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櫻匆匆地洗了澡出來,卻見女傭又抱着禮服站在妝臺前等候,心中詫異,皺眉道:“剛纔製衣師傅不是說行了嗎?怎麼又拿出來了?”女傭道:“少爺不放心,請小姐打扮好到大廳裡給他瞧一眼,說看完了就送小姐去閘北。”她哦了一聲,低頭沉思。
窗外雨聲刷刷,極有節奏,像催人快行的車輪聲。她擡起頭,斷然道:“不用了,我還有事情,這就要走了。你去跟他說,禮服很妥當,儘管放心。”
女傭卻不依不饒地堅持道:“少爺的脾氣不好,說一不二,發起火來誰也勸不動。請小姐體諒我們做下人的辛苦罷。”又笑道:“這麼美麗的衣服,旁人做夢摸摸就是福分了,怎麼小姐反而不喜歡?”
珍珠暗花素緞的料子在燈光下幽幽泛光,是這般鄭重其事的心意啊。她突然有點心軟,伸出手摸摸裙襬上綴的水晶,微笑着嘆氣道:“他脾氣不好麼?我倒不覺得。”伸手將溼發攏到一處,拿了大毛巾擦着髮梢上的水滴道:“那你幫我把書包和畫夾收拾好吧,一會省點時間。”言下之意,便是允了。
大廳絲絨沙發旁的落地燈重新換過了燈泡,也許電壓不足,燈光有點發紅,照得寶藍色絲絨底上的玫瑰花紋隱隱泛紫。留聲機的聲音開的極大,一個妖嬈的女聲斷續的唱着“啊……我的愛人……你是我心裡的月光……”
雲昊似坐在一片玫瑰花蕾的海洋裡,皺着眉頭默默吸菸,直到雪櫻走到身邊輕拍他的肩膀,才如夢初醒地站起來,見她一頭青絲亂紛紛地分披兩邊。搖手笑道:“讓你打扮好再下來,卻怎麼急得連頭髮也不梳?穿這樣地禮服,應該把頭髮盤起來。手從玻璃花瓶裡抽了一枝玫瑰充作髮釵。替她將頭髮挽起,上下端詳。眼中忽然隱隱泛起淚光:“看你這樣漂漂亮亮地站在我面前,真像在做夢。這一刻,我都不知道……在夢裡盼了多少年了。”他情緒激動,臉上很傷心的樣子,身子一傾坐回沙發。仍然緊緊地握着她的手,靜靜地閉目不說話。她心裡十分感動,想了想便坐到他身邊去,將頭*在他肩膀上微笑道:“哥哥,你別傷心,我不是好好地在你身邊嗎?”
他突然伸臂將她摟入懷中,嗤嗤地笑了,語氣寵溺地說:“好雲,來。讓哥哥親一下額頭,做個好兄長。”西方禮節裡兄長親吻姊妹,並不過分。見他眼中露出很企盼的神色,她猶豫了一下便仰起臉。閉目笑道:“昨天在洋行門口突然來那麼一下子玩。還登到報紙上去了。同學今天看我地眼神都怪怪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公開說,你是我親哥哥呢?”
雲昊卻低聲笑了。俯下身去,屏息靜氣地將脣在她額上拂了拂,慢慢直起腰道:“彆着急,一切聽我安排就是了,哥決不會讓你受丁點委屈。”
鬢邊的玫瑰香氣濃郁,甜絲絲的只往心上撲來,她笑了笑,溫柔地點點頭道:“我知道。”
大廳角落裡的留聲機卻咯噔停住了,那女聲剛唱到“愛你……直到海枯石爛”,後面也不知道什麼詞,生生地就此攔腰掐斷。廳裡音樂一停,門外雨聲穿窗而入,嘩啦啦地如飛瀑急響。
雲昊卻仰面看着樓上嗤嗤地笑了,見雪櫻注目,忙招手叫過門邊侍立的傭人道:“去叫司機,送三小姐去閘北。”忽然看到她指間閃閃發光,心念一轉,微笑道:“雲,我瞧這個鑽戒跟禮服倒很搭配,不如明兒我拿着它去珠寶行配個項鍊,就不用另外買成套首飾了。”
雪櫻本來日日將戒指貼身收藏,剛纔換了這件衣服,沒有貼身收拾的地方了,就順手戴在無名指上。見雲昊說的合情合理,還能儉省開支,倒很符合心意,便摘下來遞給他,微笑道:“我其實不喜歡珠寶首飾什麼的,這次既然宴會必須要用,你就隨便配一個吧,別花太多錢。”
雲昊點頭收起,卻見司機滿頭大汗地進來,微一鞠躬道:“少爺,不知道怎麼回事,車子熄火了,發動不起來,明天得送去維修。”
雪櫻啊了一聲,想了想道:“那我坐黃包車走吧。”
雲昊瞧了瞧外頭的雨,看着她欲言又止,默然揮手道:“去替小姐叫輛黃包車。”
他亦不再說話,坐在沙發上默默吸菸。雪櫻提着裙子走到玻璃窗邊,瞧着花園裡的幾株李樹在驟雨裡沙啦啦地顫抖,枝葉已快被暴雨砸折了。她心急如焚,頓足嘆道:“早知道下這麼大的雨,下課後就該直接去紗廠。”
雲昊眼神深邃莫測,朝大廳角落的留聲機比個手勢,傭人忙去換了張唱片。聽音樂重新響起,他仰頭噴了個漂亮地菸圈,嗤嗤笑道:“彆着急,黃包車上有雨篷的。一會兒我陪你去,順便見見究竟什麼人,能讓我的好妹妹急成這個樣子。”
雪櫻臉微微一紅,低頭笑道:“祖蔭他人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地。”
花園裡卻有人急急跑入,衝到廳前階梯上不敢進來,抖抖索索地道:“少爺,可能今兒雨太大,方圓五里地都快找遍了,連一輛黃包車的影子都沒見着。”他雖然打着傘,混身上下仍被淋得精溼,雨水慢慢地自頂匯聚到腳下,地上瞬間便溼了一大塊。
雪櫻一聲不吭,扭頭便往樓上走。雲昊眼神一閃,急急站起拉着她地胳膊道:“傻孩子,這麼大地雨,你若執意跑過去,非淋出病不可。祖蔭廠裡有電話機嗎?我立刻讓陸經理去給他撥電話。”
雪櫻眼神倔強,輕輕搖頭道:“我從沒給他撥過電話……也許有吧,可我不知道號碼。我……自己去吧。”
雲昊的聲音像隱隱壓着怒氣,指了指樓上書房道:“讓陸經理立刻撥電話去查。若是查不到,我一步一步地走到閘北去道歉。”頓了頓,很傷心似地說:“雲,你在怨恨哥下午沒讓你去嗎?”
看他情緒低落,她立刻急急搖頭,低聲道:“我就是怕他着急……”
雲昊低低地笑了,柔聲道:“我明白。你放心,話務局一定能查到號碼。”摸摸她地臉道:“你先上樓去換衣服吧。”
望着她的身影娉娉嫋嫋地上了樓,他脣際漸漸浮起一絲愉悅的笑容,朝廳中的傭人打個手勢,指指樓上道:“你跟我來。”昨晚在家無法登陸,今早補上
看看昊少……多麼地有才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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