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煞老夫也~!氣煞老夫!!!”
書房外,牤帶着將士守在走廊下,突然聽到房間內魏相的怒罵聲,轉過頭,眉頭微皺,雖然知曉將軍武藝高強,但也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很多將軍不能做的事情,他卻可以。
想到此前在雁門時,那個魏老先生囑咐的話,牤想了想,儘管沒有白衍的呼喊,但還是走進書房。
方纔來到書房內,牤就一眼看到遠處木桌前,氣喘吁吁的魏相,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而其身旁那子弟看到他,也連忙攔着魏相。
看着白衍擺手示意不必擔心,牤點點頭,對着白衍拱手打禮,方纔轉身離去。
書房中。
魏相屍埕一手撐着木桌,一手擡起來擺了擺,示意屍堰不用攔他。
顫顫巍巍的手,能看得出此刻屍埕心中,到底是有多氣急敗壞。
“老夫,老夫”
屍埕待屍堰退下後,擡起手,指着白衍。
“老夫不管你是白衍,還是徐子霄,若你還是自視是田瑾之徒,眼下老夫希望你能念在你亡師的顏面上,立即下令,讓秦軍停下挖渠!”
說到這裡,屍埕老濁的雙眼中,便露出一抹驚恐,然後指着大梁方面問白衍。
“你可知曉,城內有滿城百姓,大梁”
屍埕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秦國白氏子弟白衍,居然是田瑾的愛徒,屍埕不理解,爲何這二人會認識,更不能理解摯友田瑾,爲何要收一個白氏之人,但回想起昔日屍堰的話,也的確只有田瑾方纔知曉。
雖然很多事情尚未弄清楚,還沒有一一詢問,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趕緊讓白衍速速下令,停下挖渠之舉。
一旦真的把燭河、鴻溝之水淹沒大梁,屍埕無法想象,大梁城內會死多少人,會有多少人無家可歸。
“屍相,恕白衍不能從命!”
白衍聽到屍埕的話,拱手輕聲道。
看着屍埕,隨後目光看向一旁的屍堰一眼,看着屍堰依舊有些恍惚的模樣,白衍再次把目光,放回已經動怒的屍埕。
“屍相身爲魏相,想到城內大梁百姓,無可厚非,然白衍乃是秦國將軍,爲將者,白衍要顧及麾下將士性命,若不水淹大梁,白衍不敢想象要用多少將士的性命,方纔能填滿大梁的城牆,讓多少將士,枉死在城樓下,白衍麾下將士,少則十五六,家中皆有妻兒老母者,更是無數。”
白衍打禮着,看向屍埕。
“大梁百姓的性命是命,白衍麾下將士的命,亦是命!恕秦將白衍,難以從命!”
白衍說完,便放下手,這件事情幾乎是沒有商量的餘地。
“那便上書,讓你們秦王趕緊下令,收回秦國大軍,不再.”
屍埕老臉滿是憤怒,然而話音尚未說完,白衍便搖了搖頭。
“屍相爲何不書信,讓魏國降秦,至此之後,再無兵戈之事?”
白衍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屍埕,恩師瑾公在世間最好的摯友之一。
“呵,呵!”
屍埕聽到白衍的話,怒極反笑,不斷搖搖頭。
“秦國伐魏,讓魏國而降,屍埕想問,爲何不是秦國而降?”
屍埕眼神滿是荒謬的看着白衍。
白衍倒也不介意,搖搖頭。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昔日魏國強盛之時,亦有侵奪秦國疆域之舉,就連魏國成國,亦是三分強晉之所成,今若是魏國發兵攻打秦國,亦會勸秦而降,非是魏降!此理想必屍相比白衍,更清楚!”
白衍說到這裡,看向魏相屍埕,擡起手。
“若魏不降?”
屍埕問道,望着白衍。
白衍沉默幾息,吸口氣,在屍埕、屍堰的目光中,緩緩擡起手。
“那白衍唯有水淹大梁,以殺止戈!”
白衍輕聲說道。
隨着這句話,書房內整個氣氛,瞬間便冷淡下來,屍埕無奈的笑起來,搖搖頭,直到過去一會,方纔狠狠的嘆息一聲。
“你自稱田瑾之徒,田瑾便是所授你這些?”
屍埕笑着問道,一語兩關,其一是字面上的意思,二是借其一,嘲諷白衍,若田瑾沒教什麼,白衍又有什麼資格,自稱田瑾之徒。
“恩師教導白衍,爲人臣,則忠君,爲軍將,則善仁,恩師之死,更告訴白衍一個道理,這天下,需要一個明君!”
