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草原

草原的風景對於我來說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畢竟我不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姐太太。我已經親眼見過牧人抓羊套馬,也親手揀過牛糞燒火,更別說什麼雪天遇着狼, 大雪圍住蒙古包出不去的可怕經歷。有時候我回想起當年獨自一人勇闖草原的事情, 往往後怕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由於這次是和四爺一起來圍場打獵渡假, 我的心情就變的格外的美好。剛一下車, 我立時覺得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連風裡也帶着香味!

其實想了想, 他們皇家的孩子也挺不幸的,就算是來草原是度假,四爺還是天天要去皇上那邊辦公。我在營地裡呆着沒事, 就煮酒烹茶地等四爺回來,有時或是掏弄着一塊上好的鹿肉烤着給他吃, 有時或是做點冰飲小吃逗他開心。

美食之後相擁聊天, 我只覺得甜蜜快樂, 那種片刻的安寧幸福,是任何事情也無法比擬的!我們常坐在帳篷外面看草原上的星星, 數草裡的熒火蟲。

“敏兒,你是天上下來的仙女吧?我怎麼一時也不願意離開你呢?”窩在被子裡,他一邊吻着我的頭髮,一邊輕輕的說着。我呵呵一笑,推着他起牀, 他才極不情願地起身穿衣服。

“李衛說我是仙人掌, 想來是我的刺正好落在了你心上, 讓你不敢往外拔吧?”我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有趣, 逗着他多說些話, 人也精神一點。

他聽了嘆氣說道:“可惜我今日要代皇阿瑪去接見蒙古各旗來的王爺,晚上還要和他們那羣老頭一起吃飯, 不能早回來,要不你也跟着我去宴席上樂樂?”

我想了想答道:“我一會去騎馬,要是晚上不累,我就去找你如何?我還是要扮成男裝的!”

他聽了點頭笑道:“那是自然,我現在喜歡你穿男裝走動,別你穿了女裝,讓哪個王爺看上,我可捨不得!”

我又氣又笑地說道:“越來越沒正經了?說話就下了道!”

他卻靠過來,又親着我的額頭說道:“你不喜歡下道兒的嗎?那我以後正正經經的可好?”

我一把推開他,忽地坐了起來,啐道:“王爺先生!你還不去上班?一會晚了!”他看看我的樣子哈哈一笑,走了出去。

我被四爺一陣玩笑,便再也睡不着,起了牀自己梳洗打扮。自從那天我和十三爺、鄔先生會面之後,我便更加留意京裡的事情,又忙着準備了許多帶來草原的東西,就是想着要在草原的這段時間裡好好順一順京裡的形勢,最好能在重要的時候,幫上四爺的忙。

其實想來也可笑,等我快要離京的時候,我最着急忙活的事情,竟是請人給我做了幾件內衣。想來我是第一個在中國使用束型內衣的女人吧?想想當時我畫了樣子,重金請人照樣做出來時,裁縫那眼神,那表情,好像我是個怪物似的,嘖嘖,有時候花錢也不是好花的!

不過自己做的內衣也有毛病,就是古代的束身衣拉鍊,反而是一排整齊的扣子!每天係扣子就得用十分鐘,實在是麻煩。四爺在家時,他常常喜歡幫我係的,偶爾他不在家我自己穿起來都累的夠戧!

老虎去上班,我這隻猴子便成了山大王,幹什麼都沒人管。吃了口早飯,我拉着馬出去溜。因爲我的到來,四爺把住處設在了離皇上御帳很遠的地方,所以人員守衛上也不像龍帳那邊那麼嚴格。

夏天總是讓人覺得很美好的季節。天空上不時飛過的隼會發出‘嗚嗚’的鳴叫,沒有聽過的人,會以爲是哪裡的鹿鳴,卻總是找不着。只有隼飛過頭頂時,才突然發現,那張翅的鳥兒,竟是如此的孤傲。每每走累了,我便不再走,隨手放了馬兒在旁邊吃草,自己躺在草地上望天。天空真藍!藍的好像湖水?又或者如同無邊的絲絨?白雲飄的似乎也那麼散淡,一會兒變一個貓兒,一會兒變一隻狗,一會功夫又隨着輕風如煙而逝。

