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玉初恢復意識,視線有些模糊,隱約感覺到自己身處在一間昏暗的小室。
窗子是關的,判斷不出現在是什麼時間。
意識回籠的瞬間,她在心內長嘆一口氣。早該料到出現在北園的褚鳳依絕不是真正的褚鳳依。
遊輪上,何婉汀道褚鳳依因教區事務繁忙,今年連歸家也歸不得,怎麼可能在褚鳳顏遇害的兩日後就趕到了北園?
太過巧合,顯得刻意。
她動了動,這才發現手和腳都被軟布縛住。
有些意外的是,她的嘴沒有被貼上任何膠帶。
褚鳳依認定了她不會呼喊,還是篤定就算她再怎麼喊叫也沒有人能聽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聽身旁有人道:“醒了?”
書玉一轉頭,便見那個和自己極爲相像的女人走到了她面前。
對着這個女人,就像對着一面鏡子,書玉不免覺得彆扭:“你爲什麼要戴這麼一個人.皮.面.具?”
女人笑了笑:“你覺得這是人.皮.面.具?”
書玉莫名,只聽女人又道:“如果我說,我就長這個樣子,你信不信?”
書玉蹙眉:“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女人蹲下了身子,託着腮看向書玉:“我就是我,我自然要幹我想幹的事。”
書玉一時有些無言。
女人歪着腦袋打量着書玉,半晌後道:“以前我一直好奇你是一個怎樣的人,現在終於見到了,又覺得好像也無甚稀奇。你就是這個樣子的,也沒比別人多個三頭六臂。”
書玉越發不解,聽這女人的意思,她竟與自己是舊識?
女人忽然道:“你知道爲什麼兩個人會長得這麼相像嗎?”
她也不等書玉作答,自己繼續道:“最簡單的答案,自然是雙生姐妹,像褚鳳顏和褚鳳依,像恆汐和恆宜。”
書玉卻是一愣。這是她第二次聽人提起,恆汐和恆宜是雙生子。她對奶奶的瞭解,委實太少。
“你想說我們是雙生子麼?”書玉只覺得荒謬。
女人挑了挑眉:“如果是這樣,那倒好辦多了。”
“除了雙生子,還有一種方法能讓人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女人緩緩道,“磨骨、銼皮、拉眉,聽起來很嚇人是不是?其實磨骨也沒那麼可怕,把皮掀開,尖頭鑿伸進下頜,照着模版來磨。”
“年齡越小,越不疼。不過我是個例外,過了十五歲才磨骨。”
書玉越聽越心驚:“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磨成她的模樣?
“爲了活命呀。”女人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有你做我的影子,我才能活到現在。”
書玉震驚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大腦無論怎麼運轉也拼不出這詭秘的來龍去脈。
“你的命這麼好,留着褚庫爾家族的血,又有隻手遮天的爺爺和外公在這亂世裡護你平安,哦,現在又多了個北平辜尨。”女人嘖嘖地搖了搖頭,“大清遺族不敢動你,亂世軍閥也不能拿你怎麼樣,連那些個政客也要掂量掂量你的分量。你說,這麼好用的影子,我爲什麼不用?”
書玉驀地開了口:“你是清朝遺留下的末代皇族?”
女人一愣:“爲什麼這麼說?”
書玉緩緩道:“就算是大清遺族,也犯不着放棄自己的臉。你不是褚庫爾家族的人。”
女人饒有興趣地看着書玉:“所以?”
書玉繼續道:“你利用褚鳳依和褚鳳顏,甚至將小欒也算計在了裡面,只爲了拿到那盒繡花針。你對褚庫爾家族的一些事瞭如指掌,可見你早年和這個家族是有聯繫的,但你卻不能確定這繡花針的行蹤,因此你該是很多年沒有踏入褚庫爾家族了。”
女人靜靜地看着書玉,眼裡的笑意蕩然無存。
書玉輕輕地笑了:“你是晚清的末代皇族,隱瞞身份寄養在褚庫爾家族,你這麼急着想要模仿我,除了想活命,大概還存着其他的慾念吧。”
想要藉助她的身世和勢利,只單單想要苟存於世?她不信。
女人冷了一張臉。半晌,她勾了勾脣:“那你猜猜,我現在想要做什麼?不錯,我想要那盒繡花針,但是你知道我拿那繡花針做什麼嗎?”
書玉擡眸,不說話。
女人伸出手來,解開書玉的衣釦,三兩下將她的外套剝了下來。
“現在是下午三點,褚庫爾家族的大當家今日該教你真正的萬里成寸繡法了。”女人脫下自己的衣服,將書玉的外套穿在了身上,“我現在去學,應該還來得及。”
書玉冷笑:“褚庫爾家族的獨家繡法怎麼可能輪到我這麼一個外人去學?恆汐不會教給我,你要去也是枉然。”
女人理了理衣裙,道:“誰說我要學褚庫爾家族秘傳給歷代大當家的繡法?我要學的是恆宜的繡法。”
“祖傳的繡花針我是找不着了,但是恆宜的繡法我還是能窺一窺的。當年恆宜大當家無須繡花針,就能繡出猶勝萬里成寸的繡品。”
書玉心頭一跳,面上卻依然鎮定:“你昨天當着衆人的面也說了,恆汐大當家的繡功不如我奶奶,她自然是不會這項繡法的。”
女人頓了頓,繼而笑得燦爛:“恆汐大當家當然不會這種繡法,但是恆宜會。我現下去見的是恆宜,不是恆汐。”
書玉的心跳越來越快,過去幾日的線索在腦海中一點點拼湊。有一個答案隱隱梗在喉頭,呼之欲出。
只聽那女人又道:“當年死的是恆汐。恆汐悄悄替恆宜死了,恆宜爲了恆汐接了褚庫爾家族大當家的位子。否則你以爲,內裡潰敗得不成樣子的褚庫爾家族能走到現在?”
女人笑得譏誚:“雖然知道當年這密事的人寥寥無幾,但你爺爺該是知道的。他難道沒有告訴你麼?現在的恆汐大當家就是恆宜,你的奶奶。她要傳授你她悟出來的繡法,現在我去替你學一學。”
女人扣完了最後一顆釦子,獨留書玉滿心震驚地蜷在原地。
走了幾步後,女人又從門邊退了回來,衝着書玉眨了眨眼:“你不是好奇我是誰嗎?我叫嘉穗,十五歲前大家叫我嘉穗格格,十五歲後我叫褚庫爾嘉穗。”
“至於現在,我叫譚書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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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開啓了又闔上,隔絕了院子裡的陽光。
書玉直愣愣地跌坐在地,腦中萬千思緒涌過,邱萍萍怎麼樣了?無奈小欒不會說話也不識字,無法將午時發生的一切告知第三方。不知奶奶能不能認出嘉穗非書玉,若那嘉穗習得了繡法,不知要作何用……
腦中沉澱下來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辜尨如果知道了,大概又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