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鐵騎傳驚訊

蕭飛雨大聲道:"晚輩們正是要到君山去瞧瞧的。"她見這老人說話竟也變得有些吞吐起來,言語間不覺有些激憤之情。

老人渾如不覺,反而柔聲道:"以你兩人之勇氣決心,世上絕無不可能之事,但君山途上,你兩人卻要小心些了。"蕭飛雨聽他話中似有深意,還待追問,那知老人卻已接道:"老夫言盡於此,但望你兩人好自爲之,來日武林,必當是你等天下,只是,只是老夫卻已未必見得到了,老夫家門不幸……"語聲漸漸停歇,脣邊帶起一絲慘笑,但默然半晌,忽然大聲道:"但我唐門磐石般基業,誰也莫想毀去。"他今日說話一直似有隱憂,只有說這話時,神情才又恢復那不可一世的武林巨家之雄主氣概。

展夢白知道這老人爲了唐迪,心緒必定十分紊亂,恭聲道:"前輩若有急事,晚輩不敢打擾,自當體會前輩教訓,好生行路。"老人頷首道:"正當如此,好生去吧,來日若是……唉,還說什麼來日!"揮一揮手:"擡轎,回家!"他再也不望展夢白、蕭飛雨一眼,展夢白、蕭飛雨卻一直目送他所乘之軟轎啓程、遠去蕭飛雨皺眉道:"這位老人家似乎有些變了。"展夢白嘆道:"他心中必定有件大事,此事必定也與唐迪送至君山的盒子有關,奇怪的是,他話中爲何似有不之祥之兆……"忽然一笑,道:"以他這武功身份,還會遇着什麼兇險之事,只怕是我聽錯了。"兩人回思這兩日經歷,端的如在噩夢之中,至今掌心還似捏把冷汗,但這一日之中,所聽得之秘密,卻也不少。

當下兩人計議一番,決定無論途中有何險阻,也定要直奔君山,唯一令蕭飛雨擔心的,只是展夢白的傷勢。

瞧他內傷那般嚴重,能否痊癒如前,實是毫無把握,只因這種傷勢拖得越久,便越難醫治,而短期間又萬難尋得能治他內傷之人,他辛苦掙扎許久,武功方自練到這地步,傷勢若是不能痙愈,豈非令人扼腕傷心?

老人唐無影不經前院,逕自回到自己所居精舍之中,唐豹、唐燕兄弟兩人,並肩立在門口,面色俱是十分凝重。

兩人見到老人迴轉,齊地搶步而出,唐豹道:"爹爹在內……"他神情不但凝重,而且痛苦,原來他隱約聽到爹爹要去追殺展夢白,便來告訴老祖宗,但說出之後,見到老祖宗憤怒之情,又不禁自責自悔。

無影老人怒道:"我知道你爹爹在裡面,他敢不來?燕兒,你好好的新郎官不做,到這裡來作什?"唐燕垂首道:"回稟老祖宗,孫兒……"

老人道:"莫要說了,快回洞房去吧,我老人家還等着抱玄孫子哩……擡轎的退下,豹兒,扶我進去。"唐燕面頰微紅,與擡轎大漢一齊退去,唐豹扶着老人入內,只見唐迪正直挺挺跪在老人榻前。

老人面色一沉,揮手道:"豹兒,你也退下。"唐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瞧了他爹爹唐迪一眼,便又住口,將老人扶至榻上,躬身垂首,退了出去。

老人閉眼坐在榻上,也不說話,手掌一直在旁摸索。

唐迪連忙捧了把酥糖過去,輕輕放在他手畔,老人摸索着吃了一塊,兩塊……雙目仍未張開。

唐迪也沉得住氣,跪在地上,不言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人忽然道:"你爲何不說話?"唐迪垂首:"爹爹未曾說話,孩兒不敢開口。"老人霍地睜開雙目,精光暴射而出,厲聲道:"什麼不敢開口,你只是無話可說,是麼?……是麼?"唐迪道:"孩兒……"

老人大罵道:"什麼孩兒,你是誰的孩兒,你只是個混帳、匹夫、鼠輩、狗才、不孝的畜牲……"只見他胸膛起伏,氣喘咻咻,顯見是心中憤怒已極,接着又道:"你說,你說,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唐迪道:"斷腸催夢草。"

老人一怔,瞬即狂笑道:"畜牲,你倒老實……"唐迪道:"孩兒不敢相欺你老人家。"

