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又過年!~

進入十二月, 我終於耐不住寂寞在臘月十五那天回了京城。京城裡一如既住的熱鬧,我卻無處竄門子:十三李衛鄔先生全都不在京裡,阿瑪家裡我不願意回去, 我大哥吳毓也出京外放, 舉目看看, 我在京裡也算是沒有什麼親戚了!

四爺幾次送信過來讓我進宮, 我怕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大鬧後宮, 所以沒敢答應他。再加上我不想被老八他們盯上,我或是一天不出門,或是扮成男裝四處逛街, 並不與熟人聯繫。

臘月二十八,十三爺的府裡突然送來請柬, 讓我三十那天去他府上小住。我正覺得無聊, 一見到十三的信兒立馬高高興興地去找吳媽, 告訴她準備一下,去十三府上過年。

如今十三爺的府第已經今非昔比, 十三爺封了親王,總領戶部三庫事務、宮裡造辦處和京畿水務、江南河道。十三爺的官大了,巴結他的人自然就多了,府門口等着上拜貼、送年貨的人排出長長的隊伍能有二里地長吧?

我下車看着十三王府金壁輝煌,銀安亮瓦的樣子, 心裡卻有點懷念當年我們在這兒過年的情境, 如今物是人非, 不知道還能不能有當年的歡聚之誼。我小妹納喇•敏玉半年前嫁進十三的府裡, 聽說如今已有身孕, 只等着明年四月生產。不過她與十三的關係好像極淡,淡到基本上無話可說。我有時也後悔當年的行爲, 爲了拉攏我阿瑪手裡的兵權,竟將小妹嫁給了素未謀面的十三爺,說起來是我極不負責任的行爲。

我還站在十三府門前胡思亂想,已經有一個滿身大紅的女子騎馬衝到府前,下馬直衝進府裡,看門的人竟然連擋都沒敢擋。我看得眼睛發直,妞妞在吳媽的懷裡大叫:“帥!帥!”我歪過頭看這個囂張的丫頭,她也學着我的樣子歪着頭看我,又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本以爲我遞了帖子也得等上一陣子的,誰想只一刻鐘的時間,門裡就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貌婦人來迎接我。她一身淡綠的宮裝,保養的十分細緻,一副笑面,見到我就爽朗地笑着,對我甩絹子行禮:“敏姑奶奶來了?富察氏給您行禮了!~”

我一聽她的話頭,才知道這位是十三爺的側福晉富察氏,只是不知道十三爺如何與這位側福晉說我的身份?只好笑着回禮,與她客氣一番,感謝她能出來接我。跟着富察氏進了府,按理說我們應該先到銀安殿上見十三和嫡福晉兆佳氏,可富察氏卻帶着我直奔側邊上的小門走去。她一邊走一邊交待說:“敏姑奶奶,您別見怪,我們福晉說了,讓您先到側廳等等,她……”沒等她說完話,從銀安殿裡衝出一個紅火的影子,站在院子裡大叫:“十三爺,你今天坐了銀安殿,安安心心地過年過日子,怎麼就不想想你那可憐的哥哥?先皇入土還沒到三個月,竟要這樣整治親兄弟了?!”

我看着好奇,便停下步子看了起來,轉頭看見富察氏神色擔憂地看向我,我便讓她帶着妞妞和吳媽先到後面園子等我。她本來還要說什麼,可見到兆佳氏已從銀安殿裡追出來,富察氏忙低下頭,帶着吳媽和妞妞快步進了後面,只留下我站在角門上呆望着院子。

遠遠的,我看見兆佳氏急步衝出,只覺得她比前些年胖了些,臉色紅潤,只是還是穿的素淡,並沒有當王妃的架子。她神色焦急地追上那女人,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急道:“八嫂,你不給我們留面子也犯不着這大年下……再說你的話兒是從哪來的?我家十三爺從來沒有擠兌別人的意思,你可別聽着別人胡扯,沒的淡了兄弟情誼!”

我這纔想起這女人是八福晉,當年在八王府我曾遠遠地見過她一面,不想這些年以後又能重見她一面。細細地看了她半天,才發現她比前些年老出很多,只是臉上那股傲氣還是一如從前,沒有半點收斂。

八福晉聽見兆佳氏的話,一把甩開兆佳氏冷哼道:“兄弟情誼?烏眼雞似的關着的親哥哥,這叫兄弟?老九關到保定,老十在張家口吃風,這都是親哥哥親弟弟能幹出的事情?!怎麼?我家八爺又惹你們了?皇上今早傳旨不必我們進宮拜年,你八哥氣的一口血吐到地上,我卻連個太醫也請不來?這叫什麼?這叫兄弟情誼?宮裡我進不去,只好來看看皇上的好弟弟,咱們的十三爺!祝你們這大年下的大吉大利,闔家團圓!”說着聲音裡帶了哭腔,卻轉身就走。

“站住!”一聲大喝阻住了八福晉的腳步,十三從銀安殿裡慢慢地踱了出來。他比前些日子瘦了許多,可能是太過勞累,走了幾步路竟慢的像個耄耋老人。陽光下他穿着一件平日裡常穿的黑長袍,外面只披着一件大毛的披風。站在門廊下半天,十三長嘆一口氣說道:“八嫂,如今你一口一個無兄無弟,你說的是誰?皇上讓你們在家中過年,只是讓你們好好休養,怎麼到你這裡就成了烏眼雞?這樣的話也是你一個福晉能說的?也是你胡說的?如今你喝醉了,來我的怡王府鬧也鬧了,叫也叫了,我只勸你好好回府中休養,不要再四處惹事情了!太醫我這就讓人去請,一會兒就送到你們王府,你速速回去,不要再鬧了!”

