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帶着雲夕走到樓上,換上當地少女的衣飾;又翻箱倒櫃地找頭巾,好幫雲夕把頭頂那叢惹人注目的金羽包起來。
風霖趁機把雲夕拉到另一間房裡,“小夕,你現在已經是我風家的媳婦了對不對?”
雲夕茫然點點頭,“好像是啊。”
“甚麼叫好像是?!”風霖發覺自己語氣太重,又軟下來好聲好氣地哄她,“在我們大周,嫁了夫婿的女子是不能再公然拋頭露面了……有什麼事,讓夫君代勞便可——”
話沒說完,嘴巴就被一柔軟溫潤的物事堵住;雲夕踮起腳尖親了一下風霖的嘴角,隨後嫣然一笑,“夫君,我跟寒香去看看落花洞女是什麼樣子,很快就回來,乖乖在家等我噢。”
“好……”風霖還在回味着嬌妻如櫻花初綻的笑意,雲夕已拉着寒香一溜煙地下樓了。
斧把大叔家門口站了很多村人,許多人臉上帶着悲傷的神情,更多的人卻是好奇的樣子;寒香拉着雲夕擠進門去,看見男人們都坐在院子的一角,或是吹着蘆笙、或是拿草繩捆着一個肩輦似的東西。
梨花正扶着一個紅衣女子半坐在屋門前面的草蓆上,另外一位中年女人爲紅衣女梳着頭髮,邊梳邊抹眼淚。
雲夕走近雙目緊閉的紅衣女,仔細地打量着;旁人看了一眼寒香帶進來的這個臉頰抹灰的小姑娘,並沒在意。
女子顯然已經離世,但是兩頰紅潤、脣色似火,的確與平常因傷病離世的人極爲不同;雲夕的視線停在‘落花洞女’鼻下的人中穴上:那裡有極明顯的幾條紅線,說明這個女子亡故之前曾縱情於男女之事!
令此女動情失常的,絕對不是什麼山神、洞主……應該是個內力高強且擅長離魂之術的男子!
雲夕心中怦然而動,這個落花洞女身上所顯示的種種異常表明:她之前與男子強歡至元陰盡失,又被迷亂心智,生命中最後的時日、就活在對她施離魂術那人所敘述的幻像裡……
‘如果捉到這個惡人,迫他將採陰的法術說出來,再讓霖哥哥修習此功,那麼,霖哥哥是否就能和我互修互補?’
雲夕想到這裡,歡喜得一下子蹦起來!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左顧右望,發現沒人注意自己的失態,立刻小心地站到寒香身後。
落花洞女已被家人裝飾完畢,刺耳的樂聲再次響起,落花洞女的父親——斧把大叔過來要把女兒抱到肩輦上,斧把大嬸卻緊緊地摟着女兒,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帶女兒走。
好多位婦人過來勸慰她,梨花和寒香跟着嗚嗚地哭起來,雲夕也禁不住地抹把眼淚,將兩頰的黑灰抹成了個大花臉。
她心中暗暗計算,一定要捉住那個禍害黎家少女、爲患中條山的惡賊!逼他說出採陰的功法之後,就將其帶到斧把大叔面前任由鄉親們砍殺!
落花女最後還是被放到木輦上,被兩個壯年人擡着向外走,女子的母親早已哭暈過去,其他人依舊吹奏着喜樂尾隨在肩輦後面。
人羣走過寒香家門口時,雲夕看見風霖揹着松木鼠小霖,正在門口向這邊張望;她招招手示意風霖跟過來,風霖看到雲夕花貓一樣的小臉楞了一下,隨後忍着笑快步走來。
“丫頭,看夠熱鬧沒有?青柏他們正在收拾柴房,我們去搭把手。”
雲夕扯住風霖的衣袖,“哎,我們跟着他們去霧山,走啊——我倒要看看那個禍害女子的落花洞主,到底是何方神聖!”
風霖不忍逆她,“好吧,你得保證不許惹事生非,擾亂人家的大事。”
雲夕點頭,忙不迭地催他跟上。
走到臨出村界的地方,觀禮的村人們漸漸止步了,只剩下斧把大叔和那兩個擡肩輦的漢子;
斧把大叔回來頭來看到寒香和梨花後面還有兩個陌生的男女,不由遲疑地問,“梨丫頭,他們兩個是——”
寒香搶着回答,“這兩位是我們在楚地的表親……一起去送送春妹子!”
斧把大叔感激地點點頭,“好心人,前面路不好走,時常有瘴氣出現,你們還是回去吧!”
