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請起了!”門外小太監又輕又細的聲音傳進屋裡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我身邊的四爺還在沉沉的睡着,看來昨天太過放縱, 平時他很少睡得這樣沉。我昨晚上睡的極香甜, 雖然身上還是有些勞乏, 精神頭兒卻是十分足。
看看他睡的那麼沉, 我忙下牀找衣服, “牀頭打仗牀尾和”,看來至古名言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一想到昨天我們的行爲, 我不禁臊的臉上發燒。門外又一聲疊一聲的‘叫起兒’,我忙輕輕披了他的長袍走到門前。
打開一道門縫, 看見秦風正低頭跺腳地在門口來回走, 見我探出頭來笑道:“主子, 你叫叫皇上起了吧?”
我笑道:“皇上今睡的香甜,不能再等等?”
他皺着眉說道:“其實昨兒皇上已經吩咐小的們了今兒哪也不去, 除非是軍報,其它任何人不見。本來這起兒不起兒的也沒有什麼。只是……”他沒有接着說下去而是看了看兩邊站着的宮女太監,我讓他近前兩步答話,他忙走過來輕輕說道:“主子,八福晉一早就闖進宮裡來了, 正在後宮老太妃那兒鬧呢!說今兒要是不見着皇上就不走了!非要和皇上理論理論, 還說要是……”
我聽着不禁嘆氣, 四爺昨兒的氣消沒消還不知道, 今天被她這麼一鬧, 定然又要發火。回頭看看屋裡,四爺已經坐在牀上一臉的陰沉, 正死盯着我撅在屋裡的屁股看……
“秦風,你進來伺候,朕倒要看看她又來鬧什麼?!”四爺見我縮回身子,氣哼哼的起了牀。秦風聽着四爺叫他,忙輕手輕腳地進了屋子,四爺自己一邊穿衣服一邊嘆氣。我卻看見被我蹬下牀的被單子臉上發燒,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好。
四爺見我還是站在一邊,說道:“敏敏,你今天就在這屋裡休息吧!別四處走着玩,沒的聽着那些廢話回來生氣。”我忙站在原地點頭。
四爺穿戴的差不多,便打發秦風去打水洗臉,自己走到我面前,摟着我在懷裡,板着臉問道:“怎麼今天這麼聽話了?還想着昨我個晚上?要不晚上朕還和你吵架吧?想不到這吵架還另有一番滋味!”我聽着罵了他一句“老不要臉!”轉身又貓回到牀上。
他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等秦風送來水,他一邊匆匆的洗臉,一邊問秦風:“八福晉怎麼能闖進來的?”
秦風回道:“聽說是拿着老安親王的免死金牌進的宮,身上穿了老郭絡羅家藏着的一副鎧甲,門口的侍衛是想攔,可誰也攔不住,任由着她闖進慈寧宮去了。”
四爺聽了氣的早飯也沒吃,擦擦臉就出了屋子。我聽着也很吃驚:這皇宮都能闖進來,要是哪天八福晉心情不好,再拿出點什麼“上打君下打臣” 的寶貝,還不把紫禁城玩翻過來?看看時辰已經到了巳時,我只好懶懶地起了牀,讓他們收拾房間,自己跑到妞妞的房裡和她們玩。
過一午時,我正和吳媽閒話聊天,秦風一溜風的跑進來見我,急急忙忙地說道:“主子,皇上打發奴才請您立時出宮!”我聽着一點也不奇怪,定是那寶貝八福晉又說了什麼讓四爺難堪的話!我便笑道:“準備一頂大些的暖轎,我們走就是了。”秦風回話都已經準備好了。
等我走到門口,又被嚇了一跳,準備好的竟是皇上用的六馬大車。我哪裡敢上這輛車,忙讓秦風再準備別的車子,秦風卻說是皇上讓的,我只好上車出了皇宮。
車子剛到宮門,遠遠的已看到另一輛車等在一邊。我正好奇不知是誰,兆佳氏已在車窗上叫我。我看見她在那邊,忙又帶着吳媽妞妞上了她的車子。
“敏敏,怎麼皇上竟急着讓我來接你出宮?”一上車還沒坐穩,兆佳就好奇的問起我原因。
