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再次爆炸
昏暗的街道上,世子與白鯉正低頭逃離紅衣巷,先往北逃,再往西折。 兩人不復從容與淡定,衣服破了幾條口子,頭髮也散亂下來。
兩人正氣喘吁吁跑著,忽聽身後一聲爆裂巨響,緊接著整座洛城都彷彿被驚醒了似的,家家戶戶的看門狗都在狂吠。
白鯉停住腳步,面露擔憂的回頭望著紅衣巷:“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這種響聲?”
世子想了想:“聽起來像是有人用了火器……我隨父親觀摩神機營演練火銃炮的時候,就是這種動靜。”
“火銃炮?!”白鯉心中一驚,轉身就要往安西街折返回去。
世子面色大變,趕忙拉住她的胳膊:“小祖宗,你幹嘛去?咱們可是好不容易纔跑出來的!”
白鯉回頭急聲道:“這火銃炮,會不會是在對付剛剛救下我們的那個人?那火銃炮的威力連大行官都要暫避鋒芒,他如何擋得住?”
世子也糾結起來:“按理說神機大營在百里外,若是沒有天大的事情,絕不會進洛城。而且,就算神機營來了,也不敢在城內擅自動用火銃炮啊。我猜應該不會是火銃炮,可能是其他東西……咱們回去救他?那位俠客救了咱們,咱們也不能狼心狗肺。”
“有什麼辦法能救他嗎?”白鯉問道。
世子思索片刻,咬咬牙道:“咱倆就這麼跑回去肯定救不下他,你隨我去千歲軍大營,找王叔調兵過來圍了紅衣巷。只要你我能說動王叔調千歲軍來,解煩衛再怎麼精銳,他也只有五百人!”
“我們能說動王叔嗎,他不見父親虎符是不會動的,”白鯉擔憂道。
“我給王叔磕一個,保準好使!”
白鯉:“……”
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世子趕忙拉著白鯉躲進黑暗的小巷中,並找來巷子裡的廢棄的竹篾籮筐將兩人罩住。
片刻後,解煩衛五百騎從巷外路過,整齊的斗笠、蓑衣、腰刀在月色下的石板路上,格外森冷肅然。
林朝青身旁,一名年輕人勒著繮繩行於身側:“大人,金豬此次會栽嗎?”
“不會,”林朝青平淡道。
“他擅自調動我孟津大營的解煩衛卻無功而返,一個景朝賊子都沒抓住,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將他緝拿回京?”年輕人疑惑道:“此事即便拿到內相大人那裡,也是我們佔理的。這些密諜司十二生肖行事囂張跋扈,抓他們便是爲民除害了。”
林朝青目視前方,雖騎於馬上卻腰桿挺直,宛如一杆長槍:“皎兔、雲羊在密諜司內沒有根基,辦了也就辦了。金豬不同,這些年他對內相大人忠心耿耿,且背後還有天馬迴護,單憑這麼一件小事動不了他。”
說話間,解煩衛漸漸遠去。
不知過去多久,世子確定巷外無人,這才摘去他與白鯉身上的破籮筐:“他們好像並沒有抓到人啊,我們不用去救人了。這人好厲害,竟然能在密諜司與解煩衛手中逃脫?”
白鯉猶豫了一下問道:“哥,伱認識那個救我們的人嗎,有沒有覺得他有點熟悉?”
世子尷尬道:“當時光想著如何逃跑了,還真沒仔細觀察……會不會是我以前結交的江湖人士,看我們有危險便出來捨命相助?”
說起那些江湖人士,白鯉頓時沒好氣道:“你結交的都是些什麼人,一有危險就自己跑掉了!肯定不會是那些江湖人士,他們都是假朋友!”
“也有不錯的……”
“反正以後我不會再給他們付酒錢了,”白鯉生氣道:“這些人喝酒時花錢如流水,吃要挑好的、酒也要喝好的,說起美食、美酒、美女頭頭是道,真到關鍵時候沒一個靠得住。我不是心疼錢,我是瞧不上他們的滿口俠義。”
世子撓了撓頭:“好好好,以後不給他們付酒錢……對了,你剛剛說那位救我們的俠客有些眼熟,你認出是誰了嗎?”