老人暴喝一聲,鬚髮皆張,怒道:"你,你不騙我,我問你,爲何要將催夢草送給那賤人?"反手一怕,矮最碎裂,酥糖俱都落在地上。

唐迪道:"蘇淺雪不是賤人,她與孩兒……"

老人暴怒道:"我知道她和你的關係,你當我不知道?但你可知道她和別人的關係,她……她不但是賤人,她簡直是娼婦,沒字號的人她看不上,只要是武林中的宗主、掌門、瓢把子,那一個她未曾勾引過,何獨是你?你不信可去問問,甚至連那最古怪的老傢伙……"唐迪道:"爹爹知道的這般清楚,莫非也……"老人嘶聲喝道:"你說什麼?"

唐迪道:"孩兒未曾說什麼。"

老人道:"反了,反了,你可知她要催夢草作什?"唐迪道:"孩兒不知。"

老人道:"你既不知,爲何要給她?"

唐迪道:"她要,孩兒便給她,她若要別的,孩兒也給。"老人怒喝道:"好大膽的畜牲,你……"面容忽然一陣扭曲,戟指嘶聲道:"你……

你你你……"

忽然自榻上掠起,十指如鉤,抓向唐迪咽喉。

他身形快如閃電,唐迪卻似早已料到,身子一閃,移形換位,嗖地掠開七、八尺之遙。

老人身在空中,反掌一揮,七點銀星,自袖底急射而出,唐迪頭也不回,擰身又自橫掠數尺。

只聽一連串聲響,七點銀星釘入門板,深透入木。

老人嘶聲喝道:"你敢!你走……"手掌在地上一按,便自撲去,唐迪卻已掠出門外,老人究竟雙足殘廢,再也不能?起,噗地跌在地上,面色蒼白,滿頭冷汗,頷下的白鬢,不住簌簌的抖。

只聽唐迪在門外道:"孩兒已在酥糖中下了斷腸銷魂散,你老人家若再妄動真氣,只怕發作的更快了。"說這話時,語氣仍是恭恭敬敬,關切殷殷,卻令人聽了更是不寒而慄,老人顫聲道:

"你爲何要如此?"

唐迪道:"沒有什麼,只是……"聲音突也嘶裂:"只是我已受夠了,受夠了你的壓制,你名雖已將掌門之位傳若了我,但什麼事都要你來作主,從小到大,我又幾曾自己作主過一件事?"他嘶聲一笑,接道:"但此刻我卻要自己作主了,我要令本門成爲天下武林的盟主,要比你強上十倍!"老人黯然呆了半晌,神色已變的十分慘淡,慘笑道:"我倒不知你有這麼大的野心,但……但你錯了。"唐迪大笑道:"我什麼錯了,你本已活夠!"

老人道:"不錯,我已活夠,世上什麼事,我都已見過!"突又忍不住怒喝道:"但卻從未見過你這樣狠毒不孝的畜牲!"唐迪道:"你只要少作些權威,我也不會如此!"老人面上已起痙攣,更是汗落如雨,慘然道:"你只記得這些,難道就不記得我對你的好……"唐迪在門外默然不語。

老人顫聲道:"你小時候最是頑皮,在外無論闖下什麼禍,我都維護着你,有一次你被毒蛇咬了,我……我幾乎急得發瘋,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守在牀邊,爲你療毒,這……這些事你難道全不記得?……好容易等你長大,見你變的規規炬矩,我好生歡喜,那知……那知你……"倏然頓住語聲,眼淚隨汗珠俱下。

唐迪也聽得滿頭大汗,身子顫抖,突又咬牙道:"我小時你既是那般寵着我,長大爲何又對我那般壓制?"老人道:"你既身爲掌門,我怕你舊態復發,才壓制着你,但……但我是錯了,你小時我本不該那般寵你。"他慘然頓住語聲,唐迪也不再開口!

過了半晌,只是老人面目之上,竟漸漸泛起黑紫之色,口中喃喃道:"養不教,教不嚴,我的錯……我的錯……"唐迪一抹額上冷汗,道:"無論如何,待你歸天之後,我必定好生爲你安葬,讓你死後能得哀榮!"老人慘笑道:"好,好個孝順兒子。"

唐迪道:"但唐門傳家重寶,獨一無二,三環四扣,五申六索,七巧八如意,九天十地羅喉神針,你也該給我了!"老人道:"好,給你,你來拿吧!"

