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碧珠的那番話起了作用還是我的潛意識裡存在着這個意願,當站在黑暗之中遠遠望着照影殿時,我忽然,忽然很想進去看一看他,天有不測之風雲,也許過了今夜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照影殿中寧靜一如既往,果然時不時有風颳過,卻始終輕輕柔柔,似帶着無限依戀,空氣中彷彿又飄來淺淺的紫茉莉香,我閉上眼睛,亞飛,是你嗎?你一定不希望我以身試險,可是對不起,這是我一開始就做好的選擇,決不會變,也許,我很快就會見到你了呢。
身後忽地傳來輕微的異響,我心中倏忽一動:“誰在外面?”
伴隨着“吱呀”一聲門開的聲音,一個蹣跚的身影走了進來,看了看我道:“原來是聖主啊,大半夜的我還以爲是誰呢?”
我聞言垂眸,因千露死得悽慘,所以照影殿中時不時會傳出些駭人聽聞的事來,平素夜裡當值的只有蕭婆一個人,她也是不久之前纔到雲宮來的,已近古稀之年但很是恪盡職守,常常夜巡到亥時之後。
“聖主是且站會兒還是就走?”她邊說邊踱步到我面前。
“就走。”我想了會兒道,“不必跟人說我來過。”
及至到了門外還聽蕭婆在身後咕噥道:“今兒個倒是熱鬧,白日公孫先生來過,晚上又是聖主,唉,來來回回不過一場空,有什麼可放不下的……”
我腳下一頓,片刻後仍繼續向前走。
第二日便是出行之期,雲破日出時分我站在七重長極門前,一身輕裝看不出任何遠行模樣,饒是如此卻還是牽連了一大羣人前來送行,首先要提點一下的是最前邊與子母並排而立,頗有點仙風道骨的中年男人——我的授業恩師公孫木郎,算起來,他是目前陪伴在我身邊最長的一位了,襁褓中到如今,我們之間的感情遠非深厚二字可形容。
一年多以前,當他領着東煬從荒夷山來到軒靈時,我才知道在我認爲他失去蹤跡的那些年裡,一直都隱匿在蜀宮。其中原因追溯起來竟是因和靜皇后是其同門師妹的緣故……
師父說起這些的時候我腦海中除了紛至踏來的往事還有諸多疑問,例如他和風煬是怎麼逃出來的,還有明姑究竟是怎麼成爲人質的,想到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問出口,他一語帶過,其實我也不願深究,距離宮變國破時日久矣,再提,無非增添些傷感罷了,活在當下,還是解決眼前之事最爲重要。
“聖姑姑!”就在我思量着是否該說些什麼臨別之言時一個清脆的聲音自人羣中傳來,我剛回眸,淚雪已歡脫地跑到身邊,“聖姑姑難得出趟門,把雪兒也帶上吧。”
看着她滿臉期待的表情,我微微笑着蹲下了身:“前日做的那個大蝴蝶風箏,可放起來沒有?”
她眨巴着眼睛俏皮一笑:“雪兒這麼聰明,當然放起來了,聖姑姑您耍賴,還沒回答我剛纔的問題呢。”
我將她散在額際的一綹細發捋至耳後,滿臉慈愛道:“說起來,我和你爹當年結緣,也是因爲一隻紅蝴蝶風箏呢。”
邊說邊向風煬瞥去,只見他神情若有所思,察覺到我的目光後擡步走了過來,與此同時淚雪下意識地往我身後避了避,風煬卻沒有要訓斥她的意思,而是面色深沉地看着我:“真的決定要去嗎?”
我剛欲回答,璃煙走過來道:“不如讓我陪師父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淚雪聞言欣喜地喚了一聲:“孃親,還有雪兒。”
站在面前的璃煙,荊釵素衣卻不失端莊凝重,聽說宮變當日她爲了救風煬險些喪命,如此情深意重之舉終於將他打動,二人在荒夷山天地村成親,眼下淚雪都已四歲了,多年的不離不棄總算得來了雲開見月明的結果,我望着她,復又望了望風煬,容顏都依舊如當初,惟一不同的是多了分歷經滄桑後的沉靜,蜀國一亡,多少相識相知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可至少他們兩個還好好的在我面前,想到這我微微一笑:“都不必了,我駕着雲鶴去,最晚明日回來,你們都幹好各自的事吧,不用爲我擔心。”
子母和師父一直未說話,眼底卻始終閃着微不可察的銳光,看得我莫名心虛,低頭躍上鶴背,伴隨着一聲清嘯,子母終於幽幽開口,卻只聞得兩個字:“保重。”
我看了看衆人,一瞬間心緒複雜,索性別過臉什麼都不說,待到了半空中回首望了一下銀光灼灼的玉落峰,那裡,定有一人與他們一樣,在爲在默默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