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說:柔兒不要聽!父皇你幹嗎要再三地講這種話!可我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我只是摟着父皇不停的哭,最後苦累了也不知什麼時候睡着的,等我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因爲今天是大年初一,不用早朝父皇仍陪在我身邊。
見我醒來,父皇在我耳邊低語:“待會兒你母妃進來,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隨着父皇一聲招呼,衆人魚貫而入,母妃忙進來給父皇請安,看着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我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怎麼能把父皇的深情拋在腦後,怎麼能這麼對父皇!見我一直盯着母妃看,父皇捏了捏我的手。
我立刻擠出笑容,任由母妃給我梳洗。當天父皇就爲我上山的事開始做準備。
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無非是跟隨的人員的安排,因爲我不算師傅的正式弟子,只是以養病爲名的掛名弟子。依照師傅的意思,我上山後要更名,他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上飛雲山的事只限於小範圍的幾個近侍知道。至於別名我自然提出我前世的名字:秦妙兒。
一提出父皇和母妃都認爲是個好名字,這點毫無爭議地通過了。
跟隨我的人員父皇和母妃有不同的意見,母妃想讓從小帶我的奶孃和我的貼身侍女彤兒跟我一起上山,對於彤兒倒沒什麼異議,可是奶孃父皇不滿意,他另派了一個四十多歲英姿颯爽的女子跟着我,關於她的身份父皇昨夜已經給我介紹過,我知道她叫林芳,是父皇特地派來保護我的,她不僅武藝高強,略通醫術、廚藝還十分高超;父皇讓我叫她芳姨。我甜甜地叫了聲:“芳姨!”
母妃狐疑地望着她問東問西,說從沒在宮裡見過她,我撒嬌地搖着母妃的手:“聽父皇說芳姨曾經是皇祖母身邊的答應,皇祖母去世後芳姨嫁了人才離開皇宮,現在她的夫君英年早逝,因此父皇才把她接進宮,正好兒臣昨夜跟父皇講,要父皇給兒臣派個精通廚藝的嬤嬤跟兒臣一起上山,父皇就想到了芳姨!”
母妃笑着點了點我的額頭:“你啊,就想到吃!”然後望着芳姨淡淡地笑了:“原來是陛下的故交。如此本宮就放心了。”
我故作天真的歪着頭對芳姨笑道:“芳姨,今日我們的午膳就由你來準備囉。”
“奴婢遵旨!”芳姨畢恭畢敬地答道。
不一會兒,芳姨就把午膳燒好,如果說這之前母妃還有懷疑,芳姨的廚藝徹底征服了她,她看芳姨的眼神溫柔多了。
父皇吃得很少,我不停地爲他夾菜,見我哀求的眼神,父皇勉爲其難地吃了幾口道。
接下去的日子,除了早朝,我幾乎每時每刻都粘着父皇,母妃以爲我是因爲要上山學藝,捨不得父皇,也沒多想,只有我們父女自己知道,我們是在珍惜這屈指可數的父女團聚的日子。
這幾日我們誰也不說別離,誰也不提江山社稷,無論什麼時候無論誰進來,看見的總是父皇臥牀休息,我坐在他的牀上給他講笑話、猜謎。父皇爽朗的笑聲經常傳到殿外。
可是父皇的身子還是一日不如一日。原本英俊清秀的面龐深陷了下去,面色發暗。我已經是二十四小時陪在父皇身邊,終於在上元節前兩日他昏迷不醒了。
上元節那天,最後的時刻終於來到,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可這一天真的來了,我才發現我還是接受不了。當父皇緊握着我的手慢慢鬆開,我覺得天都塌了下來。想到從此以後我跟父皇陰陽兩隔,奈何橋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那份錐心刺骨的痛是如此的深入骨髓。我嚎啕大哭、死死地抱着父皇的遺體不讓任何人碰。
母妃哭着摟住我,被我甩開,很想罵她:你哭什麼,父皇死了不是如你的意了,你可以跟你的情夫,雙宿雙棲了!可我知道我不能!我只是哭得更傷心了。
最後還是蘄親王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丫頭,別忘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立刻清醒了許多,偎在他懷裡低聲啜泣,母妃又走過來哭着摟住我:“柔兒,你還有母妃,還有母妃啊!”是啊,我還有她,可她是我的依靠嗎?我還能相信她嗎?