唐迪邁出一步,突又退後,道:"你先說出藏寶之地,等你歸天之後,我再去拿也不遲。"老人狂笑道:"你此刻還怕我不成?"

唐迪不語,無異默認,顯見老人餘威猶存!

老人道:"你怎如此自信,我難道不能不給你麼!"唐迪道:"你絕不願讓那唐門絕世暗器,永久淹沒……"老人嘶笑道:"好兒子,果然摸透我的心,我若讓這神針永遠淹沒,唐家的祖宗也要怪我自墜本門威風……那神針木匣,便在我輪車夾層之中,不難尋得,好兒子你拿去吧,好兒子……"笑聲越來越大,突然絕滅無聲。

一生使劍的千鋒劍死於劍鋒,威鎮天下的毒藥暗器宗主,一生以毒傷人無算的唐無影,終究也死於毒下,天意,這豈非天意?

過了半個時辰之久,搜魂手唐迪纔敢探身而入,只見老人屍身不倒,雙睛凸出,他看了一眼,掌心便已滿是冷汗。

輪椅夾層中,果然有那貯針之鳥檀木匣,這唐門先祖仗以震懾天下羣雄的暗器,終於落入了唐迪手中。

他抱起老人屍身,平臥榻上,拭去血跡,覆上眼睛,他縱是膽大,也不禁手掌顫抖,牙齒打顫,在榻前跪下。

又過了半個時辰,唐門前廳,猶未散去的賓客,立見搜魂手唐迪,滿身黑衣,垂首而出。

羣豪見他不但面色黯然,而且雙目猶有淚痕未乾,都不禁大是駭異,知道唐門必定又生鉅變。

只聽唐迪沉聲道:"家父已然仙去……"說了這句話,與聲便已哽咽,似乎再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羣豪聳然大驚,唐豹眼前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於是紅彩撤下,換上白紗,武林羣豪大半都不禁爲唐門嘆息,想不到這武林大家竟在三日中屢遭大變。

於是賀客變爲弔客,賀儀變爲奠儀。

唐迪道:"爲人子者生前不爲父母盡孝,父母死後亦當盡心,唐迪決心將先父之喪事辦好,教他老人家能在九泉之下瞑目,諸位既是唐迪好友,便是先父晚輩,唐迪斗膽,想請各位等七七四十九日,先父靈柩入土之後再走,只是唐迪新遭大變,不能親候各位起居,只有令太子唐豹、唐燕伺候各位了。"這番話亦是他寫在素紙之上,令家丁朗聲念出的,四方賓朋聞得此言,無論交情深淺,自都不便再走。

此後唐迪果然未曾露面,羣豪都道他傷痛過度,心情大亂,自不能待客,但都對他十分原諒!

後來羣豪又聽得唐迪已將自己反鎖在老人生前之居室中,以作追思,除了一個家丁每日爲他送些白水素飯外,便連唐豹、唐燕兄弟,他也不見,羣豪不禁更是欽佩,想不到搜魂手唐迪竟有如此孝心?

過了兩日,突有四條白衣大漢快馬自東方飛馳而來,四人俱是風塵滿面,眉目間卻隱隱露出興奮之色。

他們頭上俱見戴冠,只是齊眉綁着兩寸闊的白布帶子,但他們卻又不知道唐無影死訊,顯然亦非弔喪而來。

唐門中之賓客,見了這四人,大多未曾留意,其中只有約摸二十餘人,神情微變,快步迎了上去。

唐豹瞧在眼裡,雖覺詫異,也不便趕去查詢。

只聽那四條白衣大漢沉聲道:"……本門新掌門人已出現……傳令相召……荊州……

"語聲低沉,唐豹也聽不甚清。

但那二十餘人聽了這話,神情也變的十分激動興奮,轉身匆匆奔回,竟立刻便要向唐迪求恕告辭。

唐豹知道他們必是某一秘密門派中人,此時門中有了急事,唐豹自也不便攔阻,當下躬身道:"家父心痛失常,還不能見人,各位若是身有急事,晚輩不敢再留……"他滿身披麻戴孝,此刻便行孝子之禮,拜伏地上。

那二十餘人自也叩首回拜,然後便隨着白衣大漢們匆匆離去,奇怪的是,這二十餘人明明乃是同一門下,但彼此間有的竟不相識,只是卻都認得這四條白衣大漢,這是爲了什麼,唐豹雖然奇怪,但此刻他也無暇深思細想了。