白衍說完,目光看向屍埕:“一個千古一帝!”
提及田瑾的死,屍埕眼神之中,閃過一抹自責,一抹愧疚,恨那時候不能在齊國幫田瑾,更揪心連仇都不能報,聽着白衍的話,屍埕怔了怔,悶哼一聲,似乎並不接受白衍的話,更不理解白衍的所言。
因爲田瑾的死,白衍恨齊王,恨那些昏庸無爲的君王,屍埕能理解,但.
“千古一帝,就他嬴政?他嬴政有何德何能,配得上這千古一帝之稱?他嬴政能比肩武王?文王?能比得上自古天下諸侯賢明之君?”
屍埕憤怒的說道,看着白衍,一聲聲質問脫口而出,憤憤不平的話語,能看得出,屍埕也是無比厭惡秦王嬴政。
書房內。
白衍能感覺到屍埕的憤怒,待屍埕冷靜一些後,方纔擡手。
“秦王能,而魏王不能!”
白衍輕聲說道。
一句話,好懸沒讓屍埕嗆死,當看到白衍的目光看着身旁的屍堰時,屍埕哪裡還不知道白衍眼神是何意。
屍堰前來,從頭到尾,都沒有拿出魏王詔書,甚至連提都沒有提及魏王。
若是方纔一開始,屍埕還理直氣壯,有理有據的與白衍爭論,那麼提及魏王之時,連屍埕都難以辯駁。
說不心寒是假,畢竟屍埕無論如何都是魏國丞相,而一國丞相被扣押,丞相之孫都已經來到眼前,魏王,別說詔書,甚至一句口信都沒有。
屍埕不是第一天認識魏王假,自然清楚屍堰爲何沒有魏王假的詔書、口信。
想到魏王假,屍埕懶得再爭論下去,語氣也軟下來,
“不能水淹大梁!”
屍埕說道,畢竟在屍埕眼裡,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大梁被毀於一旦。
“白衍已經書信送去咸陽,請求王上恩澤,開倉振糧,水淹大梁後,救濟魏國百姓!”
白衍依舊還是沒有答應屍埕。
在這件事情上,白衍沒有選擇,大梁城內如今兵馬無數,更有糧草輜重,外加上大梁那高聳的城池,白衍身爲秦國之臣,秦國大軍的主將,他不可能會下令,讓將士就這般用雲梯、轒轀去攻城。
白衍是將,第一件事情需要考慮到,便王上已經是秦國,第二件事情,便是將士們的性命。
“水淹大梁,開倉救濟,你說得簡單.”
屍埕一臉無奈兩手互拍,那模樣,恨不得拍桌子說話。
屍堰一直在一旁,默默的看着祖父與白衍爭論,若是從一開始,當得知白衍便是徐子霄時,他恍惚之餘,心中十分難以接受,那麼眼下,得知白衍已經書信送去咸陽,請求糧草之時,看着眼中那年輕的人影,方纔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也不知過去多久,屍埕依舊不願意放棄勸說白衍,這時候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看守房門的士卒,便從一個男子手中,接過一卷竹簡,拿進書房交給白衍。
看着士卒退下後白衍打開竹簡,看到是魏老的來信。
白衍收起竹簡,沒有着急把魏老的消息,告訴給屍埕聽,眼下還不是時候。
“屍相,若是屍相當真心繫魏國百姓,唯有書信,勸魏王假開城降秦!白衍奉命攻魏,王命不可違,還望屍相見諒!”
白衍拿着竹簡,對着屍埕輯禮,表示歉意,在這件事情上,白衍沒有選擇的餘地。
“既然白衍將軍定要水淹大梁,還請將軍放屍埕回大梁!”
屍埕聽到白衍的話,似乎也理解白衍的意思,於是側頭看向白衍,既然無法說服白衍,那屍埕便想要回去大梁。
“屍相,白衍之所以留屍相在此,除去恩師之緣由外,也是想請屍相在水淹大梁後,能親自救濟撫慰魏國百姓,屍相既爲魏國丞相,既使魏滅,也可爲魏國百姓行善之舉,魏人世代,皆會緬懷魏相之恩德!”
白衍對着屍埕說道。
“言至於此,還請屍相三思,是一個眼裡將相不如犬的君王重要,還是魏國數十萬百姓重要!”
