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並不說話。相交半年多,他接觸到的蘇晴,從來都是平平淡淡帶着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的,又哪裡像今天這樣冰冷的看着他過?心裡微微一驚,趕緊遣了衆僕役,問道:“不知道先生這是怎麼了?”
蘇晴道:“今年天氣那麼冷,想來四王府的梅花一定是開的很好了。冰魄鵝黃,這京中也只有四殿下這裡纔有吧!”
6雲摸不着頭腦的問道:“冰魄鵝黃,沒錯,是隻有我這四王府中才有,先生想看麼?”
“不僅想看,還是想喝兩口冰魄鵝黃做的酒了,聽說這酒意綿長,而且入口香醇,自有一番風味,與旁的酒有很大的不同。只是聽說這酒向來難調,往往一片梅林只能制的兩盅酒,不知四殿下肯不肯?”
6雲笑道:“有什麼不肯的?”於是吩咐了下人在梅林備下了酒,邀了蘇晴慢慢的踱了過去。
冰魄鵝黃,黃梅雖然少見,但是黃中透着晶瑩的梅花就更少了。而冰魄鵝黃做得酒,在入口吐納之間自留一股芬芳,而且制的難得,故而更顯珍貴。蘇晴與劉仲立在梅林之中,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邊晶瑩的嫩黃。陣陣清香隨着清風送來,引得人心曠神怡。
蘇晴伸手挑起了一枝黃梅,而後摘下一朵小花,將花瓣一瓣瓣的撕下來,眼裡的陰影越重。待得下人們準備好了,這才與劉仲一起坐在亭子裡慢慢的品酒。煮熱地梅花酒散的香氣比的梅樹更加香烈。劉仲替蘇晴斟了一杯,而後道:“蘇先生請。”
蘇晴端起酒樽細細的抿了一口,感受着留在脣齒之中的芬芳,半晌之後擡起頭看向劉仲,笑着問道:“好酒,只是不知道這樣的酒,伊木來可還喝的慣?”
劉仲聞得,眼瞳猛的睜大。神情僵硬地看着蘇晴,然而卻在一瞬間又掛上了與剛纔無異的笑容,“伊木來?就是那個蘇先生與6雲搜尋了一天一夜的人麼?先生說笑了,我可從來都沒見過他。”
蘇晴卻懶得再同他繞圈子,徑直問道:“四殿下,這冰魄鵝黃是你這裡纔有的,沒錯吧?這冰魄鵝黃做得酒,現在也只有你有。不是麼?”直直的看着劉仲,目光嚴肅的看着他,而後說道:“四殿下,青自問對你竭盡心力,不敢有半點掩瞞,但是四殿下,如果你對青還要藏着掖着,青就該反省了。難道青不值得殿下你信任麼?”
“蘇先生此言過重了。”劉仲淡淡的道:“蘇先生如何對我,仲自有眼睛看的很清楚,先生待我之情,仲怎麼會不感恩戴德呢?話至如此,我也不瞞先生,沒錯,我是見過伊木來。”蘇晴死死地盯着劉仲,問道:“他來找你做什麼?你們又是怎麼認識的?”
劉仲道:“我先前也並不識得他就是伊木來。那天他突然來至我府中。自道身份。說有事與我謀商。我也是詫異了好久。”
“你們說了什麼?”
劉仲擡頭看了一眼蘇晴。而後舉手沾了一滴酒。在硃紅色地案桌上寫下兩個字:“聯合。”
蘇晴詫異地看向劉仲。稍加思索。再問道:“是誰地意思?”
劉仲撇了撇嘴。吐出一個字。“他。”
蘇晴輕輕一笑。不屑地說道:“他這是準備謀反了?先奪單于之位。而後再與中原修好?”
劉仲頷。“沒錯,他就是這樣的意思。”
蘇晴斂目。而後微微蹙眉看着劉仲,從什麼時候起,連伊木來這樣的外人都能看清長安地局勢了呢。如果是這樣,那那些自恃聰明的皇子與他們的謀臣麼,又會怎樣看待劉仲?
劉仲見蘇晴神色不豫,於是問道:“先生在想什麼?”
“我在想,伊木來爲何找你?如果說是他看清長安局勢,那麼難道殿下不覺得奇怪,爲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其它的皇子們都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反而很是安靜呢?”
劉仲一愣,“我問過他,爲什麼會選我,然而他卻說,大勢所趨。我只道他聰明,卻沒有想到其它的。”
蘇晴道:“你們見面的事情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劉仲搖着頭道:“不是很清楚,我這邊除了蘇先生你,自然沒有輕易走漏什麼消息,然而蘇先生你能憑着冰魄鵝黃找到我,有沒有其它的人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蘇晴恨恨的罵道:“糊塗。這若是別人設的圈套,你擔當的起通敵賣國地罪名麼?”
劉仲輕輕一笑道:“蘇先生不用擔心,伊木來來見了我之後,我還帶着他去見了另外一個人,蘇先生猜是誰?”
蘇晴微微一愣,“你帶他去見了聖上?”見劉仲點頭,蘇晴無力的看着他,而後問道:“你別賣關子了,事情肯定有了變化,是與不是?”