這時,展夢白與蕭飛雨已到了江陵。

自蜀中至洞庭,江陵本是必經之地,只是若走捷徑,便多山路,蕭飛雨體貼展夢白的傷勢,寧可繞路而行。

江陵古稱荊州,坐鎮鄂邊,四通八達,乃昔日兵家必爭之地,此時烽火已熄,市面甚是繁榮。

若是依着展夢白,最多在城郊尋個清靜客棧投宿。

但蕭飛雨千金習性,終是難改,竟在城中最大之客棧,包了個小小跨院,展夢白想到她昔日之行色,知她投宿客棧,已是十分委屈,自不忍拂她之意,雨人洗了征塵,展夢白鐵打的身子,已被那纏綿傷勢,折磨得極易疲憊,略略進了些飲食,便坐在安樂椅上不願走動。

蕭飛雨依依守候在他身側,近日的憂慮焦心,也使她玉容大是清減,被燈光一映,卻更覺楚楚動人。

異地孤燈,兩人對坐,心裡也不知是甜是苦,忽然間,只聽院外隱約傳來一陣陣車轔馬嘶,喧騰人語。

接着,店夥又敲門進來,陪笑道:"不知怎的,小店突然來了許多位江湖朋友,這些人野性難馴,客官若是無事,還是早些歇下吧,免得無意間與他們惹些閒氣!"他見到蕭飛雨、展夢白氣質高昂,出手慷慨,女的雖然英氣逼人,男的卻是彬彬有禮,再也想不到這兩人竟也是名震天下的武林英豪,只當他們是名門富室的少年夫妻,是以過來叮嚀。

蕭飛雨不聽這話倒也罷了,聽了這話,頓時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只是瞧了展夢白一眼,又自垂首坐下。

展夢白微微一笑,道:"你可想出去瞧瞧麼?"蕭飛雨頷首,又道:"我陪着你,你的傷……"展夢白笑道:"你出去瞧瞧也好,只是莫要驚動了別人。"蕭飛雨展顏笑道:"我出去瞧兩眼就回來,你可要好生歇着呀!"倒了杯熱茶放在展夢自椅畔,風一般掠了出去。

這時院外燈火黯淡,蕭飛雨立在一株梧桐樹下,只見一批批長衫漢子,自店門走向東面的跨院。

他們雖都穿着長衫,但無論是誰,一眼便可看出乃是武林中人,但走到東院門外,便一齊停下腳步。

過了半晌,東院裡走出個輕衫丫環,道:"你們若要拜見夫人,四個一批進去,腳步可要放輕些,知道麼?"這些神情瞟悍的江湖豪士,看來竟對這小小丫環也甚是尊敬,一齊恭聲應了,當下便有四人躡足隨她而入。

其餘的人立在院外,竟沒有一個人敢出聲驚動,片刻後前面四人垂首而出,又換了四人躬身而入。

蕭飛雨雖不認得這些江湖朋友,但瞧他們神情氣概,顯見俱非無名之輩,不想竟對院中人如此恭敬畏懼。

她越瞧越覺奇怪,忍不住奔回房中,向展夢白說了,又道:"院中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何來路,你可猜的出?"展夢白皺眉沉吟道:"瞧她這氣派,若是朝陽夫人?……。還是你姐姐蕭曼風?……

唉,我也猜不出。"

蕭飛雨輕道:"會不會是蘇……"

展夢白道:"呀!不錯,也可能是她。"

蕭飛雨道:"那些武林朋友,你說不定是認得的。"展夢白道:"你可是要我去瞧瞧,那些朋友究竟是何來路?也好猜出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誰。"蕭飛雨正要含笑點頭,忽又輕嘆道:"人家的事,與我們何關?"坐下去柔聲笑道:

"你還是好生歇着吧!"

展夢白聽她嘆息,已知她心裡是極想打破這謎團的,只是顧着自己傷勢,才故意這般說法。

這平日誰也不服的女子,如今竟處處爲他着想,展夢白又是感激,又是歡喜,當下笑道:"我偷偷去瞧瞧又何妨。"蕭飛雨大喜道:"你……你真的想去瞧瞧?"