我嘴裡叼着一根小草棍,情不自禁地哼起歌兒,哼了幾句,竟勾起癮來,突的站起來,衝着原野高聲地唱道:“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揮動鞭兒響四方,讚歌更嘹亮~~~~。要是有人來問我,這是什麼地方,我就驕傲地告訴他,這是我的家鄉,這裡的人們愛和平,也熱愛家鄉~~~~~~~”鼓足勁頭,我使勁地唱着!正當我往上拔高音時,卻聽見身後有馬蹄聲響,等我回頭看去,只嚇得我一下趴在地上。

不遠處馳馬而來的,正是現任BOSS——康熙老頭兒!他後面跟着一羣待衛太監,提了塗碌地跑來一幫子人。藍天綠草之下,那一抹明黃是多麼的刺眼。

康熙來到我跟前,見我趴在地上,笑道:“你是哪個盟下的?漢話竟唱的這樣好嗎?”

我嚇得也不敢說話,倒是旁邊趕上來的小太監叫道:“皇上問你話呢!你倒是回話呀!”

我這纔不得已擡起頭來,大禮拜道:“奴婢納喇·敏慧,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老頭一聽,便下了馬,讓我站起身回話。算算我還是八年前見的他,如今他雖站在我面前,我卻覺得仿如隔世。

八年的時間,讓一代帝王老了很多,他的眼睛已經開始變的混濁,眼袋又腫的厲害,臉上的皮膚鬆馳,頭髮已經全白,走過來的時候,竟要太監扶着,腿腳也頗吃力,我見他這個樣子,心裡突然覺得有點難受,也不願意再擡起頭看他。

“聽你阿瑪說,你去雲遊天下了,還說你要廣結善緣?怎麼回了京城?”他看出了我的小心翼翼,便讓人設了座墊,自己坐在草地上。

我忙跪在他不遠的地方回道:“啓稟皇上,奴婢也是今年三月才進了京,正趕上皇上來秋狄,便求了雍親王帶着我來看看。”

他一聽,想了想問道:“你和雍親王也是舊識了吧?”

我點頭稱是,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康老頭聽了,看了看我一身的蒙古青年裝束,笑道:“怎麼你竟扮成了哈哈珠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家的蒙古王子跑出來玩呢!”

我也不敢回話,只是跪在下面不吱聲。他見我如此,便說道:“剛纔那歌倒還好聽,你再重新唱一遍吧!”

這樣我可犯了愁,那歌下面歌詞是:歌唱□□!他要是問我□□是什麼,可有的解釋了!我想了半天,纔想出詞來,決定不要臉地拍拍老康的馬屁!便回道:“皇上,奴婢站起來唱給皇上聽,成嗎?”

他點了點頭,我便重新唱道:“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揮動鞭兒響四方,讚歌更嘹亮~~~~。要是有人來問我,這是什麼地方,我就驕傲地告訴他,這是我的家鄉,這裡的人們愛和平,也熱愛家鄉~~~~~~~歌唱自己的新生活,歌唱盛世朝。”

後面的一段乾脆不唱,只把這一段詞唱了兩遍,算是拉倒。老康同志聽了之後,笑道:“很有蒙古風情!”便起身帶着一羣人稀里嘩啦地就走了。嚇得我又在草地上跪了半天,打馬回了營地,等着四爺回來。

可惜,左等他也不回來,右等他也不回來,打發人去問,才知道他果然被那羣蒙古王公拉着喝酒。我想他一時也不得脫身,便有點泄氣,加上我這一下午擔心受累太過,只覺得睏倦,不一會兒就躺在毛氈上沉沉睡去。

黑暗中,彷彿有人在摸索着我的衣服。我睜眼一看,帳內的燈竟然已經熄了,我以爲是他回來了,拉住他的手笑道:“幹嘛?別鬧!”

可翻起身來,才覺得不對,這人竟沒有四爺高,又胖出四爺許多。我大驚叫道:“什麼人?!雍王爺的帳子裡,你也敢放肆!”

