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 錘

展夢白只等他兩人俱都端坐調息起來,這纔想起自己竟已有兩日未進水米,不想猶還罷了,這一想到,只覺飢渴再也難以忍耐,方待下山尋些食物,飲些清水,卻又突地聽到山下響起一陣奇異的響聲,有如羣牛喘息一般,此起彼落,越來越粗,越來越近,竟已到了巖下。

他心頭不覺一驚,只怕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來了什麼奇異的野獸,那知藍袍老人卻已睜開眼來,喜道:"來了!"只見幾個藍衣漢子滿頭大汗,喘息着奔了上來,前面四人手裡提着幾隻竹籃食盒,後面兩人,卻擡着一件黑黝黝的鐵器,長有三尺粗,如人腰,圓圓的有如雞蛋模樣,尖端處一根鐵柄,卻只有七、八寸長短。

黃衫人微微一笑,道:"果真又來了!"

六個藍衣大漢,已一齊拜倒在地,只聽"當"地一聱,鐵器與山石相撞,立刻激得火星四濺。

藍袍老人濃眉一皺,罵道:"蠢才,你們難道是爬來的麼?"一條藍衣大漢惶聲道:"屬下換馬飛騎,一路趕來,片刻也不敢耽誤。"藍袍老人哼了一聲,道:"快下山去,若敢在山上偷看,挖了你們的眼睛。"藍衣大漢一齊應了,飛身下山,這老人衣衫雖甚是破爛,但這些大漢身上的藍衣,卻都是錦緞所制,展夢白忍不住提了提那奇異的兵刃,竟然重有百斤模樣,世上最重的兵刃,只怕也不及它一半。

藍袍老人已箕踞地上,大嚼起來,一面笑道:"小朋友,過來過來,吃飽了好再觀戰。"展夢白也不客氣,只見食盒中菜餚甚是精美,酒更清冽,他早已餓極了,此刻吃相自可想見,但卻還遠不及這藍袍老人,一隻雞到了他手上,轉瞬間就已變成一堆碎骨,黃衫人卻只是淺淺了些而已。

上列四具食盒,四隻提籃中的酒菜都吃淨,藍袍老人方自罷手,伸手摸了摸肚子,道:

"小朋友,飽了麼?"

展夢白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膩,笑道:"若是還有,倒可再來一些!"黃衫人微笑道:"想不到你兩人竟是一樣的脾氣,他還罷了,你年紀輕輕,怎地也不怕髒?"展夢白道:"死都不怕,還怕髒麼?"

藍袍老人哈哈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一把抓起了那奇兵刃,隨手掄了一掄。

只聽呼地一聲,風聲掃過,地上的竹籃杯盞,竟都被掃到一邊,藍袍老人大笑道:"小朋友,你可認得這是什麼兵刃?"展夢白道:"不認得!"

藍袍老人大奇道:"你爲何不問?"

要知好武之人,若是見到了自己不識得的兵刃,無論是誰,都會忍不住要問上一問的。

只聽展夢白微微笑道:"我若是問出了你這件兵刃的來歷,便一定能猜出你是誰了……"藍袍老人奇道:"猜出難道不好?"

展夢白道:"你武功高我十倍,必定是武林前輩,我若知道你是誰了,再和你結交爲友,豈非變成了趨炎附勢之徒?此刻我不知你倒底是誰,你也不知我的來歷,合則爲友,不合則去,豈非自由自在?"藍袍老人默然呆了半晌,長嘆道:"小朋友,我告訴你,像你這樣的脾氣,活在世上是要吃虧的。"展夢白亦自呆了一呆,想起自己那一段遭遇,心頭突地涌起了滿腔悲憤感慨,全部自目光中流露出來。

藍袍老人定睛凝注他半晌,霍然轉身。

黃衫人目光也自展夢白身上移開,微笑道:"我已有十年未嘗你這九十七斤大鐵椎的滋味,如今……"藍袍老人大笑道:"如今你大可痛快地一嚐了,小朋友,快擡起頭來,看看我這鐵椎的威風!"展夢白擡起頭來,只見黃衫人緩緩自腰間解下了一條絲條,竟然以這條一兩輕重的絲條,來與那百斤鐵椎對敵!

展夢白不禁大驚道:"這就是你的兵刃麼?"