“蘇先生果然厲害。”劉仲說道,“伊木來跟我說,他此次本來是要設計陷害與我,然而卻臨時改了主意。難得二哥與七弟聯手,但是他們不做動作就好,若是一旦有所行動,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自挖墳墓,自毀根基罷了。”
蘇晴重重的哼了一聲,“伊木來向來不值得信任,臨時變卦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難道殿下就不擔心,此刻他可以臨時變卦背叛二殿下與七殿下,殿下你就不擔心萬一哪天他又心血來潮,背叛了你們之間的盟約麼?”
“蘇先生,人世間最輕渺最不值得信得就是人言,我又怎麼會掉以輕心呢?只不過是如今既然利益一致。他向我示好,我又何必拒之門外?況且現在太子新喪,我朝上下君臣皆有些心神不穩,而匈奴那邊也是剛剛有些平定,此時若是開仗,只怕對大漢對匈奴都沒有什麼好處。
仲還記得前些日子先生同我說,匈奴新定,唯恐他們品定內亂之後就要揮師南下。與我大漢開戰。然而現在照此看來,匈奴也是準備找個時機好好休整一番。這纔派個人來我大漢籌謀,希冀我大漢朝綱震盪,無法冷靜的應對他們。
顯然二哥七弟也是存了滅我的心思,這纔跟他們密謀設計於我。然而他們千算萬算,卻少算了伊木來會臨陣倒戈,投奔於我。先生,你說好笑不好笑?”
蘇晴凝眸看着劉仲。輕聲問道:“你很傷心?”
“傷心?”劉仲笑出了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與他們是親兄弟,然而爲了一己之私,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設計於我,蘇先生,你不覺得好笑麼?什麼父子,什麼兄弟,在黃泉面前。慘淡輕薄地連一張紙都比不上!談什麼手足情深,父子天倫,在皇家,只是癡人說夢!”
蘇晴將手中的酒杯一舉,而後全數潑在了劉仲臉上,厲聲道:“早該看清楚地事情,你現在又在什麼牢騷?如果你連自己的心意都無法堅持地話,這場戰爭,你還是早早的舉起白旗投降便是。”
劉仲被他潑的一愣,而後繃着臉悶聲問道:“你竟然敢潑我?”
蘇晴道:“殿下。不要被你地情緒矇蔽了心智,搗亂了你的思緒。你剛纔說的話,不是全不在理的,然而到了最後,你已經迷失了方向。
殿下可知道八年前的郭郡一役?當初楚安弁老將軍設計莫丹達,用的也是深入敵營密謀商榷,然後引得莫丹達輕騎至甕城。而後一舉殲滅。然而這個計策之所以能夠成功。還少不了一個人的推波助瀾,你知道那是誰?就是我們剛纔談論的伊木來。
殿下可知道莫丹達同伊木來是什麼關係?父子!伊木來爲什麼能接掌莫丹達地軍力?因爲他夠狠。他作爲內應,明知道郭郡是設計莫丹達。請君入甕,然而卻不動聲色,甚至還報出消息同郭郡軍民一起欺瞞莫丹達,使得莫丹達身陷敵營,身死人手。
而後他趁着郭郡軍民一時的麻痹大意,再設計放入匈奴兵進入郭郡,郭郡不敵,他下令屠城,這才使得郭郡萬餘軍民皆喪其手。
而那年,伊木來才十二三歲。他那時尚能撇開一切,只看中一個目的,爲什麼殿下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到如今還三心二意,踟躕不前?”
劉仲也上了火氣,怒道:“那麼你要我怎麼做?難道也要我像他一樣冷血無情,無信無義麼?”
“錯!”蘇晴立馬否決道:“恰恰相反,我希望殿下做的是一代仁君,我希望殿下能永遠保持着一片赤子之心待天下萬民。然而在此之前,殿下還必須學會保持自己頭腦的清醒,並且要無時無刻的保持清醒,不要被任何東西蒙蔽了心智!
如今殿下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既然走了這一步,就不要再有任何的猶豫。該狠心的時候就要鐵石心腸,可是殿下你到現在還在爲他們傷心,被他們左右,你又要如何完成大業!”
話說地很狠,震盪的劉仲只能癱軟的坐在地上,說不出隻言片語。約莫過了半刻鐘,他才怔怔的說道:“蘇先生,教訓的對。是我糊塗了。”
蘇晴舒了一口氣,而後道:“然而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你還帶了伊木來進宮,你們到底籌謀了什麼,快與我說。”如果可以,蘇晴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將事情的展帶離她設定的軌道。
劉仲嘆了一口氣,而後緩緩的將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蘇晴,原來伊木來原本跟二殿下七殿下設定好劉仲私通外邦,可是伊木來如今變卦,反而讓劉仲得了機會之爭二殿下七殿下誣陷之罪,若是劉仲夠狠,中間還可以再使些手段反將一軍。
後來劉仲又將伊木來帶於靈帝面前,與靈帝細細地談了很久,這才離去。蘇晴這才明白,爲什麼靈帝如此戒嚴,卻還是搜查不到伊木來的行蹤,靈帝的戲,未免也做得太好了。
蘇晴道:“不論事情如何展,你都不可小看了伊木來,既然你們已經做好打算,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不過該防的還是要防,千萬不要被他三言兩語敷衍了過去。今天我來找你的這件事,不要再與外人說。”
蘇晴說完,就起身告辭,然而就在蘇晴剛剛踏出四王府大門幾步,就聽見後面吵雜額聲音響起,蘇晴暗暗嘆了一口氣,其實劉仲,已經用不到她來再爲他籌謀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