他卻低聲說道:“敏姑娘,這八年不見,你竟忘了我嗎?”手卻更加不老實起來。

我聽不出是誰,只一邊與他撕打,一邊尖聲叫道:“來人!!”卻半晌也沒有人進來。黑暗之中,我只有用盡了全力與他撕打。那人卻功夫底子不差,幾下擒拿手使出來,竟然捂住我的嘴,還把我的手也綁了個結結實實!我氣的又叫又滾,卻再也不能逃出他的手心。

把我綁好,他猛地把我扛在肩上,急匆匆地往外就走。等我覺得身上發涼,已被他背到帳篷門口。一股涼風吹來,我才發現我身上的衣服早在剛纔就撕的爛了,只剩下貼身的內衣,如今這個樣子被他背在身上,我又氣又羞,真是恨不得咬他一口,卻一點機會也沒有。

我正唔唔哭着流淚,卻見不遠處一隊火把飄着過來,揹着我的人舉步向前走,我卻得空抓住他的辮子,把他疼得‘哼’了一聲,突然把我扔在地上轉身就跑。我卻遠遠見着那隊火把又在半路停了一會兒,才浩浩蕩蕩地開了過來。

剛進營地,便聽人叫道:“這是怎麼了,怎麼這些人都喝醉了嗎?”又聽見四爺的聲音喝道:“不許亂!讓人圍住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麼人可疑,派一隊人去看看皇阿瑪那邊,要保了他老人家的安全!營裡發現一個外人也不許放走,拿火把跟我進去。”

等他走過來,正看到像個大蛆一樣滿地亂滾的我。他嚇得一步邁過來,用他的斗篷把我包了個嚴實,抱進了帳內。等他給我鬆了綁,我撲到他懷裡就是一陣大哭。他也不問,只是恨恨的說道:“豬狗不如的東西,自己的嫂子也不放過嗎!?”

我抽抽達達地還沒哭完,聽他的話,好奇的問道:“你知道是誰??!”

他也不吱聲。只摸索着我滿臉的眼淚,吩咐人去取去淤的藥來,爲我抹着。我氣的一把打掉他的手,叫道:“我自己能抹藥,你說,是誰?!”

他嘆了口氣,揀起掉到地上的藥瓶,說道:“我剛纔本來是讓老八去送蒙古扎薩克旗的老旗主回去,老八竟說腹痛難忍,我只好親自去送,不想沒送到地方,老旗主竟然遇到熟人,被邀去了別處。不然,我還要晚回來一會兒。剛纔回來路上,遠遠地就看見咱們這邊了無燈火,我嚇的讓人急趕着過來,不成想半路上老八又冒出來請安。可想今日之事,當是老八老九爲之。”

我氣的咬牙哭道:“我和你來這裡,都沒有在他們面前出現過,他們如何知道?!如今這樣對我,竟不怕皇上知道嗎!?你去,現在就去殺了那倆個王八蛋!”

他也不言語,只是拉着我爲我擦眼淚,輕輕撫着我的臉,又看着哪發紅發青便給我上藥。我哭的沒了氣,也沒有勁兒再和他爭論,一會兒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起來,他和我說話,我也不理他;他勸我吃飯,我也不吃。他嘆着氣又跑出去陪康老頭,我卻氣的大哭,穿了衣服就想去找老九他們算帳。

沒想到還沒到帳篷邊上,小侍衛就打着扦跪倒一片,嘴裡叫着:“主子留步,主子身體未愈,不宜出行!”我氣得在帳篷裡轉着圈罵這個艾老四!他難道就這麼把我軟禁了不成?!

“敏兒,你再生氣,打我罵我都成,只是別不理我。我今日見了皇上,他還問我可是留了你在我帳裡,我不敢隱瞞,照實說了我想收你進房,皇上沒說要賜婚,卻也不反對咱們的事情,我知道你以爲我膽小不敢與老九理論,其實我是怕這事傳揚了出去,對咱們沒有好處,一是容易氣着皇阿瑪,二是讓皇上以爲是你勾引他們,咱們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他坐在我牀邊一邊絮叨,一邊輕輕揉着我頭上的淤青。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還是不願意理他,氣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張口罵道:“什麼TNND江山社稷!什麼TNND王公貝勒,哪有一個是好東西?!不過是披着人皮的豬狗不如,也算是人,看上了個有點姿色的女人,就往自己家裡帶!我勾引他了嗎?不要臉!髒唐臭漢清鼻涕,哪有個真乾淨的地方……”

我還想往下罵,他卻已經用手捂住我的嘴,氣的我張牙舞爪,又喊不出來,一口咬住他的手,再不放開。他痛的皺緊眉頭,卻不出聲,只讓我使勁的咬。等我覺得口中腥鹹,他的手已經痛的發抖,血流不止。嚇得我又叫人來給他包。他卻淡淡的笑道:“你的火氣發出去就算了,再不可這麼胡說!”