黃衫人微笑道:"他那鐵椎乃是天下兵刃之霸,傳自昔年戰國時魏國大俠朱亥,信陵君魏無忌提兵救趙,便全靠大俠朱亥的一椎,椎殺了晉鄙,想那晉大將軍,總轄十萬雄兵,必定也是位身有萬夫不擋之勇的英雄,但卻也擋不了朱亥的一椎,這鐵椎可是何等威風,何等霸道?"藍袍老人哈哈笑道:"老怪物,真有你的,我這兵刃的來歷,你知道得竟比我還要清楚些。"黃衫人微微笑道:"世上兵刃種類雖多,但這鐵椎卻是至霸至剛之物,縱是名刀寶劍,遇上這種兵刃,也要吃虧,只有我這絲條,曲之不能斷,震之不能折,可稱是世上至柔至陰的兵刃,柔可克剛,我看似吃了大虧,其實卻是大大的佔了便宜,你知道麼?"藍袍老人大笑道:"你倒坦白的很!"

黃衫人笑道:"對如此坦率的少年,我自然也要坦率一些!對你麼……"絲條突地飛起,橫掃藍袍老人雙目。

藍袍老人大喝道:"呔,老夫又上了你的當了?"大喝聲中,兩人身影交錯,急如閃電。

黃衫人掌中絲條迥旋飛舞,始終不離藍袍老人雙耳雙目!

藍袍老人只覺跟前黃影閃動,耳畔風聲呼嘯,竟看不見對方的身形,也聽不到對方身形的移動。

他手中空有一柄百斤鐵椎,但一時間竟不能擊出,一心只想甩開眼前的絲條,但這絲條竟有如靈蛇纏身,驅之不開!

展夢白看得心驚膽顫,突聽藍袍老人厲喝一聲,大呼道:"氣死老夫了!"反手一椎,向自己天靈擊了下去!

這一椎擊下,便是鐵人,也要被擊扁!

展夢白心頭一震,驚呼出聲,霍然長身而起。

黃衫人亦不禁爲之大驚,急地一震手腕,只見絲條靈蛇般隨之一轉,向鐵椎纏了上去。

那知道絲條方自一轉,藍袍老人掌中鐵椎便已突然頓住,他身形也立刻閃電般退後了一丈!

展夢白呆了一呆,只聽藍袍老人大笑道:"老怪物,你這次終於也上了老夫的當了!"黃衫人苦笑一聲,道:"你與我鬥了多次,總算也學會一些花招,早知如此,我纔不會出手救你,倒看你該如何下臺?"藍袍老人哈哈笑道:"老夫一生一世,從來也未曾糊塗得想轉自殺的念頭,只是被你佔了先機,一時之間,偏又想不出解救之招,只得騙你一騙,這次總算兩不吃虧,你我重新來過!"展夢白暗笑忖道:"原來他也是會騙人的!"

心念一轉,風聲已起!

展夢白只覺跟前一花,藍袍老人腳步一滑,掌中鐵椎,閃電般椎了出去,直擊黃衫人左胸。

黃衫人身形轉處,手掌輕輕一抖,那條輕柔的絲條,竟被抖得筆直,宛如一條七尺齊眉長棍,尾端不住顫動間,斜斜點向藍袍老人"肩井"、"鎖喉"、"四白"、"腮根"等七處大穴!

藍袍老人輕叱一聲,鐵椎亂雨般撤出,風聲呼嘯間,一瞬間也還了七招,連點黃衫人七處大穴。

這兩件都絕非點穴兵刃,但他兩人卻用來點穴,展夢白看在眼裡,心中已不禁大是驚異!

但數十招過去之後,他心中的驚異,卻又加了幾分!

他一心只當這藍袍老人,掌中鐵椎用的必然是橫掃,下擊,以及崩、撞、開、劈、砍,這一類威猛霸道的招式。

那知道百斤鐵椎,到了藍袍老人手中,竟如拈草芥一般,點、剁、削、刺,用的竟是劍招,招式雖然仍是大開大闔,正氣堂堂,但卻又迅快輕急,變化如意,當真是有劍法之長,卻無劍法之短!

展夢白心頭暗駭,忖道:"他以鐵椎使出劍法,招式尚有如此迅快靈急。若換了三尺青鋒來施這一路招式,豈非有如狂風暴雨?"當下凝神而觀,他拳法已然通曉,學起這趟劍招,自是事半功倍!

