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說話了……
貓竟然說話了?!
這大概是陳跡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遇到過最詭異的事情。
醫館正堂中燈火搖曳,光影投在黑貓臉上明暗不定,陳跡的表情也同樣明暗不定。
他謹慎的繞醫館一週,先確定後院沒人,再確定門外黑暗的街道也沒人,這才又重新看向蹲在櫃檯上的小黑貓:“剛剛啊,我是說剛剛,你在說話?”
黑貓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再也沒有聲響。
但陳跡此時此刻很確定,剛剛說話的,就是這隻小黑貓!
難道是因爲聘貓儀式,產生了某種神奇的作用?
“怎麼又不說話了?”陳跡疑惑的打量着小黑貓:“能不能再說一句話?我好確認一下怎麼回事。”
可小黑貓只是梗着腦袋,一副嚴肅的樣子,沒再發出過聲音。
陳跡思索片刻:“你說句話,我攢錢給你買包子吃。”
小黑貓:“……”
陳跡:“買小魚乾。”
小黑貓:“……”
陳跡深吸一口氣:“今天,雲妃的那隻白貓,應該把你揍得挺狠吧!”
小黑貓梗着脖子說道:“它也好不到哪去!”
陳跡似笑非笑的看着小黑貓,小黑貓則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他問道:“剛纔怎麼不說話啊?”
小黑貓沉默片刻:“我也沒想到自己突然可以說話了。”
陳跡哭笑不得……
也就是說,剛剛小黑貓只是下意識在心裡回答他,不小心發出了聲音。而過去這段時間裡,其實陳跡的很多話,小黑貓都有迴應,只是他聽不到罷了。
陳跡說道:“剛剛我在聘書裡給你取名叫‘烏雲’,你知道這事嗎?”
烏雲嫌棄道:“難聽死了!”
陳跡轉移話題:“你是什麼時候開啓靈智的?”
他喜歡貓,對貓也有所瞭解,所以他知道大部分貓其實並不聰明,還很傻。
但烏雲在開口說話之前就明顯有了靈智,它能聽懂人話,甚至還能迴應,許多人類都做不到這一點。
烏雲回答:“什麼時候開啓的靈智?我一直都這樣啊。”
“出生就這樣?”
“出生就這樣。”
陳跡思忖片刻:“你能不能張開嘴,讓我看一眼你的嘴巴?”
烏雲往後退了退,腳掌上鋒利的爪子也伸出來了一些:“憑什麼?”
陳跡無力道:“你不要這麼倔強好不好,彼此多一點信任!”
烏雲想了想:“……好。”
“來油燈邊上,張嘴……啊。”
烏雲勉爲其難的把嘴張開:“啊……”
陳跡朝它嘴裡看去,並低聲唸叨着:“一二三四……十坎?”
古時有愛貓者曾寫養貓心得:聘貓時,需要先看貓嘴。貓嘴上顎處有淺淺溝壑般的細坎,二坎最傻,憨吃憨睡;九坎最佳,通人性,可抓鼠御家。
也就是說,嘴中有九坎便是最好的小貓了,但烏雲嘴裡,是十條坎。
櫃檯的油渣燈旁,烏雲長着嘴巴用喉嚨眼發聲:“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陳跡若有所思,嘴中十坎可能便是烏雲的特殊之處?
“困了,”烏雲自然而然躺下,腦袋剛好躺在陳跡的掌心裡,暖暖的。
但它很快又覺得不對,高貴的自己怎麼能躺在別人的手心裡?
起來嗎?
算了,再躺會兒。
“等等,你先別睡,”陳跡說道:“珠子還沒給你,不知道現在它是否還會將你彈開,起來試試。”
烏雲噌的一下爬了起來,睏意全無:“纔想起來我是爲了那顆珠子來的……快把珠子給我,快快快!”
陳跡將水晶珠子遞了出去,這一次,珠子竟真的沒再抗拒烏雲。
黑漆漆的烏雲吸溜一口將珠子吞入肚子中,嗖的從門縫裡鑽出醫館,獨留下陳跡一人凌亂着。
就這麼走了?!
正當此時,陳跡察覺到一股暖流從烏雲離去的方向傳來!
那暖流如大地山脈深處的岩漿,熾熱且滾燙,又如八月的暴雨,磅礴而有力。
最終,從眉心鑽入他的身體,沁潤着他的四肢百骸,最終緩緩歸攏於心口。
陳跡怔然,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力量。
與冰流的暴躁迅猛不同,這熔流只慢慢流淌。
而且冰流是他無法催動的,但熔流在他自身意志催動之下,便真的動了一下。
當熔流在陳跡控制下,順着血液流淌出丹田,他感覺途經的部位格外舒暢,猶如數九寒冬的天氣裡,突然泡入溫泉。
在青山精神病院的午夜,陳跡覺得自己人生已經再無遺憾。
他不再計劃人生,不再憧憬未來,至於飯好不好吃,衣服好不好看,都不是很重要了。
如今,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神秘的新世界,並置身其中。
而且陳跡現在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了一隻貓。
……
……
夜幕中,洛城陷入沉睡。
經歷靜妃晚星苑的紛亂後,靖王府已重歸寧靜,靖王已連續十多日未回府了,據說是因爲與景朝戰事吃緊,北方的鐵騎已經抵達山海關,兵臨城下。
靖王坐鎮南方大運河中轉樞紐的洛城,需要在南方籌措大量軍糧,通過運河送往北方。
月光下,一團黑色的小貓正無聲無息的行走在牆檐上,腳步輕盈。澎湃的力量在它身體裡激盪着,吃下那顆水晶珠之後,烏雲身體裡的肌肉迅速重構、生長,整整增加了一貓之力!