白衍說完,對着屍埕拱手打禮,隨即起身,轉身把魏老的竹簡,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
屍埕聽到白衍的話,那原本怒氣的眼神,頓時一臉錯愕,頃刻間被白衍的無恥給氣得發笑。
屍埕沒想到,白衍直接用天下道義來要挾他。
屍埕清楚,他若是不答應,日後就算他回大梁,與魏王,以及滿朝文武百官、所有魏魏國百姓同生共死,最後,魏國百姓還是會怨恨他。
想到這裡。
屍埕終於明白,白衍爲何一開始便要囚禁他,卻又不在意消息傳回大梁,這是給他臺階下,有一個不在大梁內的理由,日後魏人也不會怪罪他。
看着白衍那不能商量的模樣。
屍埕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告訴老夫,田瑾爲何會收你爲徒?”
屍埕還沒有弄清楚這點,方纔一直在擔憂大梁安危來,不及深究,眼下離開前,屍埕迫切的想弄清楚這件事,他不理解,摯友田瑾爲何會收一個白姓子弟爲徒,還是秦國白起的後人,並且爲何這件事情,一直都不爲人知。
若非屍堰說的那些事情,連屍埕,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白衍居然是田瑾的弟子。
白衍居然是田瑾的弟子?
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情嗎?
“屍相,此時白衍尚不能告知,待日後屍相雲遊,可去雁門善無,彼時屍相定會清楚!”
白衍說道。
魏老在雲中山脈內,只要屍埕去善無,便會有人帶屍埕去雲中山脈,彼時屍埕見到魏老,就會知曉起因、緣由。
眼下魏國未滅,屍埕心中依舊向着魏國,故而別說他的事情,就是魏老的事情,白衍都還不打算告知屍埕,否則屍埕一旦知曉魏老已經是他的恩師,怕是又要多生變故。
“雁門善無?”
屍埕聽着白衍的話,疑惑的皺起眉頭,不明白這句話是何意
夜色下。
白衍尚且在書房中,處理着大軍事務,尚未有王命,卻已經兼任副將的楊彥,已經統領鐵騎,去大梁城外埋伏,等待魏軍中伏。
隨着腳步聲傳來,士卒進來稟報,很快白衍便看到屍堰,再次來到書房。
“拜見白衍將軍!”
屍堰看着白衍讓士卒離開後,對着白衍拱手打禮。
“屍相考慮得如何?能否願意爲魏國百姓而留下來?”
白衍示意屍堰入座,輕聲問道。
屍堰對着白衍感激的拱手,隨後上前,來到一旁的木桌後,跪坐下來。
“祖父尚在思慮,此番前來,堰是謝過將軍!”
屍堰擡手看向白衍。
至少眼下,屍堰是清楚白衍對祖父,並沒有半分惡意,甚至還好生招待,替祖父着想。
“想問什麼,便問吧!”
白衍清楚屍堰的來意。
屍堰跪坐在木桌後,聽到白衍的話,看着忙碌的白衍,思索幾息後。
“爲何昔日在邯鄲,會放過吾等。”
屍堰開口問道,回想當初參與刺殺嬴政的事情,在得知徐子霄就是白衍後,屍堰清楚,那麼他與陳盱、田濉等人的事情,白衍都一清二楚。
但當初,不管是他,還是田濉、陳盱,回去後,都並沒有聽到任何通緝他們的傳聞。
要知道若是嬴政因此下令,不管是他,還是陳盱,恐怕便不會如此悠閒的活在世上,就連田濉,恐怕也都有數不清的麻煩。
但從那時候離開邯鄲,一直到現在,他們都相安無事。
唯一的解釋便是,當初白衍不禁沒有抓他們,甚至後面也沒有把他們的事情,上呈嬴政。
“彼時吳高,恐怕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看着沉默的白衍,屍堰說道,落日後,冷靜下來的他回想當初的一幕幕,最終確定,那時候吳高恐怕也不知道白衍的身份。
“若是田濉兄、陳盱兄知曉徐子霄,乃是將軍”
屍堰說到這裡,面色有些惆悵,也有一些無奈,屍堰不敢想象,若是田濉親眼看到白衍統領秦國大軍,兵臨齊國時,會是何等表情。
“這些都是日後之事!在來釐城之前,吳高已經發現我的身份,並且找到”
白衍看着屍堰,把吳高找他的事情一一說出來。
屍堰、田濉、陳盱都是多年摯友,感情很深,刺殺嬴政的事情,不管屍堰是爲了屍氏一族的安危,還是田濉、陳盱,都不會說出去,這也是白衍絲毫不擔心屍堰的原因。
更別說,魏國滅亡在即!
“一定要水淹大梁?”
屍堰得知來龍去脈,目光有些傷感,看向白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