我哪裡知道具體的事情,只好搖頭答道:“我哪知道怎麼回子事?!聽說八福晉進宮正鬧着呢!他可能是怕我有事,就讓你來接我了唄!”兆佳氏也不多說什麼,帶着我和吳媽妞妞回了十三府上。
“敏敏,我想去西山莊子上玩幾天,一家子都去!你也一起去吧?聽說那邊下了一場大雪好玩的緊!我帶着他們這幾個大的去打獵,你們這些女人可以聊天賞雪,怎麼樣?”回到十三府裡的當晚,十三就在晚餐上提出要去西山玩。
我聽着雖然高興,可是一想到宮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又有點猶豫。旁邊的幾位福晉聽着卻都叫好,孩子們聽着信兒更是跑來跑去的問什麼時候去?妞妞也搖搖擺擺地跑到我面前,問我是不是要去玩?我見大家的興致這麼高不好意思說別的,只點頭稱讚是好主意。
第二天一早,我就隨着十三家裡幾十口人,浩浩蕩蕩地去了西山。還沒住進莊子,四爺的信就跟着來了,說是一切安好,讓我放心,安安心心地跟着十三他們好好放鬆一下。我看他信裡口氣平和,想來他那邊也沒有什麼大麻煩,便安心帶着吳媽妞妞在莊子裡住下來。
“衝呀!”我一聲高呼,身後的幾個小孩跟着我一起衝下山坡。一轉眼,我們在這處莊子上已經呆了七八天。這處莊子是元年的時候四爺剛送給十三的,三面環山莊後臨水。雖說離京裡遠了點,可是環境的確是非常好,在這裡玩雪又是一番心情。十三本來是應該初六就回京,可是他不願意走,前天又和四爺告了半個月的假。從此他天天帶着幾個大小子去山裡打獵,我們就天天都有新鮮的山雞野兔供着吃。今兒男人得着北面山裡有鹿的消息,一大早,十三爺就帶着大孩子們去獵鹿了。
我在莊子裡當然更閒不住,天天帶着小一點的和惠、弘昑,弘曉和妞妞玩的不亦樂乎。前幾天堆雪人、打雪仗、雪地上扣鳥抓松雞玩了個遍。昨天發現這邊的山坡雪大,坡度正好適合滑雪,我便帶着他們幾個跑來打雪滑梯。弘曉被一個小侍衛抱着,我自已抱着妞妞,坐上昨個做好的雪滑犁,伴隨着一片尖叫聲,耳邊呼嘯着風聲從山坡上滑下來,樂得幾個在京裡天天進學的孩子都大叫好玩。
“敏姑姑,這裡真好玩!你怎麼想到的?”和惠抱着弘曉又拉着爬犁又向山上爬,邊爬還邊回頭問我。
和惠今年十三歲,是十三爺的四女兒,從小被四爺抱養在宮裡那拉氏的身邊。過年宮裡人亂,十三又把她接回家來。自從和我認識,我們倆就天天玩在一起,她的性格我覺得非常像十三,大氣豪爽,有點女丈夫的樣子。她也極喜歡我,因爲我總是帶着她胡鬧。
“和惠姐姐,我要第一個下去!你別比我快了!等等我!” 弘昑比和惠小了兩歲,精神頭卻一點也不比她差,看着和惠爬山爬得快了,自己急急忙忙地衝上去。我抱着妞妞爬的極費力氣,旁邊的侍衛過來幫我把妞妞抱到坡上,我纔好不容易的爬了上去。
妞妞已經凍的小臉通紅,卻興奮的手舞足蹈,咯咯直笑,掛着一道鼻涕卻還在大叫:“衝,衝!”我看着包成棉花包的小丫頭這麼喜歡玩,忙給她又包上一道圍巾,才哈哈笑着從山坡上衝了下來。沒等我到下面停穩了,弘昑又衝了下來,直把我的爬犁衝出多遠,和惠站在坡上哈哈大笑,張着雙手也衝了下來,嚇得弘昑什麼也不顧,就着雪地爬着就跑……
“敏姑奶奶,和惠公主!~~福晉請你們回家了!~~王爺新獵回來的鹿,回家吃飯吧!”幾個小孩玩的正開心,坡下卻有人叫我們回家。看看天色不早,我帶着幾個小傢伙浩浩蕩蕩地回了莊子上。
“敏敏,看看十三爺今天獵到的東西?!”我們甫一進門,就看見院子裡站着一堆人,十三爺見我帶着幾個小雪人進門,笑着招呼我過去。我擠進去一看,十三站在人圈的正中間,老大弘昌,老二弘暾都圍在一邊說着這隻鹿大一點,那隻兔子太瘦,雪雞傷了後尾巴,毛就不好看……,弘皎乾脆跪在一堆獵物中間翻看着哪一隻是自己射着的。