展夢白含笑點了點頭,蕭飛雨道:"但我只準你瞧兩眼,就要立刻回來,可莫要驚動了別人。"這句話正是展夢白方自叮囑她的,展夢白忍笑應了,長身而起,他只是半點使不出真力,卻仍可走動。

雨人又悄悄藏在梧桐樹下,那悟桐虯枝偉幹,濃蔭匝地,羣豪俱都留意着房中,誰也不曾發現他們。

展夢白自樹後瞧去,只見羣豪大多背向自己,俱都垂首肅立,有四人方自院中出來,還是站在院外,未敢離去。

如此四人出,四人入,進出雖然甚快,但進去的人手多帶着件包袱或匣子,出來時便沒有了。

展夢白暗暗忖道:"瞧這情況,院中這位夫人,莫非是個坐地分贓的大盜不成,這些江湖朋友都是送贓來的?"但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江湖中有這般威勢的成名女瓢把子,除非便是那坐鎮君山的蘇淺雪。

一念至此,他更決心想探出個究竟,蕭飛雨更已瞧的出神,那裡還記得瞧兩眼就回去這句話。

忽然間,展夢白髮覺羣豪之中,有個人回過頭來,面容竟十分熟悉,他還未想出此人是誰,那人卻已迴轉頭去。

再看那人背影,身材甚是枯瘦矮小,只是兩條手臂卻長垂膝旁,若非他身後的人走了,展夢白便瞧不見他。

但這一眼瞧過,展夢白便突然記起一人,原來此人正是曾在信陽與他有一面之緣的九現雲龍孫九溪。

展夢白素知這九現雲龍孫九溪家財百萬,仗義疏財,在白道中聲名頗著,絕不會是上線開扒的綠林道。

這一來,自可證明他方纔又猜錯了,但他們若非綠林道,又怎會羣聚在一齊,又怎會向一位什麼樣的夫人送禮。

只見羣豪似聲全都入院參謁完畢,一排排立在院門之外,似是不等那位夫人出來打發,還不敢離去。

過了半晌,那輕衣丫環才施施然走了出來,蕭飛雨附在展夢白耳邊道:"方纔出來的也是這小丫頭!"轉眼一瞧,展夢白麪色竟已大變,雙目直勾勾的瞧着那丫環,蕭飛雨奇道:"你別人不認得,反倒認得她麼?"展夢白似已驚的說不出話來,目光更是瞬也不瞬,又擡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彷佛疑心自己眼瞧花了。

蕭飛雨咬了咬嘴脣,在他耳邊笑啤道:"瞧你這付樣子,若不是這小丫頭年紀還小,我可真要吃醋了。"展夢白道:"她……她怎會是小翠?"

蕭飛雨道:"小翠又是誰?莫非又是你舊情人用的丫頭?"忽然忍不住在展夢白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展夢白心頭一蕩,但瞬即嘆道:"小翠是我家用的丫頭!"這句話大出蕭飛雨意料之外,她呆了半晌,幽幽道:"小翠既是你家的丫頭,這位夫人莫不成是你的妻子麼?"展夢白苦笑道:"我那有什麼妻子?……我……我真覺奇怪……"只見那小翠手裡提着只竹籃,將籃子裡裝的東西,分給每人一件,那東西體積不大,也瞧不清究竟是什麼。

然後小翠道:"夫人已安歇了,各位也請去吧,一個個走,莫要驚吵了夫人。"羣豪應了,果然魚貫而去,不敢爭先。

那九現雲龍孫九溪恰巧走在最後。

展夢白瞧得小翠入院,孫九溪卻還未去遠,忍不住輕輕拍了拍手掌,沉聲喚道:"孫九溪,孫兄!"孫九溪腳步一頓,回過頭望,滿面俱是驚異之色,展夢白自樹後走出,道:"孫兄可還認得展某?"話聲見了,孫九溪已竄了過來,驚喜道:"展兄怎會在此?"聲到人到,果然身手矯健,行動無聲。

展夢白笑道:"說來話長,孫兄請假步屋內說話。"三人回到房裡,斟茶落坐,孫九溪目光灼灼,來回打量着兩人,忽然笑道:"展兄可是要請小弟喝喜酒了。"展夢白生怕蕭飛雨怪他出言魯莽,那知蕭飛雨卻只是紅着臉垂下頭去,非但不見怒色,反倒有些喜意。

孫九溪笑道:"這位姑娘是……"

展夢白笑道:"這位便是帝王谷的蕭飛雨蕭姑娘。"孫九溪心頭一駭,笑容也立刻僵在臉上,過了半晌,方纔吶吶道:"在……在下……

不知者不罪,蕭……蕭……"