那黃衫人掌中一條絲條,雖是魚龍曼衍,變幻莫測,兼具了劍的飛靈、刀的開闊、槍的銳霸、戟的犀利、斧的沉猛、鉤的刁厲……輕輕一條絲條在他掌中施來,竟有如十八個武林高手,分持十八般兵刃,同時攻向這藍袍老人,但也不過只能戰個平手。

只見日影已漸漸沉落,他兩人也不知拆過多少回合,黃衫人早已換了百十種招式,藍袍老人施來施去,卻只是那一趟劍法,展夢白越看越是心驚,越覺這趟劍法中的奧妙,有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

突聽黃衫人大喝一聲,道:"藍天,你還要打麼?"藍袍老人大笑道:"不錯!"鐵椎一湯,急攻五招!

展夢白心頭一震,駭然忖道:"原來他便是被江湖中人譽爲武林第一俠的藍天藍大先生!難怪他武功如此驚人,所用的兵刃,亦是如此驚人,只怪我先前怎的未曾想起他來。"要知道藍大先生雖然自稱"道人",其實並未真的出家,此人事蹟,在江湖中流傳得最多,亦最是神,單是他的居處"傲仙宮"一地,便不知被武林渲染了多少種神秘的色彩。

近數十年來,此人在武林中聲譽之隆,司稱一時無倆,武林中人雖然誰也沒有和他真的動手,但只要聽得他的名字,事情便已解決。"絕戶"方辛在江湖中聲名最盛之際,當真是狂傲絕頂,心狠手辣,"天道人"只不過淡淡說了一句話,便將方辛逼得無處容身十年不敢露面,由此可見武林中人對他的畏懼之深。

心念數轉之間,場上局勢,已大起變化,黃衣人與藍大先生兩人的身手,都已漸漸緩慢了下來,顯見他兩人的內力,都已到了強弩之末,招式變化間的微妙之處,展夢白看得更是清晰。

他才發現黃衣人招式間的細膩精密,雖與藍大先生的縱橫開闊,截然不同,但威力之強,武功之深,顯然毫不在藍大先生之下,江湖中武功可與藍大先生一爭的人物,數十年來從未聽聞,這黃衫人究竟是誰,自然更費人猜疑,展夢白思來想去,卻也猜不透此人的來歷!

突聽黃衣人一聲輕叱,掌中的絲條,飛虹般拋了出去,藍大先生閃身一滾,只見絲條一折,自卷而圍,直點藍大先生背心"命門"大穴,藍大先生肩頭一聳,縱身躍起,竟拔起了五丈開外。

展夢白擡眼望去,只見他藍布衣袂,凌空飄舞,身子越升越高,看來越來越小,突聽厲喝,自上傳下……

藍大先生雙足一蹬,身形突然倒轉而下,有如流星下墜,其快絕倫,掌中鐵椎,烏光黝黝,直擊黃衫人,又有如天庭雷神,自天飛擊,其威力之猛,來勢之強,當真不愧有"天"之名。

那知黃衣人不等他身子落下,也已飛身而起!

剎那間但見一條黃影沖天直上,一道烏光,直擊而下,兩人凌空拆了一招,身形一聚突分,有如兩片落葉般,飄飄落了下來,便俱都撲地坐到地上,鐵椎落地,當地一響,激得火星四下飛濺。

藍大先生赤紅的面色,已變爲灰白,滿頭汗珠,涔涔而落,微微喘着氣道:"這次我服了你了……"黃衣人眼半垂,道:"你爲何服我?"

藍大先生道:"我全身精力,已孤注一擲用在那一招之上,此刻已是油盡燈枯,連鐵椎都無法舉起,只要你出一招,我便不能抵擋……"黃衣人微微笑道:"你只當我還有餘力出招麼?"藍大先生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你我今日這一戰又是旗鼓相當,不分勝負……"他雖是縱聲而笑,而笑聲卻已甚是微弱。

黃衣人道:"我本來早已算定,方纔你一招施出之後,便已再無餘力,只要我能留下三分真力,今日便能制勝,直到我觸及你那一招的鋒銳時,才知道不但只有拚盡全力,才能抵擋,還要再借三分借勁!"藍大先生道:"你能擋得我那一招,本是意料中事,但我苦修十年後,自問武功又有了進境,卻仍無法勝得你一招半招,卻實在令人可惱,看來別人贈我的"武林第一俠"五字,已該轉贈於你了!只可恨我到目前爲止,還不知道我世上唯一的對手,究竟是何來歷?"黃衣人微微一笑,道:"終有一日你會知道的!"藍大先生道:"你難道要我再等十年?"

