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菁姝忽地一個擰身,躲過了兩個黑衣男人的鉗制。
席間有抽氣聲響起。
書玉訝然,看不出來韓菁姝的身手竟這樣漂亮。
不過短短几秒,三人已過了十招。
韓菁姝尋到一個空隙,竟往韓擎處襲去。韓擎並不把她放在眼裡,單手一格,就要把她撂倒。
誰知韓菁姝的目的卻不是襲擊他的要害,纖手一轉抓向韓擎的脖頸。
“喀拉”金屬斷裂聲響起,韓菁姝嘴角一勾,人已躍到了篷外最近的甲板處。
“韓擎,你是要你的鏈子,還是要把我趕下船?”韓菁姝揚了揚手指。她的指尖,赫然懸掛着原本該在韓擎脖子上的古銅色十字架。
韓擎臉色一沉:“把它還給我。”
韓菁姝道:“還要趕我下船麼?若你執意要趕我走,我一不小心把你的寶貝鏈子摔到了海里,這可怎麼好?”
書玉愣了愣,韓擎竟真因爲區區一條鏈子揚手止住了手下的動作。
“韓菁姝,很久沒有人敢這麼威脅我了。”韓擎語氣平平,卻莫名叫人不寒而慄。
韓菁姝微不可查地頓了頓,繼而笑得嫵媚:“也從來沒有人這麼不給我韓菁姝面子。”
“是麼?”韓擎譏誚地揚了揚脣,“你的自我感覺未免太好,我記得不久前還有人狠狠駁了你的面子。”
韓菁姝咬了咬牙:“你!”
說話間,韓菁姝突然噤聲,一個手肘往後送,將身後偷襲的人撞了個趔趄。
轉眼間兩人又過了幾招。
韓菁姝擡手要拆招,誰知那人虛晃一槍,腳尖就要勾上她指間的項鍊。
眉心一蹙,韓菁姝正要收籠五指,奈何項鍊一頭已落了空。
只見金屬製的十字架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錚地一聲飛出了欄杆,掉到了海水中。
韓菁姝心裡一涼,這回玩過火了。
只聽幾聲驚呼,她轉頭,就見韓擎從躺椅上一躍而起,足尖點過欄杆,縱身跳入了海里。
書玉驚得不能自已。遊輪正在往前行駛,韓擎這一跳,要是一個不當捲進了旋轉葉,這可是要沒命的事。
她驚愕地看向辜尨:“看不出來韓擎的宗教信仰這樣虔誠。”
辜尨蹙眉:“他不信教。”
書玉更是不解,那這又是爲何?
韓擎縱深入海的剎那,韓菁姝已被送離露臺。
玫琳和何婉汀則驚愕得從座位上蹦起來,巴着欄杆往下看。
甲板上的遊客們也發現了有人跳海,都圍着船欄好奇地尋找海中的人影。
書玉依舊震詫:“那麼一條小小的鏈子,掉到海里,怎麼可能找的回來?”
辜尨道:“韓擎想找的東西,從來沒有落空過。”
這麼篤定?書玉將信將疑:“我們需要去幫忙麼?”
辜尨笑了:“怎麼幫?你連游泳也不會。別去添亂,這是韓擎自己的事。”
書玉訥訥然。
“我們自去做自己的事,”辜尨說,“他應是不想因這事落下話柄。順其自然就好。”
書玉瞭然。韓擎這樣好面子的人,的確不會願意在人前示弱。
這樣想着,她便絕了往欄杆處擠的心思。
“我去一趟廚房,把帽子拿回來。”書玉道,“很快的,你別亂跑。”
辜尨失笑:“我跑什麼?”