展夢白也未想到帝王谷三字在武林中竟有這般威力,見他如此驚駭,改口道:"在下相喚兄臺,正有一事請教。"孫九溪道:"展兄請說。"面容肅然,再也不敢開玩笑。

展夢白道:"兄臺遠來,所爲何事,那院中……"蕭飛雨忽也擡頭笑道:"那院中的可是展夢白的夫人麼?"原來她還是不放心,生怕展夢白家裡已有妻室。

展夢白腹中暗笑,口中正色道:"孫兄休聽蕭姑娘說笑,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誰,但望兄臺相告。"孫九溪聽他間出第一句話,面上已現礙難之色,此刻更是愁眉苦臉,雙眉緊皺,道:

"這……這……"

蕭飛雨道:"有什麼事見不得的,要說就說出來呀?"孫九溪苦笑道:"此事本不便說出,但展兄義薄雲天,在下若是不說,豈非變成了小人。"蕭飛雨笑道:"是呀?吞吞吐吐的,不是小人是什麼?"展夢白本當蕭飛雨性情已變的溫柔了,此刻聽她這般說話,不禁苦笑暗忖:"原來她只是對我溫柔些,對別人還是老模樣!"瞧見孫九溪愁眉苦臉,雙手抱頭,顯見對這位蕭姑娘實是頭疼的很,展夢白又不覺暗笑。

孫九溪道:"不瞞展兄,在下實是布旗門下……"蕭飛雨恍然道:"呀,我明自了,院子裡的想必就是你們掌門人之妻子,這我就……

"含笑瞧了展夢白一眼,倏然住口,下面放心了三子,終是未曾說出,但孫九溪是何等角色,早已聽出她言下之意:"只要不是展夫人,我就放心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搖頭。

蕭飛雨道:"你搖個什麼頭,莫非頭上有蚤子麼?"孫九溪乾咳一聲,道:"敝門本就是一盤散沙,自從秦老掌門死後,更是大亂,此番新掌門出世……"展夢白突然驚呼一聲,但又道:"請接着說。"孫九溪道:"此刻新掌門人出世,竟有整頓本門之意,而且雄才大略,人所不及,是以本門上上下下,對他的夫人也甚是尊敬!"展夢白已聽得站了起來,忍不住大喝道:"那新掌門人姓什名誰?他可有秦老前輩留下的白布旗?"孫九溪被喝聲驚的一震,不禁苦笑暗忖:"莫非這位展大俠和蕭姑娘在一齊時問長了,也變的有些瘋瘋癲癲,否則本門中事,他爲何要大呼小叫?"口中卻不敢怠慢,沉聲道:"新掌門人之尊諱在下等雖還不知,但他手持秦先掌門傳下之白布旗與本門武功秘笈,在下等卻都親眼見到。"展夢白道:"布旗是真是僞?"

孫九溪道:"本門布旗,看來雖似一方白布,但浸水之後,花色立現,旁人怎能僞製得出?"展夢白身子一震,噗地坐回椅上。

他明明聲將那白布旗興布旗秘笈俱都塞入莫干山巔的洞窟之中,若非他說出,旁人再也難以尋得。

而他卻將這藏旗之地,始終守口如瓶,此番這新掌門人是如何得到它的,展夢白當真百思不得其解。

孫九溪見他如此模樣,不知其中究竟,自是驚奇。

蕭飛雨道:"你們掌門夫人的貼身丫鬟,可是叫做小翠?"孫九溪大奇道:"姑娘怎會得知?"

蕭飛雨道:"你可知那小翠本是誰家的丫頭?"孫九溪茫然搖了搖頭,蕭飛雨指着展夢白道:"他家的。"孫九溪怔了一怔,道:"這……這可是真的。"展夢白道:"她自小在我家中長大,萬不會錯?"孫九溪怔了半晌,沉吟道:"莫非……莫非是小翠姑娘自展兄家裡出走,而投向敝門掌門夫人身邊。"展夢白沉聲道:"我已有多日未曾回去,此事亦有可能……但你那位掌門夫人長的是何模樣,不知兄臺可否見告?"孫九溪道:"端莊淑麗,美如天仙。"

蕭飛雨道:"多大年齡?"