黃衣人道:"十年光陰,彈指間過,也算不得太長!"藍大先生道:"我若先死,直到臨死前仍無法解破這謎團,豈非是抱憾終天,死難瞑目!"黃衣人道:"你死不了的!"

藍大先生笑道:"這倒難講的很,我一生行事剛烈,強仇大敵,遍於天下,如今只要一人來到此間,我就活不了啦!"展夢白聽得心頭一跳,脫口道:"兩位在此比武,江湖中不知是否有人知道?若是有人知道,只怕……"藍大先生笑道:"小朋友,你毋庸擔心,我兩人已有十年未曾踏上此山,除非有人肯在此等上十年,否則又有誰知道我兩人今日又會突來此地比武,但世上那會有肯在這荒山中等上十年,專等我兩人再比武一次的呆子?"語聲未了,只聽山岩下傳來陰惻惻一聲冷笑,道:"那裡會有這樣的呆子?嘿嘿,老夫便是這樣的呆子!"黃衣人、藍大先生、展夢白齊地一驚,轉目望去,只見一片削立的危巖下,手腳並用地攀援上一條人影。

這人影滿頭亂髮,一身污穢,面上長滿了亂草般的鬍鬚,遮住了大半面頰,手裡拿着一柄砍山大斧,斧上亦是斑斑,驟眼望去,宛如孤島荒山上,多年未食人間煙火的野人一般,但身手卻是矯健異常,上得山來,便仰天狂笑道:"老夫在這荒山之中,受盡折磨,吃盡苦頭,爲的就是今日,不想十年的艱苦寂寞,今日終於有了補償……"展夢白橫身一掠,擋在黃衣人、藍大先生的身前,厲聲道:"朋友莫要得意,有展某在此,你休想動得他兩位一絲毫髮!"持斧野人笑聲一頓,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如此說話,老夫縱橫江湖時,你還未曾出世哩!"巨斧一揮,他便大步走了過來,展夢白只見斧風尖銳強勁,知道這野人必定武功甚高,當下暗暗忖道:"世人俱都對我冷眼相加,只有他兩人,如此聲名武功,又只是與我萍水相交,卻對我這般厚待,今日我縱非這野人敵手,拚了性命,也要保護他兩人不受損傷!"心念一閃,緊握雙拳,挺胸而立,只聽藍大先生緩緩道:"小朋友,你且閃開,我先問問他!"展夢白微一遲疑,側身讓開了一步,藍大先生微微笑道:"你等我十年,專爲報仇,倒底爲了什麼?"持斧野人冷笑道:"藍天,你難道不認得我了?"藍大先生轉目道:"老怪物,你認得他麼?"

黃衣人神色不動,垂目端坐,悠悠道:"他是來尋你復仇的,與我無關,你切莫扯到我頭上!"藍大先生呆了一呆,大笑道:"好好,那麼你此刻爲何不走?"黃衣人悠然道:"我爲何要走,看看熱鬧也是好的!"持斧野人嘻地怪笑一聲,道:"那有這般便宜的熱鬧好看,老夫少不得也要讓你吃點苦頭,還要掀開你的面具,看看你倒底是什麼長像!"藍大先生大笑道:"妙極妙極,你若給我看看他的長像,我死了也不冤枉,只是你倒底是誰?也該……"持斧野人厲聲慘笑道:"十多年的折磨,已將老夫折磨得不成人形,你自然不認得我了,想我兄弟七人,到如今只剩下老夫孤單一個,別人都只道是害在杜雲天那的手上!又有誰知道若非你這老兒在暗中施的手腳,杜雲天又怎能將我兄弟七人殺得乾乾淨淨……"藍大先生面色一變,道:"中條七惡?你莫非就是被杜雲天一掌震下中條山陰絕壑中的"無腸君"金非?"持斧野人陰惻惻笑道:"只是那一掌,卻未曾將老夫震死,老夫九死一生,本該早就去尋你復仇,只恨我自知不是你這老兒的對手,想來想去,只有在此死等着你,等不到你,老夫只有抱恨終天,等得到你,便是你的死期到了,蒼天有眼,終教老夫等到了你!"藍大先生微微笑道:"好好,難得你有這樣的耐心,老夫活得太久,早已該死,只是你動手之前,最好能先讓老夫看看那老怪物的真正面目,老夫殺人太多,被你一斧砍死,心裡也不會再怨你了!"持斧野人金非厲聲笑道:"好!老夫就賣個死交情給你!"身形一轉,向黃衣人走了過去。

