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書玉便從被窩裡鑽出來,抹黑開始穿衣服。
枕邊的辜尨被她的動靜吵醒,皺了皺眉,啞着嗓子道:“起這麼早做什麼?”
書玉被他一胳膊撈回了被窩,掙了掙,把早就想好的藉口道出:“書齋要我去鑑定一副字畫,賣家約了這個時間。”
辜尨不滿:“哪個賣家排場這麼大?”
書玉適時地湊上去吻了吻他的額角:“哎呀你就別問了,等我幹完這一單,得了大大的好處,到時候好好犒勞你。”說罷從牀上躍下,拎着個小布包踢踢踏踏出了門。
門吱吱呀呀關上了,辜尨翻了個身欲繼續睡去,怎奈身邊空了一塊,百般不適應,故而怎麼也睡不着了。
大清早,集市裡早已人潮攢動,叫賣吆喝聲與討價還價聲並舉,好不熱鬧。
書玉換了一身粗布衣衫,戴着個頭巾,臂彎裡掛着一方竹籃。籃子用藍色碎花小布蓋着,看不清裡頭是什麼。
一旁,同樣粗布衣服打扮的賀子池拖拉着一個木板車,狐疑地問書玉道:“這樣就能混進張警司的宅子?”
“你說呢?”書玉涼涼地瞥了賀子池一眼。
賀子池立刻噤聲。過了半晌又忍不住問:“可是進了宅子問出貓的特徵和長相後,還是找不到那隻貓怎麼辦?”南京城大街小巷貼滿了尋人啓事,也不見有幾個人能被尋到,更遑論一隻貓。
“誰說我要幫他找到那隻貓?”書玉挑眉,“問清貓兒的特徵以後,買一隻一模一樣的貓送給張警司不就結了?”
賀子池一呆,瞬間恍然大悟:“哇哈,對啊!書玉你真是……”
突然,書玉蹙眉:“噓!他們到了。”
賀子池順着書玉的視線望去,只見集市東邊來了幾個小廝打扮的人,東張西望不知在找什麼。
書玉調整好了面部表情,迎上去對着那幾人中唯一個大丫鬟道:“姐姐誒,這是按你們要求送過來的果蔬,全是今晨剛剛採摘下來的,保準新鮮。”說罷從賀子池的木板車裡拿出了一個早就包好的小包裹,道:“這是給幾位哥哥姐姐準備的小禮。都是些農家的物什,不值幾個錢,但勝在不施農藥,小玉自作主張拿來孝敬幾位哥哥姐姐。”
大丫鬟接過包裹,眉間倨傲之色緩了緩,不過仍覷了書玉一眼道:“原先負責送蔬菜的李嬤嬤呢?”
書玉答:“嬤嬤前些日子感染風寒,只好讓小玉來代送。”
大丫鬟看了看賀子池,終於不再發問:“你們跟上來。”
那丫鬟並小廝又採買了幾樣肉食和脂粉,統統堆到了賀子池的板車裡。
賀子池剛要擺出一副哭喪臉的表情,就被書玉一記眼刀狠狠地逼了回去。
抵達張警司的宅子時,天已大亮。
書玉和賀子池跟在大丫鬟身後從後門進了宅子。
大丫鬟撂下一句“你們去後廚房把這果蔬收拾妥當再走”後,便招呼着幾個小廝離開了。
後廚房是女人的天下。
熱情的廚娘一邊接過書玉和賀子池送來的果蔬,一邊直誇二人生得好看。
賀子池被誇得不好意思了,書玉卻笑盈盈地把這樸素的讚美統統收下。
書玉一邊給廚娘打下手,一邊與那廚娘閒聊:“大娘,你說張警司有什麼偏好否?不瞞大娘,小玉家裡有個不成器的弟弟,怎麼也找不着活,若張警司能幫幫忙,興許小玉那弟弟能有些出路。”
廚娘性子耿直,很快便答:“這可不大好辦啊。我們老爺平日裡沒什麼喜好,一不收現銀,二不收珠寶玉石,唯一喜歡的大概就是養鳥。可那鳥兒都名貴得很,丫頭你肯定拿不出來。”
書玉詫異:“看不出來張警司居然喜歡養寵物?除了鳥兒,張警司還有什麼喜歡的寵物?”
