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示真, 你這個王八蛋!小人!”我咬着牙在心裡罵着已經罵了無數遍的廢話,卻沒有力氣說出來。身體疼痛難忍,撕裂的痛苦四處橫行, 肚子裡這個壞寶寶無論如何不想出來, 非要把我折騰的昏掉嗎?我看着在一邊沉着冷靜的張媽媽, 慶幸自己沒有選錯人。
從陣痛開始, 我就把張媽媽請了過來。她是一個很有經驗的接生婆, 在這一條街都很有名氣。看在五十兩銀子的面子上,她一聽說我找她,便早早地來到我房裡, 還帶來一個幫忙的丫頭,張媽媽每過一個時辰就給我察一下宮口的開合情況, 開始她還讓我下地走一走, 大概折騰了足足小半天, 她才用一隻類似於喇叭型狀的東西,伸進我的宮口, 爲我擴宮。擴宮的過程真的很痛,但我知道她這樣做是爲了我下一步生產的順利,便咬牙忍受。
我真的不知道,原來生孩子的時候,可以這樣痛起來沒完完了!我心裡罵那個姓羅的不是人!再怎麼樣, 你也得陪着我把寶寶生下來再死吧?要不等我生完了孩子你再失蹤也行呀!反正, 我最大的想法是我再也不要生寶寶了!
張媽媽很有耐心, 一點點引導我不要着急。怎麼喘氣我是執行不了了, 只能用力地配合她推在我小腹上的手用力往下擠!
幾乎痛到無法忍受的時候, 我突然很想便便!張媽媽看我紅着臉說完,笑道:“傻太太, 這就是要生了!沒事兒,你放心,一會兒小公子就出來了!”果然,不多一會兒,我就真的生出了我的小寶貝,可不是什麼小公子,是個小公主——羅青青!
當我像X便一樣生出了青青之後,我才發現青青長的一點也不好看:滿身都是小皺紋,還沒有多少頭髮。又高又長的身材倒還算是白淨,只是哭聲也太大了吧?和我以前看到的一點也不一樣!我記得我們老師的小寶寶可好看了,粉紅的像個湯圓,怎麼我的寶寶像個千層酥?
張媽媽聽我說完,笑着說小孩生下來就是這樣的,等孩子大一點就很漂亮了!我看着小傢伙雞蛋皮兒似的小鼻子還是覺得不好看!一定是羅示真長的極醜,和我沒有太大的關係!
由於我沒有奶水,便讓張媽媽幫我請一個奶媽子來,沒想到老太太竟然用三十兩銀子給我買回來一個奶媽子?!我覺得不好意思,買賣人口在現代可是犯法的!再說這個小奶媽也太小了一點吧?她姓吳,江南人氏,今年才二十歲,本來被賣給一個天津商人做小老婆,半月之前,由於難產寶寶夭折,又落下了再不能生育的毛病,夫家就把她賣了出來……我看她哭可憐,只好收留她,卻當着她的面,撕了那張賣身契。
吳媽奶水充足,人也非常勤快,只是她沒讀過什麼書,說出的話常常讓我哭笑不得。比如關於小孩子要吃奶的問題上,按她的想法就是隻要寶寶餓了就應該吃,我的意思是小孩要養成好的習慣,每天定時定量餵奶就行,還有沒事的時候,就讓小孩在一邊睡覺,別沒事就抱着小孩讓她吃!以後不變成吃貨了嗎?吳媽卻一口南方普通話,理直氣壯地對我說:“夫人,這小姐就是要多茲一點的啦!不茲怎麼能漂亮呢?!不茲怎麼能長個子呢?!”說服不了她,只好由着她去。
吳媽剛到我們身邊來的時候,她總是念叨:“我真傻,以爲他是喜歡我,誰知道他是喜歡兒子!我不能生產,他就讓大老婆把我賣了,真沒良心呀!”一天可以說五六十遍,嚇得我以爲她是祥林嫂轉世。
後來無論我如何勸說安慰她也沒有用,直到有一天,我實在是受不了她,便衝着她大叫:“你要是再像個瘋子似的總說這幾句話,我就賣了你!”只這一句話,就把吳媽嚇得不敢言語,可是從那天開始,她不再每天唸叨,而是比較正常地生活了。古代女人真奇怪,被人罵了,人反倒是正常了?!