只聽身旁風聲嗖地一響,展夢白又已橫身擋在他面前,厲聲道:"你若想動他兩人一指,須得先將展某殺死!"金非怪笑道:"你當老夫不敢殺死你麼?"

巨斧一掄,便待動手,黃衣人、藍大先生齊地低叱一聲:"旦慢!"藍大先生道:"此事與他無關……"

黃衣人截口笑道:"小朋友,你不是此人的對手,還是站在一邊,他要看看我的真正面目,我就讓他看看又有何妨?"展夢白心中又何嘗不想看看這武功奇詭的人物,倒底是何來歷,聞言便不再動。

只見他緩緩擡起手掌,在臉上輕輕一抹,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貝,衆人目光望處,心頭齊地一怔,原來他面具揭下之後,面上仍是一片灰白,死眉死眼,比戴着面具還要難看幾分。

黃衣人目光一轉,微微笑道:"各位有誰認得我麼?若是無人認得,我便又要戴上它了!""無腸君"金非怔一怔,喝道"拿來!"伸手接過了黃衣人拋來的面具,收進了懷裡。

藍大先生長嘆道:"老怪物,算你有狠,老夫還是不認得你……好,金非,你此刻要動手了麼?"金非冷笑道:"此刻不動手,難道要等你功力恢復再動手麼?"藍大先生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老夫與你有仇,你來複仇,這也怪不得你,但這少年你卻要先將他好生放走。"金非大笑道:"放不放全要看老夫的高興了!"藍大先生濃眉一皺,道:"我身上隨手帶有兩本武功秘笈,你若將這少年放走,老夫便將它送你!"金非目光中露出喜色,笑道:"老夫早已知道你身懷笈,但老夫只要將你殺死,你身上所有的東西,就全都是老夫的了,何必要你送我?"巨斧一掄,直劈展夢白,一足向藍大先生踢去!

藍大先生勉強避開了這一腿,只見展夢白已和金非鬥在一起,着急道:"小朋友,快逃吧,他絕不會追你,你與我萍水相逢,何苦爲我們白白喪失性命。"他真力枯竭,避過一招,氣力更是不支,語聲也有些喘息。

展夢白怒喝道:"你怎能這般輕視於我,展夢白豈是臨陣逃脫之人!"一陣怒火上涌,全力攻出五拳!

他使的本是家傳拳法,此刻怒火一激,便將方纔暗中領悟到的那一路拳式,施了出來,拳風激湯中,但見他拳路縱橫,開闔自如,一連五拳,竟將手持巨斧的"無腸君"金非逼到一邊!

黃衣人微微一笑,道:"老道士,你看到了麼!這少年不但武功不弱,拳路竟有幾分和你相似呢?"藍大先生大奇道:"這倒怪了……"

只見金非滿面詫異之色,身形連連閃動,手中空有一柄巨斧,竟被展夢白剛猛的拳路逼得施展不開!

展夢白精神大振,拳路越打越是縱橫開闊,運用自如,當真是威風凜凜,正氣堂堂,不可一世!

藍大先生又是驚奇,又是歡喜,連聲道:"好好……真虧這孩子,不知是怎麼學來的?"數十招過後,展夢白突地大喝一聲,雙拳齊出,直搶中鋒,"金非"巨斧急掄,單足出,那知展夢白左拳下擊,右拳斜揮,變招之快,急如閃電,金非只覺手肘一麻,巨斧竟脫手飛了出去!

黃衣人詫聲道:"中條七惡成名已久,怎地這般禁不得打?"話聲未了,展夢白乘勝追擊,又已將"金非"逼在危巖邊緣,金非滿頭俱是汗珠,身手越來越弱,使出的招式,也都是江湖中常見的武功,只見他面上污泥,隨着汗珠流落,露出了裡面潔白的皮膚!

