國外東北地區、玉茲地區、西北地區之領土;歸還波斯王國土庫曼之領土;承認希瓦汗國獨立;承認布哈拉汗國獨立;同時與各國政府締結平等友好之新約……
考慮到歷史原因,本着對俄國人民補償之原則,上述歸還地區和獨立國家的俄屬財產將由各國折價補償俄國蘇維埃政府;俄屬西伯利亞大鐵路、海參崴,經大中華國政府慎重考慮,同意將西伯利亞大鐵路所經路線、車站以及海參崴海港租與俄國蘇維埃政府九十九年,租約到期可由俄國蘇維埃政府決定是否續約;作爲回報,俄國蘇維埃政府同意大中華國建立以貝爾加湖爲水源地的灌溉運河,免收水費並提供建設運河之一切便利……
本着人道主義原則,大中華國政府、大日本帝國政府、波斯王國政府、希瓦汗國政府、布哈拉汗國政府,願意對俄國蘇維埃政府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基於國際局勢和外交現狀,俄國蘇維埃政府同意各國政府目前暫時不公開承認俄國蘇維埃政府,但各國政府承諾將在歐州戰爭結束後一年內承認俄國蘇維埃政府;同時各國承諾不承認、不資助反對俄國蘇維埃政府之一切政府和勢力;基於同等原則,俄國蘇維埃政府承諾不在各國建立以推翻現有政府爲目的之麥克思主義政黨……
……
和約洋洋灑灑,一共有三十七條,並有各國劃界之地圖、補償原屬俄國財產之清單以及援助俄國蘇維埃政府物資清單等十多個附件。對於簽約中、日、波、希、布五國來說,這其中最受關注的是雙方邊界劃分;而對於布爾什維克來說,最關注的是俄屬資產補償和援助。
前者,除了玉茲地區是以伏爾加河以東兩百公里、西伯利亞大鐵路以南兩百公里劃界外,其他地區基本按照歷史習慣線分界——對波斯來說是裡海,對中國蒙古以及黑龍江來說就是歷史習慣線;
後者,俄國中亞地區有價值的資產基本被中國和日本佔有,東清鐵路北段和哈爾濱等一些財產也在中國手中,這其中最值錢的就是外裡海鐵路、中亞鐵路、土西鐵路、東清鐵路北段,這些鐵路以及其他俄屬資產、礦產加起來作價一億華元作爲補償;
而援助,帶着特殊目的中國基本將此包辦,糧食總的援助量爲兩億普特,但以實際運輸量爲準;軍火物品原則上不做援助,但可以對俄銷售,不過爲了不引起各國抗議,飛機和戰車只能少量銷售。至於長期低息貸款,需要等俄國國內穩定後再做談判。
整個和約可以說基本是陳去病獨自談成的,日本人內田康哉在談判最後兩天趕到了彼得堡,他對和約並無太多意見,也不敢有太多意見,他只是要求俄國蘇維埃政府絕對不允許在日本建立麥克思主義政黨,其他就聽之任之了;而波斯、希瓦、布哈拉三國的代表只在和約簽訂後過來簽名而已,屬於他們的那一份和約將由中國代爲保管,直至各國承認俄國蘇維埃政府時纔將和約交還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