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是喬安琪的舊相好,又是喬安琪家女傭的兒子,他想要作案的話,便利條件可是太多了!想到這裡,周曉京記起一個細節,孫媽媽在被訊問的時候,絲毫沒有提及孫志虎與喬安琪的情況,這裡當然有孫媽媽確實不知情的可能,然而是否也有孫媽媽替兒子打掩護的可能呢?
周曉京斂容道:“無論如何,孫志虎的名字被人冒着極大的危險撕掉,這一點就很不尋常,就算他有不在場證明,咱們還是要去會一會他。”
霍雲帆頷首表示同意,他負手在辦公檯後徘徊幾圈,顯是仍在思索一些尚未解開的問題,但剛纔一直凝重的神色卻是漸漸開朗了。
霍雲帆習慣於沉思的時候一支接一支的抽菸,這時就又憑着慣性摸出了鍍金的煙夾子,剛抽出一支菸來,忽然手勢頓住,戀戀然又悵悵然地瞧了一眼夾子里昂貴的呂宋雪茄,狠狠地合上煙夾子,順手拋給了小馮,乾脆道:“送給你了!”
小馮大吃一驚,明鏡的職員誰都知道,霍朗神探嗜煙如命,沒有菸草的芳香簡直無法思考,多年來,他非呂宋雪茄不抽,無論去那兒都會帶上那隻名貴的純銀鍍金的香菸夾子,此時竟然毅然決然地把心頭好拋給了小馮,還真是太陽從西邊兒出來了!
金櫻藤咯咯輕笑,道:“能讓咱們霍先生狠下心腸戒菸的人,本事可真是不小,我猜除了霍先生的高堂,沒人有這個神通!”
霍雲帆有些不悅地瞧了一眼金櫻藤,笑道:“金小姐這般通透的人真是世間少有,你只要知道這世上有人有這個神通讓我戒菸就成了,至於是什麼樣的人,那倒也不必再費心思猜了!”
霍雲帆這話綿裡藏針,對一位小姐來說也算是不太客氣了,不想金櫻藤竟似渾不在意,波瀾不驚地笑一笑,仍舊巋然不動地坐在那裡。
霍雲帆也不去看金櫻藤,走到小馮身邊,悄悄叮囑幾句,小馮聽了詫異地看了看霍雲帆,接着點點頭,明鏡的職員個個都是知情識趣兒的人尖子,見霍雲帆如此,便知上司一定是有重要任務交給小馮去查,誰也不肯多問。
霍雲帆走回來時,趁着經過周曉京面前的工夫,不着痕跡地斜眼兒瞧了瞧周曉京旗袍裙裾上零星地繡着的幾朵白蓮,如暮春時節荷塘裡新發的菡萏,映襯出她曼妙的身姿,如迴風流雪,心想,這件旗袍做得很好看,兩條白玉似的胳膊從短袖夾旗袍裡伸出來,如兩段嫩生生的白蓮藕,若是原先在埃克塞特大學時,他是定要摸上一摸的,可惜如今連多看一眼也要費點心機。
周曉京當然不知道霍雲帆這些心思,她一心只在案子上,說道:“事不宜遲,不論孫志虎有沒有不在場證明,咱們都要去查一查才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退一萬步說,就算孫志虎沒親自下手,恐怕他與本案也脫不了干係!”周曉京儘快將話題扯開,免得旁人再盯着霍雲帆戒菸的事不放。
參與案件調查的衆位同事都同意周曉京的看法,霍雲帆也認爲對孫志虎的調查很可能是解開真相的一把鑰匙,於是決定帶着周曉京親自出馬。
與此同時,原先分派的四路人馬則繼續他們先前的工作,以求能查出更重要的線索,另外霍雲帆還特意叮囑了,要幾個職員特別盯住焦文元,只要這個人一回浦江,霍雲帆就要在第一時間去會他。說幹就幹,明鏡的工作效率向來很高,外面風大,周曉京在出去辦案之前,又在身上加了件淡黃色的開司米披肩,去更衣室取披肩的時候,恰巧在走廊裡碰到了方原,雖然對於喬安琪屍檢已經基本完成,方原還要決定再去警務公所的太平間去看看,試圖發現新的線索。
周曉京肚裡暗暗好笑,這個方原,如果拿出工作的一半精神來追女孩兒的話,嬌俏可愛的四喜早就被他追到手了。
周曉京叫住方原,笑道:“姐姐有個提議,你可別怪我說話直啊!”
方原雖然與周曉京只接觸過幾天,但看到周曉京工作勤懇,和藹可親,因此對周曉京印象極好,又兼她比自己大着幾個月,對周曉京很是敬重,於是笑道:“周姐姐有什麼指教,只管說!”