孫九溪聽他們越問越奇,心裡雖疑惑,又不敢不答,道:"約莫雙十年華,和姑娘你年齡差不多。"展夢白皺眉忖道:"既是雙十年華,便不會是朝陽夫人,也不會是蕭曼風?她到底是誰?小翠怎會跟着她?"蕭飛雨一雙眼波又向他瞟了過去,輕輕道:"美如天仙,雙十年華,你家裡可有這樣的人麼?"展夢白搖了搖頭,猶自苦思:"是誰?……爲什麼……"孫九溪乾咳一聲,道:"若非展兄義薄雲天,在下真要奇怪,展兄怎會問出這麼多話來?"展夢白長嘆一聲,道:"這也難怪兄臺奇怪……唉,我若能見到貴教掌門與掌門夫人一面就好了。"蕭飛雨道:"可惜……唉……"

兩人心裡想的俱都一樣,展夢白若未受傷,自可飛檐走壁,暗中窺探,只要看到那兩人是誰,便不難猜出真象。

而此刻展夢白受傷,蕭飛雨縱然去看,也不認得,展夢白目光一閃,急道:"不知兄臺可否帶小弟去見他們一面?"孫九溪道:"敝門掌門人,從不以面目示人,終日戴着傳統的白布頭套,何況他夫婦兩人,根本不見外客。"展夢白道:"兄臺只要設法……"

孫九溪嘆道:"以展兄對武林朋友之大恩大德,在下本當爲展兄效命,只是……爲什麼?展兄爲什麼要見他們?"展夢白雙目凝注,緩緩道:"爲的什麼,在下此刻還不能說,但孫兄卻可放心,那原因必是正正當當,爲的是江湖正義公道!"孫九溪見他滿面正氣,目光凜然,垂首呆了半晌,嘆道:"若是換了別人,此事本是極難,但展兄,在下卻可信得過!"展夢白道:"請教?"

孫九溪道:"掌門人已令本門信徒,傳令各方兄弟,俱來荊州集會,此刻就等在蜀中唐門作客的一批……"原來那快馬馳至唐府,頭纏白布的四條大漢,便是布旗門信使,只要是布旗門下,一看他們傳統的打扮,便可知道。

孫九溪接道:"本門弟兄雖然極多,但掌門人此次找的只是已在江湖中有名有姓之人,那集會之地,也已令荊州的一位當家兄弟加緊佈置,想來會期便在這三兩日間,本門集會之間,兄弟俱都頭戴面罩……"蕭飛雨想起那日在太湖之濱捉弄頭戴面罩的布旗門下一事,不禁暗中失笑。

展夢白喜道:"不錯,只要孫兄相告在下那會期與會址,在下便可依樣做套白袍面罩,混將進去!"孫九溪肅然道:"只是這位新掌門人,不但雄才大略,而且行事極是謹慎,到會名額人數,俱已算定,而且每人俱發有一面腰牌。"他一面說話,一面自懷中取出塊竹牌,兩面俱烙有花紋圖畫,想來便是那小翠方纔所發之物。

孫九溪道:"這面竹牌,雖可仿造,上面的姓名都有海底可查,卻仿造不得。"要知海底兩字,便說的是幫會中之名冊。

展夢白皺眉道:"來一人,便發麪腰牌,勾上名冊,入門之時,查腰牌,對名冊……

唉,這法子果然精密已極。"

蕭飛雨道:"衝進去就是了,管他腰牌名冊。"孫九溪笑道:"別人都只得衝進去,展兄卻不必。"展夢白喜道:"又要請教了。"

孫九溪道:"本門兄弟,也有不少人身受展兄大恩,粉身難報,展兄只要吩咐一句,他們必當將自己的腰牌奉上。"蕭飛雨道:"那好極了,你就要他們送來吧,要兩塊。"孫九溪道:"據在下所知,便有橫江鐵龍江中柱與鎮山虎趙山君兩人,在下這就去將他們悄悄喚來。"蕭飛雨道:"你呢?你的腰牌爲何不讓?"

孫九溪笑道:"在下卻想跟兩位去瞧瞧熱鬧,也好爲兩位掩護掩護。"躬身一揖,匆匆別過。

展夢白知他所謂大恩云云,必定又是杜雲天等人以展夢白之名行下的義俠之事,心頭不禁暗暗苦笑。

兩日後,深夜,荊州城郊,一座極大的宅院外,人影閃動,俱是白袍曳地,白巾覆面,望之有如鬼魅一般。

這座宅院本是荊州有名的凶宅,荒廢已久,甚至連行人都寧願多走些路,繞路而行,誰也不敢自此走過。

但這時荒宅前不但有人影閃動,裡面還隱約傳出人聲,透出燈光,在深夜中更顯着秘密已極。

三更過後,門前來往的白衣人影,方自漸疏漸少,而這時又有三個白衣人,由城裡連袂奔來。

三人腳步均極迅快,其中一人道:"咱們來的遲些,會已將開,你兩位便可兔得和別人寒喧招呼。"另一人道:"孫兄安排,自然不錯。"

說話間三人已上了那荒宅門前的石階,門裡傳出低沉的口音道:"什麼人?"三人齊答:"嘯雨揮風,布旗獨尊?"