白鯉沉默片刻:“沒有,我也沒認出是誰。”
她心中其實有一個猜測,但她終究沒有將猜測說出來,而是選擇默默地把它埋在心裡,準備自己去小心求證。
白鯉拔下發簪,擡起雙臂重新束攏了自己的頭髮,這纔再次出發。
兩人一路東躲西藏的回到安西街,當他們遠遠看到靖王府的侍衛與匾額時,終於鬆了口氣。
白鯉沒有從後花園翻回王府,她忽然對世子說道:“哥,我們從太平醫館回去,那裡有梯子。”
世子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的驚訝道:“你今晚出來的時候還說,以後再也不走太平醫館了,絕不再讓陳跡小賊賺你的過路費,這怎麼又變卦了?”
白鯉翻了個白眼:“我不想翻牆了不行嗎?有梯子多方便啊。”
世子也翻了個白眼:“女人都這麼善變。”
兩人悄悄溜到太平醫館門口,正要將門拉開,卻發現門從裡面閂住。
白鯉思索片刻,開口呼喚道:“陳跡,陳跡,我們來給你過路費了!”
安靜。
沉默。
門裡沒人應答。
白鯉心中越發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她彎下腰,又對著門縫試探著喊道:“陳跡,這次給你十兩銀子!”
依舊安靜。
依舊沒人應答。
白鯉嘀咕道:“真的不在裡面啊。”
話音落,吱呀一聲,門開了。
白鯉一愣,緩緩擡起頭來,卻見姚老頭平靜的站在門口。
她尷尬道:“姚太醫,是不是打擾到您了?陳跡呢,他怎麼沒來開門。”
姚老頭面無表情道:“郡主和世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我太平醫館幹嘛?我老人家九十二歲了,經不起你們這般折騰。”
白鯉急中生智:“姚太醫,我和我哥身體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讓我們進去,給我們把把脈?”
姚老頭看了她一眼,竟隔著門檻,直接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脈搏。
片刻後,姚老頭說道:“腦子有病,治不了,請回吧。”
“您是不是號錯脈了,您讓我進去坐下來,再仔細號一號,”白鯉試圖從姚老頭身邊擠進門去,可姚老頭像是有預判似的,迅速將門合住。
哐噹一聲,木門緊閉。
姚老頭的聲音從門縫裡飄出來:“世子與郡主還是從其他地方回王府吧,再搗亂的話,待王爺回來了我一定會將此事稟報給他。”
白鯉還想敲門,世子卻拉著她趕忙離開:“走吧走吧,估計陳跡給我們借路已經惹姚太醫生氣了,我們別讓陳跡爲難,從後花園走。若姚太醫真將此事稟報給父親,恐怕你的月銀也要斷了……” 白鯉被扯著一步三回頭,目光一次次投向那扇緊閉的木門,卻只能放棄探尋真相的想法。
她心中疑惑:會不會是陳跡還沒回來,所以姚太醫幫忙打掩護?一定是這樣……
可如果真像解煩衛所說,密諜司並未抓住陳跡,那陳跡此時會在哪裡?
……
……
夜色下,陳跡正一瘸一拐的穿行在錯綜複雜的小巷子裡。
他慢慢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彎下腰,將右腿傷口外纏著的布條解下,再重新勒緊。
胸前和腿上的傷口正鑽心的疼,但今晚事情還沒辦完,他沒有時間停下休息。
陳跡擡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繼續往自己與烏雲約定的匯合地點跑去。
又拐過兩個小巷,卻見烏雲蹲在小巷子的牆簷上關心道:“你還好嗎?”
陳跡彎腰喘息著感慨:“金豬恐怕是尋道境的高手了,威力那麼大的爆竹都沒能炸死他,大行官的底蘊深不可測,這世界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恐怖一些啊。剛剛若不是有火藥傍身,我這會兒應該正在被押回內獄的路上了。”
烏雲再次喵了一聲:“我是問你的傷怎麼樣了?要不回去找你師父吧,先讓他給你治傷。”
陳跡搖搖頭:“不行,必須先殺元掌櫃。今晚密諜司圍捕金坊,若他以爲是我泄的密,此時恐怕已經在考慮如何殺我了……你現在能掌握他的行蹤嗎?”