緊接着就是父皇的入葬大典。大典的同時:作爲父皇唯一的子嗣:才一歲不到的三皇子陳晉毫無爭議的繼位爲帝,史稱秦獻帝,季語蝶榮升爲皇太后,因帝尚年幼,由燕太尉任攝政王輔政。
從父皇離去的那一刻,多少個夜晚我無數次被心底那種痛徹心肺的絕望折磨的無法安眠,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換回我最親愛的父皇,可他終是永遠的離去了。
入殮那天我披麻戴孝地跟隨母妃,哦不,現在是母后了來到皇陵,父皇陵寢的地宮隧道很長。地宮分爲前後兩層,各有考究的石門。第一層是享殿,共三間。殿內陳設各種祭器,正中是石香案,兩旁排列着用五色綢緞製作的侍從宮人,殿內還有幾個大紅箱,箱內存放着父皇生前使用的器物衣服等。中間掛二盞“萬年燈”。第二層石門內是安放棺槨的大殿,共九間。內有石牀,高一尺五寸,闊一丈,上面安放着父皇的棺槨。父皇棺材運到後先停放在祭棚之內,棚內陳設了豬、羊、金銀紙紮等祭品。燕羿諄和大家一起舉哀祭奠,然後由燕羿諄領着伕役進地宮,將父皇的棺槨安放到石牀正中,點起“萬年燈”,關閉石門,石門關閉的那一刻母后居然哭得昏了過去,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拉扯着我的心臟,以至於我無暇顧及母后是真的哭得昏過去還是裝裝樣子。
看着裝模作樣在父皇陵前主持儀式的燕羿諄,我跪在父皇的皇陵前暗暗發誓:燕羿諄,燕羿諄!今日你讓我嚐到的痛,他日我要百倍的還至於你身上,這筆筆血債我記住了。
突然我感到有人輕拍我的背,一回頭是司馬祺,他滿臉關切地望着我:“柔兒,你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起來吧!”
我淚眼婆娑地望着他:“你就讓我多陪陪父皇,你知不知道這裡面躺着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司馬祺摟住我,柔聲安慰:“我知道!我知道!可活着的人總還要活下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我的天塌了!”我搖頭哭道。
聞言他把我摟得更緊了,輕吻我的髮鬢,在我耳邊低語:“我會幫柔兒撐起一片天的!相信我!”
我懵了,他在吻我?還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向我表白嗎!可我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這些。
父皇入葬後,遵從父皇遺詔:我跟隨師傅東劍上山學藝。遺詔上還特地交代:爲了讓我安心學藝,學成之前不許我離開飛雲山。
母后對這個遺詔頗爲不滿,嘀嘀咕咕了好幾遍,說什麼,平日裡也就算了,難道連逢年過節也不能回來探望嗎?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這份遺詔顯然很符合我們的攝政王大人的心意,他卻說:先帝的遺詔豈有不遵從的道理。
如此一來母后也無話可講,安置完一切,母后含淚送我上了馬車,再三交代跟隨我的彤兒和芳姨一定要小心照顧我。臨行還給我的掛名師傅孟輝然行了跪拜禮。
說實話,在母后跪在孟輝然面前那一刻,我心軟了。我也跪在母后面前緊緊地抱着她,就算她對不起父皇,對不起全世界,可她是真的愛我,她對我的舔犢情深決不是裝出來的。可我不知道將來我們母女會怎麼樣,不敢想也不願想,我只知道此刻我們母女的心是緊貼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