周曉京揚了揚入鬢的長眉,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我看方纔開會時,沈小姐很替你說了不少話,”周曉京才說到這裡,方原的臉先已紅到了脖根兒,周曉京道,“雖說沈小姐一向心懷正直,與人爲善,可是最好你也請她吃頓飯,只當是同事們之間親近親近!”
聽周曉京說到“親近”二字,方原由額頭至脖頸如都醉如酡顏,周曉京好笑地想,這個方原,難道是由前清的道學先生開蒙的,怎麼比個姑娘還靦腆?
方原木木訥訥地道:“周姐姐說得一點不錯,請沈......沈小姐吃頓飯,真是理所應當的,可......可是......”
周曉京明白了,如他這樣內向的男生,若是單獨請女孩子吃飯,到時候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周曉京便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笑道:“哦......我知道了,沈小姐是個姑娘家,難保不會靦腆,”一拍手,道,“這樣好啦,你若是不嫌棄,我便來蹭你一餐晚飯如何?”
方原猛得擡頭,驚喜道:“這樣極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耽誤您的時間?”
周曉京笑道:“都是同事,何必客氣?不過約沈小姐的話,可是要你親自去說的!”
方原微一猶豫,看到周曉京充滿鼓勵的目光,頓時增了三分勇氣,使勁點點頭,道:“嗯,那是一定的!”
周曉京拿了披肩,又想着霍雲帆今天不過穿了一件香港花綢衫,一條淺湖色綢褲,想必衣衫單薄,又替他取了一件醬紫芝麻地一字襟珠扣小坎肩,才喜滋滋地走出明鏡,她和霍雲帆相約在對面的電車站會合,離着霍雲帆還有七八步遠,就只見那人臉上浮着壞壞的笑意。
沒等周曉京開口,霍雲帆就笑道:“咱們週二小姐覺得做福爾摩斯不過癮,又要兼職做紅娘了!”
周曉京輕蹙蛾眉,道:“你躲在一邊偷聽?這個習慣可不大好吧!”
霍雲帆佯作怕怕地一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我不過是碰巧要去更衣間,結果看到你正在當愛情諮詢專家向方原面授機宜,所以就決定不打擾你們了!而且,我看見你也去了更衣間,就知道你會幫我取一件衣服下來,因此就更不必再走一趟更衣室了!”
周曉京下意識地瞧了瞧胳膊上搭着的絲棉坎肩兒,撅着嘴兒甩給霍雲帆,總之這傢伙哪一次不氣她便會渾身不舒服。
霍雲帆卻又說到方原的事情上去,道:“反正你們三個也不會多着我一個,不如我給方原一個賄賂上司的機會,也去蹭他一頓飯好啦!”心想,到時候方原約了沈四喜,當然是要給他們一個獨立空間談談心,建立建立感情的,自己就可以順手牽羊地撈走周曉京,與心上人一起倚欄觀月,重溫往昔美好時光了。
這樣的心思,就算能瞞過全世界的人,也瞞不過周曉京,周曉京水盈盈地美目一瞪,堅決道:“不行!”
霍雲帆瞧着她橫波似的雙眼,如秋波流慧,似嗔而喜,不禁心頭癢癢的,恨不得立時低下頭去吻她,周曉京見他目光有異,扭頭看別處,淡淡道:“電車都要溜過去了,你也仔細盯着些!”
霍雲帆這幾次與周曉京出門查案,都主動要求乘電車而不是開私家車,實則是希望多一些等車的時間,好與心愛的女人多片刻廝守,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電車亦有不好處,如果是在私家車裡,剛纔就可以吻她了,就算周曉京會生氣,但女人的感情向來撲朔難解,或許會令她想起在埃史塞特大學的甜蜜日子,也未可知。
下次一定要開車載她。
孫媽媽的家住在弄堂裡,房屋雖然不少,但鱗次櫛比,擠擠挨挨,稠得攪成了一鍋粥,背陰處生着綠苔,如結過疤的傷口,屋子四匝被茂密的法桐樹圍了個密不透風,還沒走到跟前,先就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溫和通透的暮春,在這種擁擠的環境裡被蒸騰出初夏的炎熱。
離弄堂不遠的兩叢矮樹底下停着兩輛坤車,一輛嶄新,黑漆的車身上漆着五彩的鳳凰,一輛略舊些,車身點綴花草。水門汀的公用水龍頭邊站着一位小大姐,正在就着自來水洗腳,一個男人光着膀子倚着門框翻看晚報,旁邊坐着一位穿粉紅色綴小碎花睡衣的婦人,正在依依呀呀的哄孩子。
這兩人看起來是一對夫妻,霍雲帆緩步走近,對男人說:“請問孫志虎先生在嗎?”
那男人立即警覺起來,同妻子交換了一下眼神,女人會意,便問道:“你們找我小叔子有什麼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任務完成了~頭好痛,親們給撒個花,捧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