烏雲答道:“他中午給其他醫館送完貨,下午便直接回到自己在通濟街的住處,之後就沒再出來過。”
白天時,元掌櫃趕著牛車來給太平醫館送貨,離開時便有兩隻狸花貓偷偷綴上,一直跟蹤對方。
方纔陳跡與烏雲分頭行動,便是讓它去尋那兩隻狸花貓。
陳跡皺著眉頭:“看來元掌櫃中午便知道金豬的圍捕計劃了……是誰透露給他的呢?是那十幾家醫館!烏雲,他都去了哪些醫館?”
烏雲搖搖頭:“狸花貓的腦子記不住這麼多信息,最多能回憶起一部分。”
陳跡思索著:“好吧,只要元掌櫃死了,誰給他傳遞過信息也不關我事了。”
說著,他扶牆起身,想要繼續趕路。
只是,今晚他先殺了六名密諜,又在重創金豬後飛躍一個個屋頂跑路,幾乎油盡燈枯。剛走兩步,便覺得腿軟了,有些走不動路。
烏雲擔憂道:“回醫館吧?”
陳跡搖搖頭:“帶我去他的住處,元掌櫃今晚必須死。”
……
……
通濟街歷來是商賈聚集居住的地方,與文人世家的門庭不同,這裡面前的石獅子一個比一個氣派,門前停的馬車一輛比一輛精緻,匾額門楣一個比一個高,生怕被鄰居比下去似的。
寧朝律法中,商賈與梨園戲子是不允許乘坐馬車的,得有秀才之上的文人身份纔可以。
只是近些年來寧朝的民間作坊越來越多,商賈也越來越多,他們背靠著自己的靠山,將貨車改成馬車,一旦被查便塞些銀兩糊弄過去,這項律法也漸漸成了一紙空文。
此時,通濟街一座府邸內寂靜如墓地,一個下人與僕從都沒有。
元掌櫃坐在正堂里門窗緊閉,明明已是深夜卻依然穿戴整齊,似在耐心等待著漫漫長夜消耗殆盡。
嗤啦。
他忽然聽見有奇怪的聲響從門外傳來,這嗤啦嗤啦的聲響,在午夜裡異常突兀。
元掌櫃面色肅然的站起身,緩緩靠近到門口,貼著門縫聽這聲音到底是什麼……
吱呀一聲。
元掌櫃看到有人從外面拉開了他的窗戶,丟進來一隻竹筒後,又細心的幫他把窗戶合上。
不好!
元掌櫃看著那快要燃燒到盡頭的藥撚子,當即便要破門而出,可門外似是被人用一根木樑抵住了,竟一時間沒有推開!
“找死,給我開!”
卻見元掌櫃含怒出手,雙掌在兩扇門上重重一拍,兩開的木門承受不住這沛然的力量頓時四分五裂!
這般境界的高手,哪裡是一扇門可以阻擋的?
然而元掌櫃將門擊碎後並未看見門外的人影,而是看見門外不遠處,還端端正正擺著一隻藥撚子已經燃盡的竹筒!
完了!
元掌櫃一時不知自己該進還是該退!
轟然一聲。
屋裡屋外的兩支竹筒同時爆裂開來,土硝、硫磺、木炭混合在一起劇烈燃燒,白糖在高溫下混合著火藥釋放出海量的氣體。
頃刻間,巨大的衝擊波在屋內席捲,裹挾著竹筒內的碎鐵片,將元掌櫃身上的衣物分割破碎。
又是轟的一聲,屋子的磚牆不堪重負,竟是再也撐不住屋頂的重量,無數灰瓦如山崩似的揚起巨大灰塵,將元掌櫃活埋在屋裡!
陳跡從院子角落裡閃身出來,耳鳴中,彷彿有巨大的金屬噪音在耳邊狂躁。
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警惕的看著那片房屋廢墟。
元掌櫃死了嗎?
先前那枚竹筒在空中爆開,火藥的威力並沒有充分發揮。
這次竹筒在屋內爆開,饒是元掌櫃已經破門,可威力依然幾何倍增。
陳跡心中不停的期盼著,死了,元掌櫃一定死了!
可是……沒有冰流!
陳跡踉蹌著走向廢墟,想要將瓦片扒開再補上一刀。
可他纔剛踉蹌幾步,卻聽哢的一聲。
那片廢墟竟突然拱了起來!
陳跡面色凝重的向後退去……元掌櫃竟然還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