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嬴渠病的比往常都要重,顯有能上朝的時候,所有的朝政全部是魏姝代理,看似一切正沿着她的計劃穩步行進,其實非常棘手,近來朝上要接嬴虔回咸陽城的呼聲越來越高,都是那些老宗室,朝政還未亂,他們卻一個個都像要反了廟一樣。
嬴渠只是病重,他們就想讓嬴虔理政,這根本是癡人說夢!
嬴虔倒是有一個孩子,剛出生,還未足月,魏姝命人去查了,是個女娃,魏姝這才鬆口氣,並留了那女娃一命。
而同時範傲在宮中的勢力猛增,在這短短不到一年之間已經把控了大半個秦宮的守衛。
魏姝還是裝作不認識他,見了面也像沒見一樣,尋常更是連話都不會講。
……
這日她正坐在銅鏡邊描眉,燕宛腳步匆匆的進來,貼在她耳邊說:“大人,田夫人懷了”
魏姝的手一錯,青黛描出了眉邊,臉上頓時少了幾分血色,她取過帕子擦了擦,面上還是淡淡地,說:“什麼時候的事?”
燕宛說:“瞧那肚子應該是都六月有餘了,興許是怕大人知道,動她的骨肉,一直捂着沒聲張,藏在蟠殿裡頭,眼下肚子鼓得跟塞了球一樣,實在捂不住了,這才放了消息。”
魏姝有些心不在焉,話也就聽進去一半,田氏懷了孩子,這其實是件好事,最好生下來是個公子,於她再有利不過了。只是她心裡難受,又脹又悶,還偏偏得擺出不在乎的模樣。
“大人!大人!”燕宛見她發怔,一連叫了好幾聲。
魏姝這纔回魂,說:“君上呢?知道這事了嗎?”
燕宛說:“想來是知道了,不過君上近來病得厲害,睡的時候比醒的時候多,興許現在已經給忘了。”又說:“對了大人,今兒的上奏的竹簡已經送來了,就在修居殿呢。”
魏姝坐在那裡,也不說去不去修居殿,就盯着銅鏡中的自已瞅,大概是想起了曾經自己腹中那孩子,過了好一陣子,她狠狠地低聲道:“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
……
隨着臨盆的日子一天天臨近,田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
同時魏國那裡終於有了動靜。魏王貪得無厭,好大喜功,不日以前命龐淙領兵再次攻打趙國邯鄲,舉國兵力駐紮於趙魏邊界,以了上次桂陵之戰留下的遺憾。
齊國臨淄
寒來暑往,又到了初夏時節,趙靈正同田吉與齊公攻打魏國一事。
田吉說:“派去楚國的使臣還未回來”
齊公到不在意,說:“秦國呢?”
田吉看了眼趙靈,答道:“已派人傳了信,現下應該快得到迴應了”
回府的路上,趙靈的臉色明顯不太好,有些陰沉,縱使陽光明媚也壓不住他身上的一股冷氣。
趙靈說:“秦國的信簡爲何還不到”幾個月前就該有音信了。
樂野推着趙靈的木輪車,面上有些窘迫,說:“先生這些日子在忙魏國的事,恐怕不知秦國那頭出了點事。”
趙靈說:“什麼事?”
樂野抿了抿嘴,說:“秦公已經數月不能理政了。”
趙靈說:“近來未聽聞秦國有內亂”
樂野說:“那是因爲有珮玖把持朝政,故而未生亂”
“魏姝把政”趙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他是個聰明人,一葉知秋,秦公雖然有風涎,但到底是年輕力壯,怎會一病不起,趙靈皺了皺眉頭,說:“是她做的?”
樂野說:“不知,但聽聞有人那麼傳”
趙靈斂眉,說:“荒唐”語氣裡有幾分惱怒,還有幾分擔憂,又道:“準備信簡,我要書信送去秦國”
樂野諾了一聲,又隨口說:“不過聽聞秦宮的田氏夫人懷了身孕”
趙靈眼裡的怒氣忽的就褪了,也不說話了,垂着眸子,眼裡有些憐憫和心疼之意,過了好一陣子,他說:“等魏國這戰一了,就同我去趟秦國”聲音有些沙啞。
樂野說:“去秦國做什麼?”