我又心痛又着急,想哭又怕他也跟着着急,只好坐在他身邊陪他。

他見我這樣,嘆了口氣說道:“本來想帶着你出來散散心,哪裡知道被他們給攪了。你也別真的生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你這個記仇的女小人?!你如今先記着他們的帳,到時候再一起算,不好嗎?只是委曲了你身上新做的好衣服。不如我再給你找幾套蒙古格格的衣服,你再試試?”說的我只能嗔怪他多話,又不好說什麼。他又溫言陪我吃飯,到了第二天,我已不像之前那麼生氣,只是還是提不起精神。

“敏兒,你這件衣服倒是立了功!怎麼咱倆在一起時,我解開也沒覺得多費勁呀!?”一早上醒了,我們誰也不願意起牀,便窩在被子裡聊天,他提着我放在牀邊的內衣,摸來看去的問我。

我一把奪過來,說道:“那是我告訴你怎麼解了,要是不說,這一排的小扣,也夠你一受的!”

他笑道:“那不如我也作一件,穿在身上,那不是除了你,誰也解不開了?!”

我聽他說這個,笑道:“好呀,把這兩個地方,再裝上兩個大饅頭,你再化了妝,保準的一代佳人!”

他氣的臉色緋紅,半天才苦笑道:“你這膽子也忒大,拿我開起心來!?”

我笑道:“怎麼?不許嗎?你求我和你說話,我還不理你呢!”說完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四爺哭笑不得地扳着我的肩膀說道:“服了你了!別再鬧小性兒。好不容易就咱倆,好好的過幾天快活日子!”說着竟咬了咬我的耳垂。

我被他咬了一下,覺得不好意思,便推他起來,要他安排時間帶我去打獵。他笑着答應,我們才一起吃了飯,他又去辦公。

今天倒是沒有人看着我不讓我出門,只是看着藍天白雲,我卻什麼興趣都沒有了。呆呆地坐在帳篷口看着遠處的馬兒四處亂跑。

“你是誰?”一個小孩突然蹦到我面前,嚇了我一跳。我轉頭一看,他不過十來歲,長的很清秀漂亮,覺得眼熟,卻沒看出是誰,便皺着眉問道:“你是誰?”

他見我這樣,便笑道:“我是雍王爺四貝子弘曆!”

我一聽笑道:“難道你額娘鈕鈷祿格格竟沒告訴你,你的採生人是誰嗎?”

他聽了我的話,瞪着一雙虎目,好奇的問我:“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額孃的?”

我笑着看他卻不說話。他又說道:“我額娘告訴我,我的採生人是一個叫敏姑姑的人,她很聰明,也很勇敢!我以後就會像敏姑姑一樣的聰明勇敢!不,我會比她還要聰明的!”

看他趾高氣揚的小樣,我不禁哈哈大笑:“你別吹牛了,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你的那個敏姑姑,你想贏過我?再等十年吧!”

笑得小弘曆臉一紅,哼了一聲說道:“我纔不怕你,我一定會比你強的!”

我笑的有點差氣,便問道:“我給你出一道題,你要贏了,我便相信你比我聰明,如何?”

他聽着忙點頭,我便說:“你有一枝鳥銃,鳥銃你認識吧?”見他點頭,我便接着說“你見一棵樹上好多的小鳥,你就去打,開了一槍之後,只打死了一隻,問現在有幾隻鳥?”

他聽了想了一想說道:“一隻也沒有了,都被我嚇跑了!”

我笑笑說道:“不對,還有一隻,被你打死了,掉在了地上!”

他聽了哈哈大笑,說道:“再出一個,再出一個!”

我便又說道:“小毛家有三個孩子,老大叫阿大,老二叫阿二,問,老三叫什麼?”

他想了想答道:“叫阿三?!”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叫小毛!”這次他笑的更開心了,又纏着我講這講那,不一會兒,就和我敏姑姑長,敏姑姑短的套起了近乎。

中午吃過了飯,小弘曆高高興興地回皇上老爺子那邊的龍帳,約好了明天再來找我。我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間我也想要一個孩子,想着我和四爺要是有一個孩子,基因一定比這個小弘曆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