無事的時候,我就開始像模像樣地規劃我未來的生活,我現在有錢,有時間,看賽昂的傻樣,我想要自由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我可以邊走邊吃,或者去直隸,或者去河南,要不乾脆跑去南方得了!反正,我要離開老九他們才能真正的安全,雲遊天下,放眼世界,也是一次奇妙之旅呀!
可惜本來我想等到青青百日之後再離開天津的計劃,被一紙禁令改變了。雍正皇帝在十二月十七日命令:“各地傳教士半年之內,在澳門集中。”作爲離北京城最近的天津衛,也是最先受到清查的地方。
由於我過去一段日子,一直在爲教堂工作,無論我說什麼,當地清查傳教士的官員都不相信我沒有入教,認定我是賽昂的助手,必須和賽昂一起到澳門去!還差點撕了我拿出來證明自己身份的那張官憑。我只好很委屈地帶着青青和吳媽,跟着一大幫傳教士登上了開往澳門的大船。
“夫人,快到徐州了,咱們跑不跑了??”吳媽一邊給青青餵奶,一邊低聲地問我,我沮喪地搖了搖頭。她便不再擡頭,一心一意地給小青青餵奶。
自從船出了滄州港,我就想逃離這艘大船。離開天津的時候,因爲賽昂不在,我代替他接收了一封剛剛寄來的信。信是從西寧寄來的,一時好奇,我便打開看看,寫信的人正是穆敬遠。拉丁文的書信,內容十分簡單——殺了我!也許是穆敬遠沒有想到我會在業餘時間和小賽學拉丁文,更沒有想到我學會了用拉丁文的字典,才這樣大意的讓這封信落在了我的手中。我在船上認真地翻譯完這封信時,船已經過了滄州。
我真希望我可以帶着小青青,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靜靜的生活,只要她能平安長大就行!不然哪天老九他們又找到我可怎麼辦?船上的守軍看管的極嚴,我們乾脆沒有逃走的機會,前幾天,有一個想逃跑的外國人乾脆被船上的軍人綁在甲板上曬了一整天,看着那人被救下來時,已經曬得脫皮的臉頰,我打消了從船上逃走的念頭。
“Mrs. LAU?你休息了嗎?”賽昂的聲音又在艙外響起。比起他們這些外國人,我幸運多了。因爲我和吳媽都是中國人,又帶着一個小孩,押送的官員把我的船艙分在了比較靠前的位置,離甲板又不是太遠。後來我幾次和官員拉關係,送銀子,竟然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可是他們這一羣洋人就比較慘了,被關在比較靠船底的船尾休息,不見陽光不說,還十來個人一間房,想想鴉片戰爭後的中國,再看看現在,唉!!!
“請進來吧!”我很無奈地請他進來,小賽同學自從發現我有了自己的小房間,就總是找理由來我的房裡聊天,或者,坐一會兒。
果然他又是沒有什麼事情,拿着一盤國際相棋到我房裡來找我下棋。看着他極熟練的擺出棋子,我總是覺得以前也曾和人下過棋,只是下的是中國的圍棋,我還總是拿那人玩笑:“弟弟是棋王,哥哥不過是個臭棋簍子!”那人卻只是笑,可惜,現在我想不起他的樣子。
“Mrs. LAU,這次清廷押我們到了MACAU,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賽昂一邊下棋一邊問我。
“我,我能有什麼打算,你們怎麼安排,我就怎麼聽唄!”我沒有太多想法地搖了搖頭。
“那可就不好辦了!我一直穆老師都沒有再來信,已經有三個月的時間了。他在教會裡爲你存的錢,只剩下不到一百兩,如果到了MACAU,我們教會是沒有義務收留你的!你自己生存下去!”他聽了我的話,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我聽了卻大喜,問道:“那這樣說來,我在不在教堂,你不管了?”
“我決定到了MACAU之後,就回葡萄牙!這裡的環境不適合我繼續傳教!”他想了想接着說道:“但我可以找一個人來照顧你!”