“敏姑姑,那天你說要吟雪聯詩,只是少了烤鹿肉,如今這鹿肉也齊了,你的詩可要做的出來呀!”一見我進了人圈子,弘暾就衝我喊道。弘暾是十三的二兒子,只有十六歲,雖也娶了親,可還是一副孩子心性。
弘皎一聽,也笑道:“可不是,前幾天看着這大雪敏姑姑就說好,只是少了鹿肉,現在肉齊了,不如咱們就烤肉喝酒?”和惠聽着大聲叫好,十三也應着說好,直接讓人在莊子後院的亭子裡安炭置爐,下午烤肉喝酒,划拳吟詩。
“敏姑姑,你別擔心,我哥哥們雖嘴上說什麼做詩,可哪個能作的幾句?不都是騙我阿瑪的?等一會兒咱們好好戲弄戲弄他們!”和惠一邊和我進屋換衣服,一邊在我耳邊切切私語,我微微一笑,只等着下午看好戲。
吳媽這時抱着妞妞進了屋門,衝着我叨嘮着:“主子,你看看!妞妞的臉都凍紅了!你這玩起來就忘天忘地的,下次別再帶着妞妞出去了!看看這衣服,都溼了!還有……”我與和惠相視一笑,拉着手去找福晉兆佳氏去了。
“敏敏,怎麼這羣爺們都興興的?王爺回了家就讓人準備着大毛衣服在莊子後面烤肉?還有弘昑剛纔跑進來非讓人給他找《古今詩集》?平時哪見過他用功?這都是怎麼了?”一見到我,兆佳氏也不忙着喂她去年剛生的寶貝兒子了,只拉着我問長問短。
“額娘,一會兒我們都要到後面吟詩詠雪,敏姑姑還說教我烤鹿肉呢!一會你也來,看看我怎麼技壓羣芳!”和惠一邊坐着喝茶,一邊開心的向兆佳氏說着。
“和惠,你是皇上養在身邊的!怎麼這麼沒規矩,看你阿瑪進來罵你!女孩子家讓我寵的一點樣子都沒有了!”兆佳氏看着和惠,嘴裡唸叨着說她,眼神裡卻滿是疼愛,和惠乾脆鑽進她懷裡呵呵笑着,叫道:“皇上也不會怪我的,昨個他給敏姑姑寫信還讓你們都別管我管的太嚴!”說得兆佳氏狠狠的戳了她的頭一下。
看着和惠靠在自己身邊,兆佳氏瞥了我一眼,笑着說:“都是你興的,這幾個孩子又要鬧了!今晚你可得做出好詩了,不然,我也不依!”我聽了哈哈一笑,只覺得好玩。
“敏姑姑,你這樣弄能好吃嗎?”和惠看着我把鹿肉用鹽拍了,又加了各種香料進去,便伸着脖子嗅肉的香氣。其實她已經饞的直流口水,卻還一本正經地問着我。我嘻嘻一笑,告訴她只等着吃就行。
沒告訴別人,我只帶着和惠悄悄地要來一大塊鹿裡脊切了薄片用佐料淹着,準備只吃我們自己準備的這一塊,饞死那幾個壞小子!誰讓他們不准我帶和惠去打獵?!一會吃的時候氣死他們好了。
我與和惠邊走邊竊竊私語,想着怎麼一會喝酒划拳的時候能多贏他們幾次,那邊十三他們卻都已等不及,大呼小叫的讓我們快一點過去。因爲是在亭子裡,雖說比室外強些,也還是有點涼,便沒有讓小孩子們來,只我們幾個大人都穿的厚厚的圍在一起烤肉聯詩。十三爺帶着嫡福晉兆佳氏和側福晉富察氏,弘昌和他的嫡妻納喇氏,弘暾和嫡夫人小富察氏,還有弘皎,和惠,弘昑,加上我和兆佳氏的小弟弟格多,人數倒是男女相等,只是大的大,小的小,反正十三家裡很和諧,幾個小孩也不甚怕十三,大家坐在一起很是熱鬧。
十三和兆佳氏坐在上首,下面依次坐着小孩子,和惠是公主的爵位,挨着兆佳氏坐着,格多和我是客人,便分別坐在十三與和惠的身邊。一時天色不早,小太監們忙着烤上肉,又送上燙好的酒,就算是開了席。
“敏敏,今天可是說好了要吟雪聯詩的!這會子酒也來了,這詩的格子就你來定了!好了有賞,不好要罰的!”十三隻提了兩杯酒,就開始提着要作詩。我看着和惠笑笑,和惠就嘻嘻哈哈地從身邊掏出個袋子,笑道:“阿瑪,你也不用急,我早和敏姑姑作好了條子,這裡面是韻腳,抽着什麼韻就貼什麼韻!敏姑姑那兒還有一個題聯,讓額娘去抽,看看咱們的景條子是什麼?抽什麼條子,吟什麼景,好不好?只是有一樣,這裡在坐的都是要聯詩的,聯不上的要罰!”
十三聽着撫掌大聲叫好,十三的側福晉富察氏卻推笑道:“我只說爲什麼叫着我來?原來是做這勞什子,好讓我這嘴笨的墊底?!我可不會做什麼詩,不如你們作詩,我在一邊看着!”