書玉斜睨他:“自然別見着美人就轉了向。”誰讓這斯文敗類這樣搶手。
辜尨勾脣:“美人一個就夠了。”
書玉忍俊不禁。
不同於甲板上的熱鬧,廚房裡冷冷清清。
書玉推門而入時只看到了花琥珀的背影。纖瘦的女子在料理臺前忙碌,聽到響動只回眸衝書玉靦腆一笑。
“你在做什麼?”書玉興趣滿滿地湊過腦袋。
花琥珀答:“泡茶。”
纖纖素手翻飛,將簡簡單單的一味茶泡出了別樣的風韻。不同於正經茶道,亦不似坊間野方,看起來賞心悅目,叫人心脾俱靜。
書玉忽然想起了碧璽的話:“原來碧璽說的泡花茶的高手是你呀。”
花琥珀有些不好意思:“你聽她胡說。”
書玉湊近即將完成的花茶,嗅了嗅,驚歎:“好香的洛神花。”
花琥珀微微一笑:“再過一會,等花香完全暈開就可以喝了。”
“你的功夫,是在哪裡學的?”書玉問。
花琥珀答:“有人想喝,我便找着機會四處學。可惜沒有正統師父授藝,只學得雜七雜八的泡法。”
書玉促狹地挑眉:“有人想喝你就去學,那個人一定是你的心上人。”
花琥珀卻有些悵然:“雖然我學會了泡茶,但他卻一口也沒有喝過我泡的茶。”
書玉呆了呆。
花琥珀卻笑了:“他不是講究風月的人,我也不好意思巴巴地把茶送上。陰差陽錯耗了許多時日,卻是無果。如今我與他天各一方,他也有了喜歡的人。大抵這就是你們先生小姐說的,沒有緣分吧。”
平凡的小女子,藏着愛意卻不被知曉,此刻淺淺地漾開笑意,靦腆中帶着少許無奈。紅色的胎記映着清淺的笑,無意間生出了一種素雅的美來,惹人生憐。
竟像極了透明的杯盞裡那折射着微光的殷紅的花茶。
書玉驀地心絃一跳,下意識地問:“你和你的心上人是在這艘船上相識的嗎?“
花琥珀點點頭:“是的。”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呢?”書玉又問。
花琥珀微紅了臉:“那一天我在甲板上曬花葉,風很大,花葉被吹走了不少。他正好經過,幫我把花葉都拾了回來。”
“那天你曬的是什麼花?”書玉道。
“洛神花。”花琥珀答,“那天我曬了滿滿半個後舷的洛神花。”
書玉忽而笑了:“哦,也許你們並非沒有緣分呢。”
花琥珀不解。
書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我去確認一件事,然後再來告訴你。”說罷急急地往門邊去,獨留一頭霧水的花琥珀。
書玉心中轉着大膽的念頭,逮着玳瑁便問:“見到阿吉布了嗎?”
玳瑁指了指露臺邊的欄杆:“那小子爬到瞭望臺上去了。”
書玉點點頭,提起裙子就往瞭望天的階梯上走。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衝玳瑁喊:“你知不知道花琥珀的心上人叫什麼名字?”
玳瑁滿眼疑惑,不過仍答道:“津泩。沒有姓。”
短短的階梯很快便走完了。
她環視了一圈距離瞭望臺最近的露臺,沒有阿吉布的影子,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着卡其色的休閒西裝,支着畫架,端着顏料盤正在畫布上塗塗抹抹。
是穆雅博。
“嗨,你好。”書玉走上前打了個招呼。
穆雅博側身衝她點了點頭。
“沒想到有幸能看到你的大作。”書玉看着畫布上未完的人像。
薄布上畫的一位年輕女子,着寬袖旗袍,端正地坐在一方楠木雕紋小椅上。畫未完,女子的五官並衣服上的紋路尚未勾勒。但已不難看出畫作者的筆功之深厚。
書玉讚道:“好畫。不知這畫的是誰?”
穆雅博輕輕笑了:“大作不敢當,隨意塗鴉罷了。畫的是兒時的鄰家小妹。經年未見,已不知她容貌幾何,故遲遲下不了筆描繪她的五官。”
“你的青梅是個滿族姑娘?”書玉一邊觀察着畫作,一邊下意識脫口而出。
穆雅博不答反問:“看起來像滿族姑娘麼?”
書玉勾了勾脣:“看畫中女子的髮式、着裝和坐姿,她應是個地道的滿族姑娘。漢族人不會選擇這樣的旗袍,因大多時興女性不喜這種沒有線條還累贅的傳統旗袍;她的髮式和頭飾及其講究,且坐姿端正,下頷微斂,應是自小受過嚴格訓練。她不僅是滿族姑娘,還是個舊式老貴族家的女兒。”
頓了頓,她又道:“一幅畫便將諸般細節和氣質展露無遺,除了因畫作者的畫功過人,還因爲這個女子是畫作者心尖上的人吧。”
穆雅博默了默,繼而笑道:“不愧是字畫鑑定師。我斗膽猜測,譚小姐不止是區區字畫鑑定師吧。”
書玉攤了攤手,笑得無辜:“我胡亂猜的,所以都蒙對了?”
穆雅博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忽然,耳邊傳來破空聲。書玉擡頭,便見阿吉布戴着書玉的寬檐女士帽從瞭望臺旁的繩索上劃了下來。他一邊劃一邊興奮地衝書玉喊:“書玉姐姐,我找到洛神花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