趙靈擡起眼眸,平靜的看着臨淄街頭玩耍的孩童,說:“把她接回來”
接回來,回到齊國,遠離秦國那是非痛苦之地。
秦國修居殿
魏姝坐在矮案旁看竹簡,是樂祚上奏的,言魏國以出兵功趙,齊楚也已蠢蠢欲動,魏姝將這竹簡遞給坐在對面的嬴渠說:“這是有關魏國戰況的,姝兒覺得可以再等等,畢竟魏軍的主力還沒有全部到達邯鄲,等魏國被趙齊掣肘住,我軍在發兵也不遲。”
嬴渠臉色很不好,他聽不進去,腦子裡嗡嗡的響,一鈍一鈍的疼,根本沒法子聽魏姝講什麼,而且他的精神非常混沌,很多事已經辯不請了,他甚至都記不得是魏姝給他下藥,他只當自己是犯風涎了。
魏姝得到應允,將竹簡收了回來,見他難受的不行,說:“君上莫不去休息一會兒,這裡有姝兒頂着呢”
嬴渠搖了搖頭,伸手去拿竹簡,他的手抖的也十分厲害,根本拿不住,嘴上說:“不行,叫君父看去,以爲我偷懶,又該責罰了。”
魏姝給他加大了藥,現下明顯精神混亂了,老秦公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骨頭都成渣子了,哪裡還會罰他。
他這樣糊塗,魏姝求之不得,她一邊攙扶着他往牀榻邊走,一邊說:“君上先歇着,老秦公會體諒君上的”
嬴渠聞到她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不受控制似的將她摟進了懷裡,把臉埋進她的脖頸見,那股好聞的芬芳馥郁的香味讓他的心安穩了不少。
魏姝倒沒掙扎,由着他抱着,隨後就聽門外的寺人高聲道:“田夫人”
魏姝請推攘了他兩下,他就鬆開了抱着她得手臂,眉頭也不皺得那麼緊了,他說:“你用的是什麼香料,寡人每每聞之,都覺得精神暢快,風涎也發作的不那麼厲害了。”
魏姝面不改色的微笑道:“聽說奴婢浣洗衣裳後會用宮中調製的花香水浸泡,想來是她們調配的花香,趕明兒我讓她們備上些給君上。”
嬴渠的精神確實好多了,雖然只是這一陣子,但總比老是渾渾噩噩的強,他笑道:“罷了,女子家的東西,聞多了就覺得太過濃烈。”
魏姝笑而不語。
不一會兒,田湘就在奴婢的攙扶下進來了,她的肚子已經非常大了,圓鼓鼓的,因爲懷孕的緣故,人也豐腴圓潤了不少,氣色很好,未施粉黛的臉頰暈着一層淡淡的桃紅色。
她看見魏姝在,反倒是笑得更溫婉了,不像以前那般躲閃,大概是覺得自己這胎十拿九穩是個公子,生下了就可以被立爲儲君了。
嬴渠對田湘也不像以往那般冷淡,她畢竟懷了他的骨肉,他多少言語上要照顧體貼着,於是說:“天氣炎熱,怎挺着肚子出來了。”
田湘道:“醫師說這個月份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生產的時候才能順利些。”
她的聲音還是柔柔的,但細聽之下,卻覺得言辭神態比以往要高傲些。
奴婢攙扶着田湘往軟墊上坐,她這個月份其實坐着要比站着更難受,尤其還是跪坐。
嬴渠沉了沉眸子,從奴婢手裡扶過了田湘,一起坐在了牀榻邊,然後他便鬆了手,沒再碰她。
但這一扶一坐的,足夠刺魏姝的眼了。
田湘看着候立在一旁的魏姝,心裡隱隱的泛起了一層愉悅的浪花,音調也揚得更高了一些,田湘說:“今早我的兄長託人從齊國送來了一篋子的東西,裡面還有珮玖大人的呢?”
魏姝愣了一下子,一時分不清她話裡的意圖和真假。
田湘笑說:“不過不是我兄長送的,是趙靈先生託人一同帶來的,是一個小木篋子。”
嬴渠聽着,沒什麼反應,也沒看魏姝。
田湘說:“沒想大人與趙靈先生是舊相識,我雖沒見過趙靈先生,不過卻聽說過的,人言趙靈生的俊美無雙,更有扭轉天下之能,不知可是真的?”她忽的問起魏姝來。
魏姝輕瞥向嬴渠,他並未看她,樣子也很平淡。
魏姝呃了一聲,略做躊躇,說:“先生卻是大才。”
田湘卻不打算作罷,說:“樣貌呢?可能如傳言一般俊美,聽聞列國無出其二。”
魏姝說:“先生有翻雲覆雨之能,若是以相貌論其,不免粗鄙了些。”
田湘說:“也是”又道:“田湘可真是羨慕大人,能得趙靈先生如此惦念照顧。”
嬴渠忽的開口,平淡的說:“可還有它事?”他這話是對田湘說的。
田湘的笑僵在了臉上,愣了一下子,喉嚨像是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嬴渠說:“寡人還有政務未處理完。”
田湘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臉色青白,她剛剛確實太得意忘形了,大概是仗着有了身孕,人也越發的嬌縱,現下起身行了一禮,聲音有些顫抖,說:“妾身告退”
魏姝能看得出來,嬴渠有些不悅了,便也隨在田湘身後要走。
嬴渠說:“你留下”聲音還是平平淡淡的。
魏姝輕嘆了口氣,回到了他身側。
他也不同她說話,坐在牀榻邊,展開一卷竹簡看,看了一會兒,實在是頭痛得厲害,昏昏沉沉的,便把竹簡扔在了一旁,皺着眉揉額頭。
魏姝說:“要不要去叫醫師來?”
嬴渠沒回答她,也沒看她,用手請拍拍了身側的牀榻,說:“過來”
她坐過去,他就裹着她的身子躺倒了牀榻上,呼吸有些紊亂粗重。
魏姝說:“君……”
“陪寡人躺會,寡人頭痛”他將她打斷了,然後把頭埋在了她的懷裡,漸漸地氣息就平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