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睡和迴避,在圖袁弘對她的寬容面前,顯得已經齷蹉不堪了,江媽再也無法忍受良心的折磨,打算要交代了一切。
江媽張開眼睛,打算從牀上坐起身來,可是下半身的麻藥還沒有消退,整個動作做起來,非常的遲鈍。
圖袁弘在一旁,看了心裡直嘆氣,想着心裡難過,又何必拿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呢。
於是他也上前幫忙將多功能病牀搖了起來,又疊了枕頭,讓江媽靠着能舒服點。
江媽向圖袁弘投去感激的目光,不過對上了圖袁弘的目光以後,她立馬就又低下了頭。
圖袁弘無奈,爲了刺激江媽能夠更直白的把心裡藏着的心事說出來,他乾脆將椅子搬回了原地,佯裝着就要離開。
嘴裡面安撫着江媽說,“你腿上的傷,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又縫了針,總之你好好養着,醫藥費你不用擔心!”
邊說話,圖袁弘的腳步,已經往門口處去了。
“老爺子!”江媽才一開口,眼淚就止不住的落下來,抿着嘴,她深深的嚥下由胸口升起的來悲傷,“老爺子,我對不起少爺,對不起圖家對我這麼多的照顧......”
圖袁弘停住了腳步,背對着江媽,嘆氣出聲,“其實,說實話,要是換了其他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們早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了。就是因爲是你,所以一直就在等你開口,因爲不論是少慕,還是薛黎,他們都想知道,你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我......”江媽欲言又止,這時候,圖袁弘轉過身來,以一種看不懂是什麼情緒的眼神,就那樣注視着她,這樣的眼神似乎滿滿的都是信任,讓她很安心。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已經造成了相當惡劣的影響,再隱瞞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
所以江媽骨氣了勇氣,放下心裡面的戒備,爲的就是挽留住老爺子此時此刻的眼神。
“那年我要尋思,被您給救了下來,您問起我的身世,我......我沒有說實話。”
事情要牽扯到江媽被圖袁弘救下來的那一年。
那時候的江媽說自己是年輕的新寡,帶着一個總是惹是生非的自閉症女兒,因爲貧困以及勞累,讓她覺得繼續活下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這讓圖袁弘覺得她非常的不容易,於是收留了她在圖家做幫傭、保姆,一坐就是十幾二十年,帶大了圖少慕和薛黎,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爲了圖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我的丈夫,”江媽回憶起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面部表情已經扭曲在了一起,非常的痛苦,但是她的痛苦裡,帶着深深的內疚,比起出賣了莫栩涼從而讓圖少慕對她反感時候所蒙上的內疚,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丈夫,不是說已經死了嗎?”圖袁弘清楚的記得,當初的江媽是這樣告訴他的。
江媽一聽,老爺子還清楚的記得她說的話,這下子就更愧疚了,只要這頭,一雙手捂住胸口,就哭出了聲音。
“老爺子,我真的是,辜負了所有對我好的人,您,少慕,薛黎,還有我丈夫......”江媽拍打着胸口,一字一句,緩慢的訴說起了,她嘴裡所謂的辜負。
其實,江媽的丈夫還活着,而且這個人,是莫栩涼非常熟悉的一個人,他就是歐陽雪家的老管家楊叔。
還記得歐陽夫人病危的那一次,楊叔來到了圖家老宅門外的情形,江媽對於見到楊叔,非常的不自然,且一再強調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們兩個其實認識。
“還活着?”圖袁弘挑了挑眉,往回走,然後在椅子上坐下,“既然還活着,爲什麼這麼多年你們不見面,也不介紹我們認識呢?”
“他是還活着,可是我們已經離婚了。”
“哦!”圖袁弘這算是明白,爲什麼江媽當初要帶着孩子一起尋死了。
在那個時代,女人離了婚,是一件世俗所不能容忍的事情,更何況她的女兒還是一個自閉症兒童,脾氣暴躁起來,當父母的的確會心如刀絞。
“只是照你這麼說,難不成是因爲孩子是一個自閉症兒童,所以你丈夫就和你離婚?”