雲夕大聲道,“大叔,您儘管在前面走,我們小心跟着,不妨事的。”
斧把大叔也不再多勸,催着擡落花女的兒子和侄子走快些。
走了大約六七裡的山路,還經過了一片墓葬地,路越來越窄小,最後進入一片長着參天古木的林子。
風霖等人以爲霧山到了,斧把大叔卻說穿過這片林子再走三四里纔到。林間不時傳出的幾聲單調的鳥鳴,濃密的樹枝和葉片把陽光擋住,密密匝匝的樹,樹間纏繞着怪蛇一樣的藤蔓,幾乎分辨不出腳下的小路。
松鼠小霖吱叫一聲竄到了樹上,似乎是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風霖喚了它兩聲,見它不回頭,便由它去了。
林地裡極爲潮溼陰冷,不時能看到飄忽不定的霧氣;衆人走到一片樹木稀疏的地方,雲夕突然驚喜地指着不遠處:“哥哥快看,太美了!”
前面的景像令風霖也眼界大開:透過樹木的葉隙,陽光照耀在林中,空氣裡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個緩緩飄動的金色圓球,它們的輪廓並不明顯,呈半透明狀、有大有小、就像澡豆兒在水中泛開的泡沫一般可愛……
忽然有個木車輪大小的圓球從空中落下來,居然如實物一般摔碎!碎在地上的氣泡又慢慢散開,變成一道道色彩絢爛的彩虹……
斧把大叔偶然回頭,發現四個年輕人竟然目光爍爍地走向那些彩色氣泡!他急切之間大吼一聲,“別過去!那是瘴母!”
“瘴母是什麼東西?”幾個人聞言吃驚地迴轉身,緊張地問斧把大叔。
“這瘴母無色無味,但是比青草瘴、黃梅瘴、蚺蛇瘴都要厲害!中了這種毒氣,斷無逃生的希望!寒香,你帶兩位貴人緊跟在我身後,切不可再亂走。”
寒香羞愧地應着,她久行黎鄉,方纔居然也被那種色彩絢麗的瘴毒吸引住,差點害到霖公子和雲姑娘。
等到溫暖的陽光和清新的山風迎面而來的時候,一行人終於走出陰暗潮溼的古木林;一條較平整的小路出現在衆人面前。
擡輦的兩個漢子也鬆了口氣,順着山道急奔向前;風霖拉着雲夕低聲問她累不累,雲夕搖搖頭,她忘記臉上被鑊底灰抹得烏七八糟,還衝着風霖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風霖嘴角一抽、隨後憋笑到腹痛。
走了大約一刻鐘,快到正午的時候,轉過一片陡峭的山崖,頓時另一種全新的天地出現在他們眼前!
前方是大片深藍的湖水,流雲清晰地倒映在明鏡般的湖面上,有點點黃綠的浮萍點綴在水邊,水色明淨如玉、對岸水氣繚繞、恍然難分天地。
擡輦的漢子緩緩放下肩膀上的擔子,和斧把大叔一起跪在湖邊,虔誠地禱告了數聲,然後合力將紅衣落花洞女的身子擡起來,用力拋到湖心;紅衣女沒有立刻沉下,而是隨湖水的方向緩緩流動了一會才慢慢沉沒。
寒香和梨花小聲地唱着黎家的送別歌,斧把大叔三人無聲地落淚;雲夕則把目光投向湖對面,那裡白氣瀰漫,隱約可見無數的彩色瘴母隨風飄移,難怪無人敢進這霧山,把它認做是山神居住的聖地。
其實,風霖這行人若是從一旁的峭壁繞過湖水,走近那片霧氣籠罩的地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兩個白衣男子正悠閒地立在湖對面,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們……
月忍的視線從風霖身上掠過,落在雲夕花貓似的小臉上,忍不住微笑起來;有一條金黃色的巨蟒正從湖中慢慢遊出,行動十分遲緩:它的腹部膨出了極大的一塊,可見剛剛覓食到足夠它消化半月的美味。
站在月忍身邊的男子穿着一身素白繡金色團龍紋的錦袍,累金絲腰帶上墜着翡翠碧玉,長髮用金冠束在頭頂,劍眉入鬢,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珠是金黃色的,和他腳下那條黃金蟒的眼珠居然是同一個顏色!
如果不看那雙令人望之驚悚的眸子,只看他高挺的鼻樑、微薄的嘴脣,和刀刻斧削一般的面孔,倒真是難得一見的俊偉男子。
一個團狀的瘴母緩緩飄近,男子隨手揮開,面帶嫌惡地道,“這個該死的春天,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月忍小心翼翼地道,“師傅,春季木氣升發、加重肝陽內熱,您的身子……”
巫王略略閉上金黃色的眸子,“今年的熱毒發作得格外厲害,我連取了三個處子的元陰,竟也不能完全壓制。”
月忍盯着湖對面的寒香,“師傅,您看那個穿青衣的女孩如何?弟子現在就將她捉來。”
巫王眯眼細看了一番:“資質最好的是右邊那個黑臉女子……”
月忍見巫王竟看中了雲夕,一顆心驀地提了起來,忽然聽巫王續道,“此女和你指的那個青衣女都已非處子,南邊那個少女雖年幼,尚可一用……算了,今天還熬得過,你明天替我去村寨,把那小女孩帶來。”
“是,師傅!”月忍目光閃動,巫王既然對雲夕沒有興趣,他就可以放心地把雲夕和風霖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