當烏雲跳上靜安殿的飛檐時,若有人從下往上望去,它與蒼穹之上的弦月幾乎重疊,彷彿站在了弦月的彎鉤上。
正當此時,一名王府侍衛察覺到了什麼,猛然轉頭,他身上的鎧甲發出嘩啦啦聲響,目光如鷹隼般掃視靖安殿的琉璃頂,但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侍衛猶疑一秒,閃身爬上牆檐,倒持着長戟,朝懷疑的方向追尋過去。
下一刻,侍衛從牆檐一躍而下,巨大的黑影如夜梟般壓迫感十足。
他逡巡了一週,再蹲下身子,藉着月光查看地面是否有新鮮的腳印,卻依舊什麼都沒發現。
“奇怪,是我多疑了?”侍衛緩緩離開。
直到很久之後,牆角團成一團、與陰影融爲一體的烏雲舒展身體,繼續往王府深處走去。
它走過明正堂,走過晚星苑,躲過巡弋的侍衛,躲過守夜的悍僕,跋山涉水,披荊斬棘,最終來到雲妃的飛雲苑前。
烏雲張開爪子鉤住木頭柱子,堅定的向罩樓二層爬去。窗戶是開着的,它便狗狗祟祟的扒在窗臺上,探頭往裡張望。
屋裡白貓睜開雙眼,直勾勾盯着烏雲!
烏雲:“忒!”
轉身就跑。
白色獅子貓見狀,一躍跳出窗戶,跟着烏雲往後花園跑去。只是它有些疑惑,這手下敗將……怎麼又慫又勇?
白獅子貓一路追着烏雲進入後花園,穿過一片山石園林,又穿過一片草地,終於在王府有名的飛白池前……丟失了烏雲的蹤跡。
靖王府的飛白池以形似書法而出名,所謂飛白,泛稱書法中乾枯筆觸的部分。這飛白池淺淺的水潭中有山石林立,水流時斷時續,如枯筆所寫,意境超然。
而靖王府的飛白池、聽雷亭、國花園,均是洛城文人津津樂道之處。
此時,白獅子貓在空中輕嗅着氣味,卻愕然發現,那氣味竟來自身後!
剎那間,白獅子貓渾身炸毛,正當它想要轉身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一團黑貓撲至它身後,一掌把它打翻了跟頭。
白獅子貓想不明白,怎麼幾個時辰的功夫,這手下敗將就翻身了,小小的身體裡,力量竟比自己還大一些。
身影交錯間,烏雲瞅準空隙將白獅子貓按在地上,團爪成拳,梆梆敲它腦袋,猛猛暴擊!
陳跡不知,烏雲驕傲,自然也有驕傲的本錢,它的戰鬥本能遠超同類,有着更加強大的戰鬥直覺。
哪怕力量相差無幾,白獅子貓也只有捱打的份。
白獅子貓開始嗚咽求饒,但烏雲哪管這個?這段時間它都不知道捱了多少暴打,雲妃來一次晚星苑,它就挨一次打。
復仇就在此時!
烏雲將白獅子貓掀翻過來,亮出一根爪子在白獅子貓胯下,猛猛一彈!
它長長出了口氣,一隻前爪踩在老對手身上,擡頭望月,意氣風發。
不過,烏雲總覺得還不夠解氣……
它又悄悄回到飛雲苑,將僕人放在偏房裡的點心全都舔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醫館正堂。
陳跡正在翻書,卻見黑貓邁着優雅的步伐回來,他好奇問道:“你剛剛去哪了?”
烏雲昂起腦袋:“凱旋!”
陳跡:“……”
還挺驕傲呢。
陳跡將書本合上:“去揍那隻白貓了?”
“懂我,猛猛揍!”烏雲腦袋昂得更高了。
“有被人發現嗎?”
“沒有。”
“揍死了嗎?”
烏雲遲疑:“……沒有。”
陳跡表情有些遺憾。
烏雲趕忙補充道:“但我把他們飛雲苑的點心都舔了一遍!”
陳跡點點頭:“那還行。”
“嘿嘿嘿。”
“嘿嘿嘿。”
正說着,後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陳跡轉頭便看見劉曲星披着一件襖子,探頭探腦的往醫館內打量:“陳跡,我剛剛聽見你在說話?你在和誰說話呢?”
陳跡沉默片刻:“我剛在自言自語,劉師兄還聽見什麼了?”
劉曲星納悶道:“貓叫聲,咱們院子裡好像進了只野貓,你有看到嗎?”
此時,櫃檯上早已不見了烏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