封建思想裡的人,重男輕女嚴重到可以決定一個女人,在一個家庭裡是一個什麼樣的地位。
江媽生下的是一個女兒,而且女兒又和普通小孩不太一樣,要是因爲這件事情而離婚,倒是能解釋的通。
誰知道江媽居然搖頭,搖頭之後,更是一個嗚咽,倒是讓人覺得背後更有隱情的感覺。
江媽自顧的哭泣了一小段時間,隨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我小時候,有個青梅竹馬的發小,他就住在我家隔壁。從小我和他就在一起,不管是幹粗活也好,還是做其他的,只要能湊在一起,我們就沒有分開過。那時候年少懵懂,也都彼此給過約定,等到了合適的年紀,就結婚生子過一輩子。”
可是歷來婚姻大事,即便到了現在說是婚姻自由的時代,父母也忍不住要插一腳,江媽的父母也是這樣。
江媽和發小的感情日漸深厚,到了適婚的年紀,江媽的父母自然是看不上比自家還窮的發小家,反而是挑中了楊叔,不管江媽的反對,就和楊叔家裡,把親事給定了下來。
好在楊叔和楊叔的父母還比較開明,也不打算一定親就結婚,而是把江媽接到了家裡,說是給小兩口培養感情。
這培養感情的時間裡,江媽爲自己的感情執着,從來也就不接受楊叔,一心就惦記自己的發小。
然而楊叔卻是越來越喜歡江媽,看江媽如此堅定自己的感情,也不好再拆散人家,就打算和家裡商量,打算取消這門親事。
然而江媽那個時候,一心就想着自己的愛情,想着將自己交給發小,於是和楊叔培養感情的時間,她私下裡溜出去和發小見面,也因此兩人發生了關係,幾次下來,江媽發現自己懷孕了。
江媽信賴楊叔,就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了楊叔,請他幫忙務必取消婚約。
楊叔爲了保全江媽的聲譽,只說是不喜歡江媽這樣類型的,硬是要取消婚約,害得他還被父母吊起來打了一頓。
見楊叔那邊失敗,江媽想着自己也不能懷着別人的孩子嫁給楊叔,於是準備和發小私奔。
然而誰知道,約好私奔的那天晚上,江媽在約定的地方等啊等,等了一夜一天,也沒有等到發小來找她。
最後卻等到了楊叔帶着大棉衣找到她,告訴她,他的發小,昨天夜裡,和他爸媽舉家搬走了的消息。
到現在,江媽也不知道自己那心心念唸的發小爲什麼要搬走,拋棄了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事情回憶到這裡,江媽都已經咬緊了牙齒,不知道是恨,還是悔恨。
“就那樣,我所期待的歸宿一夜之間,徹底消失在了我的生命裡,要不是肚子裡的孩子,我都會以爲我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發小,也沒有自己要堅持的愛情。然而一切都是真的,我未婚先孕,孩子的父親卻消失了......”
就在江媽得知發小已經離開,就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抱着楊叔送來的大棉衣,嚎啕大哭,幾度就要背過氣去。
她不能在那樣的社會背.景裡,未婚生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而那時候想要將懷上的孩子打掉,卻也不像現在這麼方便,而且要是被知道了,後果會相當的嚴重。
“那個時候,我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去死,帶着肚子裡的孩子,還有對我那個發小的恨,去死,纔是解脫,然而老楊卻攔下了我,就跟老爺子你當年攔住我的時候一樣。”
圖袁弘蹙着眉頭,默不作聲,就由着江媽將過去的一切都說出來,這樣她也能將那些鬱結在心底裡的情緒發泄出來。
然而就在江媽將她訴述的人物轉至楊叔身上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一些欣喜,夾帶着嚐到幸福甜頭的懷念,整個人也就平和了不少。
那是一個隆冬,江媽在江邊嚎啕大哭,痛訴發小的不是,最後決心要往還結着薄冰的湖心趟過去。
她纔剛下水,就被身後的呼喚給制住了腳步。
楊叔氣喘吁吁且心急如焚的衝上前,將江媽從誰了拖出來,對着她就跪下了,“都是我的錯,我要是能夠再男人一點,就不會讓你出這樣的事情。”
楊叔的意思是,如果他能學着別人家的男人霸道一點,就能對江媽這個未婚妻管得嚴一些,這樣江媽就沒有辦法出去私會發小,也就不會出現懷孕的事情。
那個年代的愛情,不如現在花裡胡哨,但是一個男人,將一個已經訂婚了卻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的過錯,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那是表達愛最直接的證明。
江媽哭得眼睛紅腫,想着明明是自己的錯,卻讓楊叔給自己跪下了,自己也連忙跪下來。
“這是我自己犯的錯,和你無關。像我這樣沒皮沒臉的女人,明明和你訂了婚,卻還把自己交給了別的男人,簡直豬狗不如,就我這樣的,真的死了纔好。”
“死什麼死?”楊叔當時就喝住了她,男子氣概了一把,“怎麼說你都已經定給我了,我們家禮錢也給了,現在你就是我的人了,想要死,由不得你自己說了算。而且,你現在肚子裡還有一條小生命,你要死,也得問問你肚子裡的孩子,願不願意陪你一起死。”
“這孩子本來就應該有。”江媽捂着臉,又哭了起來,一陣之後,她越想着拋棄自己的發小就越生氣,奮力的拍打自己的肚子,巴不得將孩子從肚子裡給拍下來。
“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要這個孩子,我恨死了這個孩子,恨死了我自己.......”
“孩子都已經在你肚子裡了,還怎麼不要?”楊叔抓住了江媽的手,制住了她的瘋狂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