油漆剝落的大門突開一線,三人閃身而入,六個白衣蒙面大漢守在門後,一人道:"三位來的太遲了,請示腰牌!"三人呈上竹牌,那人仔細瞧了瞧,道:"九現雲龍孫九溪,橫江鐵龍江中柱,鎮山虎趙山君!"另一大漢驗對掌中名冊,道:"不錯,請!"

三人穿過荒園,到了廳前,廳前又有十二條白衣大漢守着門戶,將三人腰帶名冊又查了一遍,方自開門道:"請!"那僞冒江中左與趙山君姓名的展夢白興蕭飛雨,至此方自鬆了口氣,暗道:"果然查得嚴密。"展夢白見到這新掌門人行事竟是這般周密仔細,心裡不覺更是暗暗擔心,更想知道此人是誰。

只見大廳中四燃火把,亮如白晝,四面窗戶卻蒙着黑布,廳中已有百餘人盤膝坐在地上,俱是白布罩頭,難見面目。

孫九溪方纔實是多慮,只因此刻會雖未開,但廳中人個個俱是肅然安坐,那有人寒喧招呼。

三人在角落中尋地坐下,過了半晌,又有五六人悄悄進來。

蕭飛雨閒着無事,暗中一數,廳中竟有一百七十七人,但自始至終,聽不到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第二十五章 崑崙雙絕第五十章 故人之恩第二十章 帝王谷第三十五章 迷林詭異第三十九章 解鈴常是繫鈴人第五章 不白之冤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江山第五十一章 洞庭羣龍第三十三章 驅車下江南第三章 山巔晨霧濃如煙第七章 壯哉劍雄第四十九章 故布疑雲第十二章 嘯雨揮風第二十二章 多少情仇第三十五章 迷林詭異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四十一章 滿堂飛花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二十一章 幾番風雨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四十二章 生死雷霆第七章 壯哉劍雄第四十八章 風雨會荊州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二十一章 幾番風雨第十四章 天 錘第二十八章 撲朔迷離第三章 山巔晨霧濃如煙第二十三章 無腸情仇第三十四章 深夜渡關山第四十七章 鐵騎傳驚訊第三十二章 雷霆劍第四十三章 生死邊緣第十九章 百花園第四十一章 滿堂飛花第七章 壯哉劍雄第三章 山巔晨霧濃如煙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十一章 太湖男兒第十章 箭雨煙鶴第二十二章 多少情仇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四十八章 風雨會荊州第十八章 烈火夫人第十四章 天 錘第四十一章 滿堂飛花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三十三章 驅車下江南第十六章 煙雨風雲第十四章 天 錘第三十七章 變生意外第七章 壯哉劍雄第二十六章 因禍得福第三十五章 迷林詭異第二十六章 因禍得福第十七章 波涌雲詭第四十五章 火煉鴛鴦第二十三章 無腸情仇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江山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第二十八章 撲朔迷離第三十二章 雷霆劍第三十二章 雷霆劍第三十四章 深夜渡關山第三十五章 迷林詭異第十二章 嘯雨揮風第十章 箭雨煙鶴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六章 粉侯風流第二十八章 撲朔迷離第十八章 烈火夫人第十九章 百花園第三章 山巔晨霧濃如煙第五十二章 風消雲散第四十一章 滿堂飛花第一章 死神帖與情人箭第二十一章 幾番風雨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二章 恨滿長天第三十章 煉魂潭中第八章 花豔花狂第十二章 嘯雨揮風第二十六章 因禍得福第十八章 烈火夫人第三十八章 武林大豪的婚事第六章 粉侯風流第三章 山巔晨霧濃如煙第二十八章 撲朔迷離第三十一章 斷腸石第四十九章 故布疑雲第八章 花豔花狂第三十四章 深夜渡關山第四十五章 火煉鴛鴦第六章 粉侯風流第十三章 吹皺一池春水第十一章 太湖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