藍大先生一直凝神觀望,此時突地大喝道:"此人絕非"無腸君"金非,其中必定有詐,小朋友,你爲我生擒住他,好生拷問他的來歷!"展夢白怔了一怔,只聽"金非"厲聲道:"我不是金非,是你祖宗!"拳勢突地一變,暴雨般攻出五拳!

這五拳攻出,竟和展夢白方纔攻出的五拳一模一樣!

展夢白自是驚奇,黃衣人亦不禁詫聲笑道:"妙極妙極,原來這學的,也是老道士你的拳路!"藍大先生面色凝重,一語不發!

只見他兩人拳勢交錯,身形來往,拳法果然一模一樣,看着有如同師學藝同門兄弟在練武一般!

那"金非"身形遊走,拳勢迎急,雖然將這一路拳法施的比展夢白純熟的多,但拳路之間,卻少了展夢白那種至大至剛的威勢正氣,數十招過後,展夢白一拳斜斜攻出,卻見對方竟已先就封住了他的去路,要知道這金非早已將這一路拳法練得極熟,是以能預測先機。

展夢白撤招抽身,連變數招,招招俱被對方佔了機先,心頭不覺一凜,突聽藍大先生沉聲道:"走中鋒,攻左拳,抽身環打,雙鋒貫耳……"展夢白想也不想,跟着語聲發拳路。

藍大先生面色沉重,又道:"左打空門,右出中鋒……左勢霸王卸甲,右打長虹貫日……"他一連說出數十招來,招式雖然平凡,但一經融在一處,便立刻化腐朽爲神奇,展夢白依言擊出,數十招過後,他拳法越打越熟,那"金非"又被他逼得連連後退,突聽黃衣人沉聱道:"右踩偏鋒,鳳凰展翅……"展夢白不暇思索,跟着一招施出,要知這黃衣人與藍大先生對手數次,早已將藍大先生的拳路摸得清清楚楚。這一招說將出來,正是攻向那"金非"拳法破綻中,無救的死角。

"金非"心神一震,展夢白手掌已拍向他面門,當下仰面急退,那知展夢白的手腕一震,變掌爲抓,五指齊張,抓了下去。剎那間只覺手掌一滑,"金非"滿面亂草般的鬍鬚,竟被展夢白一把抓了下來,露出裡面圓圓的面頰,白白的皮膚,額上的一些污泥,再也掩不住他本來的面目!

這亂須鶉衣,一身污泥,看來真像是在荒山中耽了十年的"野人",赫然竟是"天巧星"孫玉佛所扮!

展夢白大驚之下,怔了一怔,脫口道:"原來是你!"孫玉佛面色大變,呼地攻出一拳,翻身向山下逃去!

展夢白大喝一聲:"那裡去!"

方待縱身追出,只聽藍大先生長嘆一聱,道:"放他去吧!"瞬息之間,孫玉佛便已逃得無影無蹤,藍大先生道:"老夫早已看出,那必定是我那孽徒所扮,十年前老夫在這裡劇鬥過了,回山途中,便發現這孽徒外貌忠厚,內藏奸詐,是以將他逐出了門牆,而且不準以"傲仙宮"門人的身份在江湖走動,不想他今日竟敢假冒那"無腸君"金非,來哄騙老夫,若非這位小朋友也在此地,今日之事,便當真不堪設想了!"黃衣人微微一笑,緩緩道:"你門下叛徒,並不只是他一人而已,你難道還不知道麼?"藍大先生面色一沉,道:"還有什麼人?"

黃衣人笑道:"最少還有六個!"

藍大先生道:"你怎知道?"

黃衣人緩緩笑道:"他若非與你那六個送來食物鐵椎的弟子早已勾結好了,你,"出山,他們便去通風報訊,否則他又怎會知道你來到這裡,難道他真的在這荒山中等了十年麼?"藍大先生呆了一呆,大怒道:"難怪他六人來得如此遲慢,原來在半路上便已通風報訊去了!"黃衣人緩緩站起身子,笑道:"你發怒也無用處,此刻他幾人必是早已逃走,若非他幾人行事太過謹慎,又想先騙出你的武功秘笈,否則七個人一齊上來,你我此刻只怕已沒有命了!"藍大先生長嘆一聲,目光望向展夢白,突地站起身子,一把拉住展夢白,道:"走!隨老夫一齊回去!"展夢白道:"回去作什?"