廚娘想了好半天,搖搖頭:“我倒沒見過府裡還有除了鳥以外的寵物。”
一旁的賀子池忍不住了:“那貓呢?張警司養貓嗎?”
書玉面無表情地覷了一眼賀子池。後者自知失言,捂着嘴不敢說話了。
廚娘倒沒覺察出不妥:“沒見過宅子裡有貓啊。”
坐在竈爐邊揀菜的幾個僕婦卻捂着嘴哧哧笑了起來。
書玉狐疑地望向那幾個女人。只聽其中一人道:“我看妹子也別找鳥找貓了,只消你梳妝打扮妥當,走到我們老爺面前,別說給你弟弟安排活幹,就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老爺也會給你摘下來。”
書玉一愣,腦中飛快地運轉起來。
賀子池卻毛骨悚然。看來這張警司是隻色中餓鬼,書玉莫不是想以身飼這色鬼?若果真如此,辜尨非一掌劈死他賀子池不可。
廚娘變了臉色,唾了一口道:“看我不撕爛你們的臭嘴,你們想教壞小姑娘還是怎的?”說罷轉頭對書玉道:“不要聽她們胡說,我和府裡的總管有些交情,我讓他幫你問問有沒有合適你弟弟的職位。”
被訓斥了的女人不高興了:“劉姐,你怎麼知道是我們教壞小姑娘而不是小姑娘自己樂意呢?”
又一個女人嗤笑道:“是啊,沒準這又是一個十七姨太太呢。”
十七?書玉汗顏,這張警司居然娶了不少於十七房的姨太太。還真是老當益壯的風流人物。
廚娘已氣得滿臉漲紅:“你們當着外人的面胡說些什麼,如果被太太知道了……”她驀地哽住了嗓子,不敢往下說了。
那幾個長舌的女人亦變了臉色,立刻低頭各做各的活。
書玉和賀子池面面相覷。看來張宅的太太威壓甚重,手底下的人俱談之色變啊。
“大娘,這十七姨太太……是個怎麼樣的人啊?”書玉覷着廚娘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
廚娘好不容易緩和了下來,被書玉這一問又緊張了起來,然而在看到書玉無辜憨厚的表情時,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十七姨太太是個難得的美人,可惜紅顏薄命,丫頭你可千萬不要學她。”
書玉心裡一咯噔,看來那十七姨太太是已作古了的紅顏。
果蔬都已收拾妥當,書玉和賀子池再也沒有理由可以逗留,只得起身作別。
沿途,書玉又逮着些丫環小廝旁敲側擊,沒有一個人在張宅裡見到過貓的蹤跡。
明明宅子裡就沒養過貓,那張警司要人找的是哪門子的貓?
“你確定張警司要你找的是活貓?而不是玉石貓、金雕貓?”書玉一邊在宅子裡穿梭,一邊低聲兇賀子池。
賀子池耷拉着腦袋:“他確實讓我找貓啊,還點明瞭是隻寵物貓。”
書玉泄氣。也是,從張宅廚娘口中可知,張警司根本就對古玩玉器沒興趣,因此他斷斷是不會收藏玉石貓抑或金雕貓。那麼,張警司走丟的到底是哪一隻貓?
兩人正往前走着,忽然前方几道腳步聲從假山後轉來。
書玉和賀子池臉色微變,確是避無可避了。
只幾秒鐘的空檔,二人已恢復了冷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來的是張警司,又何懼?
來的卻不是張警司。
三個小丫鬟環着一位儀容端莊的女人。那女人着一身牡丹團簇滾金旗袍,搖一柄牡丹花樣小圓扇,蹬一雙吉祥紋理高跟鞋。
那雙高跟鞋尤爲美麗奪目。細跟緞面,鞋尖鑲着一圈水鑽。弧形的水鑽像一彎月牙,冷冷地泛着嫵媚的藍色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