八福晉聽了大聲的冷笑幾聲,好像哭似地叫道:“什麼叫回府休養?我要不是郭絡家的格格,只怕也難出我們廉親王府半步!如今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怕你們聽着!四哥心狠呀!這些哥哥弟弟他哪個放過了?十四爺還是他親兄弟,不也打發到景陵守陵呢?如今我來了你府裡,只求你有機會向皇上美言幾句,放過我們夫妻的命!不行明兒我和八爺也學九弟一樣出家!”

我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搖頭,剛想要回身進院,她突然看見廊下站着的我,盯着我看了半天。我見她眼神怪異,竟然嚇得退後了半步,沒想到八福晉竟然像看着什麼寶貝似的哈哈大笑了起來,接着伸手指着我叫着:“怎麼?你竟在十三爺的府裡,怪不得我家八爺這些年畫了多少張畫像找你總是找不着?原來九爺沒藏着你,十三爺藏着你呢!不怪人家說咱們是‘清鼻涕’,哈哈哈哈!真是髒死了!你個不要臉的東西,先是侍候了皇上,又迷得九弟不道知東西南北,最後竟躲到十三爺家裡享福!這天下的好事,都讓你的一個狐媚子給佔盡了,當日裡十弟說殺你,九弟還不肯,把你藏在什麼地方都不肯說,原來你竟是又成了十三的禁臠了!兆佳氏,這你也容得?真真是不要臉的一家子,給你們的好四哥舔洗腳水吧!”說着,她就要往我這邊衝過來,我已氣得混身發抖,指着她正要發作。

兆佳氏冷着臉攔到她面前,狠狠的一個嘴巴打掉了她後面的話。這一下,整個院子裡的人都驚呆了。

在我眼裡的兆佳氏,總是那樣溫柔可人,見人三分笑,送客有殷勤,像她今天這樣橫眉立目的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只見兆佳氏直直地站在八福晉面前,大聲說道:“爺們的事情不是我一個女人家應該知道的!只是八嫂你今天也太過份了!當年我家十三爺在八爺九爺手裡吃了多少委曲,受了多少閒氣,八嫂竟忘了?如今不過是皇上讓你們在家裡過年,你就委曲成這樣?想當年我們家裡大過年的時候斷米斷糧,我的委曲向誰說去?敏姑奶奶當年被你家八爺逼了懸崖,你怎麼不說?她本是我結拜的妹妹,如今我好不容易在民間把她找回來接到府裡享兩天福,你看着了就又不放過她一個女人家?!什麼混話都講,剛纔的話也是從你一個福晉嘴裡說出來的?愛新覺羅家的女人都像你這樣,咱這大清的江山早就……什麼時候你也成了小家子氣?只會喝酒罵人?八嫂,你別鬧了!快回府去吧,你丟得起人,我可丟不起人了!”說着,拉着八福晉的手就往外走,八福晉還想說什麼,卻已被十三家的下人拉着拽出了大門。

院子裡安靜下來,兆佳氏忙回頭找我,正要和我說話,卻聽着十三爺啊呀一聲。我再回頭看時,只見十三爺已經臉色發白,雙腿不停地顫抖,嚇得我和兆佳氏忙衝過去一把扶住他。可剛一接住他的身子,他就已經站立不住,整個人向後傾去,嚇得一屋子的丫頭婆子也都過來幫忙,才把十三架到了屋裡。

看着一屋子人忙成一團,我忙退到一邊,心裡卻開始後悔我回到京城。原來我還是沒有被一些人忘記,八爺一直在找我,九爺一直在護着我。原來當年他是爲了保住我纔將我送到了天津,怪不得當年我在天津過的那麼舒服?有時候,人所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實。

四爺正在削弱八爺的勢力,如今已經到了軟禁的地步,只是不知道死亡何時落到八爺的頭上?老九雖不是什麼好人,可是他對我一片癡情,我能否救他一命?聽鄔先生提過,年庚堯在西北不安於臣位,過於跋扈,四爺早就對其不滿。今年九月,下令捕拿了年羹堯押送到京裡會審。老年初時還賴在浙江不肯走,直到十一月才進了京裡。十二月朝廷議政大臣向四爺提交審判結果,給年羹堯開列92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四爺最後只是讓他自裁,最後送他的字竟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惜,這些都是我回京後聽到的消息了,事實已經發生,實在是無從更改。