我聽了忙搖頭道:“不用了,那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幫我把穆敬遠存在教會裡的錢拿給我,這樣你們就不用再爲我操心,你也可以安心地回老家!”
“這個不一定,因爲在這次搬遷中,我們教會也會花掉很多錢,這樣我就不能保證可以還有多餘的錢還給你!”他這一次的回答倒是很快。我突然明白,他這次來不僅僅是和我下棋也是告訴我,我這個包袱,他背不動了!
“那不行,那錢是讓我生活的,你們教會憑什麼挪用呀?!”我試着問他。“再說,要是到了澳門,我自己怎麼生活呀?”
他卻嘆着氣說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教會的運作並不是完全由我這樣的小教士決定的!再說到了MACAU,我們葡萄牙人還不如你們中國人!我們想蓋一棟房子,開一個窗子,都要得到你們大清的認可,這一次這麼多人都被押送到那裡,在住宿上一定有問題!何況要收留你一個女人家?你還是自己解決吧!”
我聽着他這樣的口風,心裡暗自高興,又開始新的盤算,接着問道:“那依你這樣說,去澳門想生活也不容易呀!可是我想離開這艘船他們又不讓,那我到了澳門如何生活呢?!”
他聽了又笑了,極真誠地說道:“親愛的Mrs. LAU,你不用太擔心,像你這樣聰明又能幹的女士,在澳門生活並不困難。我知道你還是有錢的,只要你自己能買到房子住下來,一切便解決了。首先,你有很好的語言基礎,你甚至可以自己找到一份翻譯的工作;其次,如果你不能生活的很好,你可以想辦法回到廣州開始你的新生活,你的丈夫不是以前在廣州做生意嗎?說不定你回到廣州,可以找到以前的記憶,找到你的丈夫呢!何況澳門真的是一個很美麗的地方,每到夜晚,港口上的燈光好像天邊的星星一樣,每一年都有無數的船支到澳門來,你可以在那個地方,看到很多美好的事物,接觸到更多的西方文明,還有我們偉大的基督的教義!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裡,受到主的教導,讓你更快的融入主的懷抱!”
我聽着他又開始了傳教活動,真是恨不得一腳踢他出去,卻又希望從他的嘴裡聽到更多關於澳門的事情,只好又問了他很多關於澳門的事情,這一次,倒是他被我問的煩了,叫道:“好了Mrs. LAU,你不要再問了,明天,我給你拿來有關的書籍,你自己看,好嗎?”
果然,第二天賽昂拿來一大抱書,都是中國古版圖書,哼!這幫洋鬼子,能看懂嗎?都是繁體字呀!
我手裡拿着一本康熙年出的《澳門志》越看越高興:澳門,廣東中山東南,爲伸出海中之半島。自縣鳳棲領南百二十里至前山,又二十里爲澳門。未至澳六七裡,有山嶄然,斷亙沙堤如長橋,曰蓮花莖。莖末山又特起,名蓮花山。又伏又起,中曲拗,長五六裡,廣半之,是稱澳焉。澳惟一莖繄於陸,餘盡海,古稱濠鏡澳。以南環二灣,規圓若鏡也。葡萄牙人居住島上每年納租金五百兩於中國,本港距廣州八十八英里,香港四十英里,廣州香港與本港間汽船往來不斷。貿易品以茶、絹、生絲。
想想未來這個經濟繁榮的小島,不知道有多少的商機等着我的開發!我可以去廣州做小生意,還可以看看在香港買一塊地?或者乾脆就在澳門開展對外生意!只要有錢,我相信生存下去沒有什麼問題!老八、老九要殺我滅口,我遠離了大陸,生存的機會更大。等到了澳門,我甚至可以自己變成羅示真,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安全地生活。我越想越是激動,打定了主意,要去廣州澳門生活。《牡丹亭》裡就有過“番鬼”(洋商人)、“通事”(翻譯官)的描寫,以我的文化水平,當個通事應該不難吧?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成爲第一個澳門女富商?又或者擁有自己全新的生活?第一次,在我醒來之後,我擁有了自己努力的目標和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