弘暾的嫡夫人小富察氏卻嘻嘻笑着說:“額娘不用推辭,誰不知道您在家的時候也是看書寫詩的!怎麼這時竟要跑了?您要是走了,侄女也跟着跑了!”說得大家笑了起來。
格多隻有十五歲,人長的卻像是二十多歲的大小夥子,他一聽,立刻笑着說:“我姐姐只說讓我來喝酒吃肉的!讓我給你們撂跤還能行,讓我學着漢人作詩我可不會!”
和惠哈哈笑道:“小舅舅,就你沒點志氣!我額娘還沒說不能作詩,你一個大男人竟先跑了?”
格多笑道:“這時候你叫我小舅舅了?想當年你還把我騎在屁股下面打我呢!你也不用說什麼大男人小男人,反正我是不做的!我是來吃肉的!”說着竟跑到席尾弘昑的下首坐着呵呵笑着看這邊。
弘昑也大聲叫道:“要是有韻的,我也作不出好的來!只是聯句不要聲韻的還行!”氣得和惠直說他沒志氣。無奈弘昌弘暾也是點頭不想要大韻,和惠便瞅着十三,十三笑道:“那隻讓福晉抽了題材吧?不限韻也就罷了!”大家都叫好,兆佳氏便在我帶的袋子裡一陣摸索,題面是:‘雪鴉老樹琉璃境’。
十三笑着說道:“那就請福晉開頭兒吧?依我而下依次聯句,對不上來的罰酒一杯,對的不合的,罰酒半杯!可好?”和惠在一邊歪着頭笑道:“阿瑪,那要是像格多舅舅那樣不參與的聯句的?反倒不罰了?不是不合理!”
十三笑笑不語,富察氏笑道:“那這樣!我這不聯詩的,給你們滕寫句子總行吧?也算是我自罰了!”小富察氏笑道:“我磨墨鋪紙!”急的格多在一旁叫道:“那我幹什麼呀!?我明兒再打兩隻野雞回來還不行嗎?”逗得大家又是一陣笑。大小富察氏便都移到下首鋪了案子準備記詩,格多怕他在席上讓他也作詩,忙讓人設了案子也移到富察氏跟前,邊吃邊看。
“瑞雪壓蘆蕩,”兆佳氏想了一下輕輕吟出詩來,說完眼睛瞟着十三。
十三微一沉吟接口道:“蓼葦飾冬江。冷枝戴銀裹,”
弘昌一笑,舉杯接道:“蒼茫僞新裝。欲拂窗棱雪,”
弘皎本就是風月高手,他自制的扇子在京裡很是受士大夫的寵愛,聽着前句,他想都不想就接道:“又恐髒新裳。但聞寒鴉語,”
弘昑本來年紀小,聽着哥哥如此快的接了詩,竟撓耳撓腮說不出來,格多在一邊笑着說道:“得了,弘昑你也隨我到這裡坐着吧!”說得弘昑不好意思,只好認道:“這句對不上,下句我再聯好了。”
接着輪過來的是弘昌的妻子吶喇氏,說起來這個丫頭還是我不出五服的妹妹,只是到了十三家裡,比我小着一輩。佔便宜了,呵呵,不過她的才思也挺敏捷,只在脣上沾了點酒,便想出下句,對道:“不見舊鶴氅。野渡空石臺,”
轉眼到了我,我忙聯道:“孤翁釣清舫。琉璃點萬化,”
和惠早就等不及,我甫一說出口,她立刻對道:“明春化新桑。遠望田苗厚,”
兆佳沒想到她對的這樣快,只對上:“新熟醞佳釀。”下面竟有點接不上來,我看見十三偷偷在桌上寫了個什麼字,她微微一笑,接着說道:“合室春意暖,”
十三提了上句,自己接下句當然快,轉而接道:“芳草伴紅薔。吟歌對月舉,”
弘昌也接着說道:“萬里流冰浪。幾處飛新雪,”
弘暾跟不上,叫道:“這一輪我也棄了,下輪算是我的。”
弘皎忙對道:“又掛柳伴楊。更賽春來草,”
輪到弘昑,他卻也跑到富察氏那邊坐着,對着和惠又是擠眼又是挑眉的嘻嘻笑着。納喇氏無奈,只好想了想接道:“不輸夏秋芳。萬色歸一素,”
我一聽忙對付了一句:“詩月冷魂香。佳人何獨立,”
和惠接着說道:“孤芳晶瑩央。回眸淺笑意,”
兆佳氏正要再對,卻聽見亭外有人笑道:“還是十三爺會樂呵呀!怎麼竟不告訴朕一聲,讓朕也一起來樂一樂??!”我們一聽聲音都嚇得站了起來,門一推開,竟是四爺帶着鄔先生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