黃衣人大笑道:"這老道爲了感激於你,要將一身武功,俱都傳授於你,老道士,我說的對麼?"藍大先生長嘆道:"不錯!"傲仙宮!門人雖多,但卻無一人能學得我的一成武功,更無一人似他這般生性……"黃衣人輕輕一怕展夢白肩頭,笑道:"這老道想收你做他的看家徒弟,我卻只想和你交個朋友,一同在江湖上游湯些日子,不知你願意隨他,還是願意隨我?"要知他早已知道展夢白生性,這一番話正是說在展夢白心上。

藍大先生勃然大怒道:"老夫尋找數十年,到如今才找着一個合意的人,你又要來和老夫搶麼?"黃衣人微微一笑,展夢白已躬身道:"在下早已偷學了前輩的武功,本該拜在前輩門下……"黃衣人含笑截口道:"但你本意只是要與他結交爲友,是以此刻不願拜他爲師,是麼?"展夢白道:"在下此刻早已知道前輩的身份,怎敢再有與前輩交友之心,只是在下……"藍大先生道:"這怪物能與你結交爲友,老夫爲何不能與你交友,你定要隨我回去,先痛飲十日,再作道理!"展夢白只覺心頭一陣熱血上涌,垂首道:"前輩如此看待於我,我……我……"他只覺心中滿是感激之情,反而說不出話來。

黃衣人哈哈一笑,道:"無論如何,我總是與你結交在先,你總也該先陪陪我這寂寞的老人,一年之後,我便不再留你,那時再到"傲仙宮"去,是拜他爲師,是交他爲友,便都由得你了!"藍大先生道:"好好,就讓他先與你去遊蕩一年,但……小兄弟,一年之後,你切莫忘了要到傲仙宮去!"黃衣人笑道:"一言爲定,小兄弟,你我走吧!"拉起展夢白的手腕,大步向山岩下走去。

展夢白感激這兩人對自己的知遇之恩,此刻這兩人縱然要他去死,他也心甘情願,當下向藍大先生躬身一禮,定了後會之期,便和黃衣人一齊走下了山岩,回首望去,只見藍大先生猶自立在危巖邊,目送着他兩人的身影。

第四十一章 滿堂飛花第五十二章 風消雲散第二十二章 多少情仇第二十二章 多少情仇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十二章 嘯雨揮風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五十章 故人之恩第四十三章 生死邊緣第三十二章 雷霆劍第十九章 百花園第十章 箭雨煙鶴第二十一章 幾番風雨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江山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二十七章 疑雲疑雨第十九章 百花園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十八章 烈火夫人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一章 死神帖與情人箭第二十八章 撲朔迷離第四十六章 烈火情焰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二十三章 無腸情仇第三十三章 驅車下江南第一章 死神帖與情人箭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三十九章 解鈴常是繫鈴人第四十一章 滿堂飛花第三章 山巔晨霧濃如煙第四十八章 風雨會荊州第三十三章 驅車下江南第四十三章 生死邊緣第十一章 太湖男兒第五十一章 洞庭羣龍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十七章 波涌雲詭第三十一章 斷腸石第二十三章 無腸情仇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十九章 百花園第三十章 煉魂潭中第三十四章 深夜渡關山第八章 花豔花狂第十六章 煙雨風雲第十四章 天 錘第十一章 太湖男兒第五十一章 洞庭羣龍第三十章 煉魂潭中第三十四章 深夜渡關山第三十八章 武林大豪的婚事第十四章 天 錘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十四章 天 錘第十一章 太湖男兒第三十九章 解鈴常是繫鈴人第三十一章 斷腸石第五章 不白之冤第五十二章 風消雲散第三十一章 斷腸石第二十五章 崑崙雙絕第四章 斷腸迷離風和雨第十四章 天 錘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四十七章 鐵騎傳驚訊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四十六章 烈火情焰第六章 粉侯風流第三十章 煉魂潭中第三十九章 解鈴常是繫鈴人第二十二章 多少情仇第二十三章 無腸情仇第六章 粉侯風流第三十八章 武林大豪的婚事第二十三章 無腸情仇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二十章 帝王谷第三十五章 迷林詭異第五十一章 洞庭羣龍第十二章 嘯雨揮風第四十五章 火煉鴛鴦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三十六章 花朝舊事第四十四章 龍爭虎鬥第三十五章 迷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