歷史還是按着他的腳步前進,如果我想救老九的話,是不是能有能力呢?也許我的出現只是一個巧合,並不會對歷史產生什麼大的影響和變化?老年,隆科多,八爺,九爺,十爺,十四爺……四爺的無情我無權評價,如果今天登極的是另外一位主子,那麼就不僅僅是改變我自己的人生吧?也許,整個中國都會是另外的一種氣象:不會有鴉片戰爭,不會有民國,不會有新中國,更不會有後來的一切一切,那麼,我的存在是有序存在?還是無序意外導致的歷史軌跡?這一切真的很難很難解釋清楚。

正在胡思亂想,兆佳氏已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嚇得我猛一回頭,她卻笑道:“想誰呢?這麼入神?”我呵呵一笑,隨着她進了後殿。

十三爺已經大馬金刀的坐在殿裡,臉色已經恢復了一點紅潤,只是眉頭還皺着,見我過來,忙讓我坐在一旁與我聊些家常,我卻只是關心他的身體。富察氏早領着妞妞過來,房裡另幾位福晉都坐在一起帶着孩子,一屋子亂七八糟的大呼小叫。十三爺的大兒子弘昌已經十九歲,早就娶了色爾敏的女兒,孩子都已經四歲。老二弘暾是兆佳氏嫡出的,今年十四歲,年前剛娶了福慶家的女孩,只是還沒有孩子。這兩位大一點的阿哥都在外面忙着過年的事情,跟本沒時間呆在屋裡。

十三爺見我看着一屋子人發愣,對着我說道:“敏敏,今天讓你來我府裡,其實是皇上的意思。”見我有些驚訝,他接着說道:“前兒個皇上就下了旨,讓我們一家子都到宮裡過年,順便帶上你,我這可是奉旨!”他說完,還衝我眨了下眼睛,我這才明白,什麼十三爺請我來吃年飯,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讓我過來和十家一家子一起進宮罷了。四爺呀!唉!

因爲怕吳媽嚇着別的小孩,我讓吳媽戴上面紗站在一旁看着妞妞玩,十三的七兒子弘曉已經四歲,看着吳媽的面紗一個勁兒地問她爲什麼要戴着面紗?問得吳媽一個勁兒的躲,倒是十三痛快,笑道:“弘曉,你五叔的疤你可知道?”弘曉聽着點頭,還叫道:“五叔是戰場上落下的疤!是我們的大英雄!”

十三爺接着說道:“這吳媽和你五叔一樣,都是英雄上戰場時落下了疤,不能隨便讓人看的!你不許再淘氣!”弘曉聽着半懂不懂,卻很是聽話的點頭答應。不一會兒,就跑去又拉着妞妞的辮子玩。妞妞在我身邊本來就豪橫慣了,一把從弘曉手裡搶過自己的辮子,還把弘曉推了一個大跟頭,弘曉也沒受過氣,跑過來拽妞妞,妞妞張口就咬。頓時兩個小孩打成一團,奶媽子們早就嚇得手忙腳亂:吳媽牽着妞妞拉到一邊,弘曉也被十三爺家的奶媽拽着。

我在一邊看着好玩,指着兩個小孩對十三和兆佳氏說:“們看,這兩孩子多好玩?明明兩個人動手打的烏眼雞似的,可是卻誰也不哭,只是氣氣地看着對方,多有意思!看看,我家妞妞氣的又開始咬牙了!”我一邊說,一邊笑。

兆佳氏用手指頭擢着我的額頭,狠狠地咬牙說道:“你們沒正形的娘!看着孩子打仗也不管!”我嘻嘻一笑,正要回她的話,卻一轉眼看到一邊坐着的敏玉。我向她點點頭,她也起身向我福了一下,我便又對兆佳氏說了幾句,轉身帶着吳媽和妞妞過去看敏玉。敏玉見正殿人太多,拉着我去一邊的小花廳坐着聊天。

“敏玉,這些年你過的好嗎?十三爺對你可好?”我看着敏玉比前些年胖了一點,如今坐了胎,過了年四五月就要生產,可是她的樣子並沒有什麼變化。

敏玉見我,還是像以前那樣不遠不近的微微一笑,見我問她,她笑笑答道:“託了姐姐的福,十三爺對我很好,在府中也沒有什麼不便之處,福晉特意在我的院子裡蓋了間佛堂,這幾年,我過的還好。”一邊說,一邊撫着肚子,臉上卻好像若有所思。我看着她的樣子,覺得我這個姐姐當的實在是不合格。

我又問了問敏玉家中的事情,她便一一向我說明。阿瑪還好,如今年紀大了不再當差,空領三品的俸祿。小弟如今在李紱處當差,也是六品的筆貼式。四姨娘前年病死了,三姨娘身體也不好,家裡還是二孃當家等等。我聽着她一一敘述,忽然覺得好像這些事都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擔心大哥如何。問敏玉大哥的的情況,她卻也不知道多少。一時無話,便回了正殿。吃過了中飯,我帶着妞妞混在十三爺一家子人裡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