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鵬把車開向郊外的一條小路上,找了一處較寬的地停了下來。
已是下午,初春的夕陽幾乎沒什麼暖意,風吹起的時候,還有些涼意,路邊的小樹已經開始冒芽,春天還是不可阻擋地來了。
凌雋和尚雲鵬點上煙,兩個冷峻的男人站在夕陽的晚風裡,沉默地看着對方吸菸,這是一副很奇怪的畫面。
見兩人一直不說話,我忍不住開門下車,今天競標時我爲了顯得職業和成熟一些,特意穿了一身職業裝,一下車就覺得冷,凌雋趕緊脫下外套給我披上。
“我不妨礙你們說話吧?可你們這樣相對吸菸而不說話,也不是辦法啊,這是在演啞劇嗎?”我說。
“嫂子不是外人,不會妨礙。”尚雲鵬說。
“雲鵬,你喜歡朱虹對不對?”凌雋直接說。
尚雲鵬點頭:“有一點。”
“你喜歡她什麼?”凌雋問。
“漂亮。”
我心裡叫好,這樣的對話可真夠男人的,一般的人肯定會說‘我喜歡她氣質好,溫柔大方’什麼的,但尚雲鵬直接就說他喜歡朱虹漂亮,這個理由真是絕了,也足夠的充分了。
我正在爲雲鵬的直接叫好的時候,凌雋又拋出了更直接的話:“你想娶她做老婆?”
尚雲鵬答:“不想。”
這兩個男人的對話聽起來開始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了,我以爲凌雋已經問得很愚蠢了,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那當然會想娶她做老婆,所以凌雋問的問題實在是廢話,但沒想到尚雲鵬的答案卻更讓人意外,他說他不想,我這心嘀咕:你不想娶她體爲老婆,你喜歡她幹嘛?
“你願意爲她去死嗎?”凌雋又問了一個更愚蠢的問題。這問題愚蠢得真令人搖頭。
“不願意。”尚雲鵬繼續答。
“那就放棄她吧,你沒有愛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你這樣的人,如果愛一個人,肯定是可以爲她去死的。”凌雋說。
“你願意爲嫂子去死嗎?”尚雲鵬反問。
“我願意。”凌雋也老實地回答。
他的態度很認真,我有些小感動。
“好,那我們回去吧。”尚雲鵬說。
然後凌雋就真的向車走去,我這一下子真是懵了,這算什麼?對臺詞?對完就ok了?
“你們站住?你們這就談完了?”我說。
凌雋停住腳步,“談完了啊。怎麼了?”
我撓頭:“不是,你們這算是什麼呀?你們就對了幾句話,什麼結果都沒有,這就完了?”
“嫂子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尚雲鵬問我。
“那你以後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喜歡朱虹啊?如果喜歡,那要不要追她?如果追她,要不要我幫忙?這些具體問題一個也沒談到啊。”我說。
尚雲鵬看向凌雋,“雋哥,要不,你向嫂子解釋一下?”
凌雋點頭:“好吧,那我就解釋一下,雲鵬喜歡朱虹呢是事實,但是他不願意爲朱虹去死,他也就是答應了我,下次不會犯上次在酒樓那樣的衝動性錯誤,因爲他如果那樣做了,他就會去死。”
我也點頭:“這個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尚雲鵬同學相當於寫了保證書了,下次再不衝動了,因爲他清楚深刻地認識到衝動是魔鬼。然後呢?”
“然後他說他不願意娶朱虹,因爲他覺得他無法駕馭朱虹,雲鵬跟我說過,他以後要娶的女子,一定是他能駕馭的,也就是說,他對愛朱虹沒有信心,所以他不會用力去愛。”凌雋說。
“娶老婆又不是養馬,也不是喂寵物,還要能駕馭?做你們的老婆就要被奴隸才行,不然你們就認爲不能駕馭?這話我麼聽了就這麼不爽呢?”我說。
“夫人息怒,我們可不是在耍大男子主義,我們只是在實話實說而已,像雲鵬這樣的人,一定要娶一個他能駕馭的女子,不然他就有可能被出賣,他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一但被身邊的人出賣,那就有可能丟命,明白嗎?”凌雋說。
這個解釋我還是能聽得懂的,我只是不同意的是,就算不是江湖中人,被人出賣也一樣會丟命。
“那雲鵬以後只能娶一個白癡來做老婆了?不然他都無法駕馭?”我說。
“嫂子,這話傷的我,你的意思是我的智商只能駕馭白癡?”尚雲鵬說。
凌雋大笑,笑得甚是得意,這廝平時一副冷酷的死樣子,難得他這樣大笑一次,讓我感覺極不適應。
“雲鵬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愛情是很簡單的,愛上就是愛上,然後就應該去爭取,而不用考慮那麼多世故的東西。”我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就是在說雲鵬只能駕馭白癡。”凌雋在一旁搗亂。
本來挺沉重的話題,挺凝重的氣氛,這麼一鬧,竟然變得有些輕鬆起來。
“凌雋你給我閉嘴!我在和雲鵬說認真的呢。你再搗亂我把你這幾萬塊的外套扔地上用腳踩。”
話一出口,我自己都覺得用這樣的方式來威脅凌雋實在顯得太過幼稚。這樣的威脅,對凌雋來說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扔啊,扔了你給買就是,我無所謂。”凌雋果然不買賬。
我懶是理他,扭頭看雲鵬,“雲鵬,你認可我的說法嗎?”
尚雲鵬狠狠地吸了口煙,“嫂子,雋哥說的沒錯,我確實不想娶朱虹,我只是喜歡她的漂亮,因爲我面對她的時候,心裡沒底。”
“我忽然就想起一句老得掉渣的話,任何不以結婚爲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雲鵬,你不想娶人家做老婆,你喜歡人家幹嘛?”
尚雲鵬聳聳肩:“嫂子,你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只是喜歡她,我並沒有和她談戀愛,所以我沒有在耍流氓,對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本來就是混混,所以根本不存在耍流氓。因爲我本來就是流氓。”
凌雋又笑了,“說得好,力挺雲鵬。”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和兩個男人槓上了,而且他們結成了聯盟,我明顯不佔優。
“這麼說,你是不準備向朱虹表白了?”我問。
“是的,我本來就沒準備向她表白,震海也喜歡她,就算是從震海的兄弟情份上看,我也不會去向朱虹表白,我有認真地想過我和她之間的差距,我們不是一類人,借用嫂子的話來說,那就是我們很難找到相同的頻率。”尚雲鵬說。
“你一個江湖大哥,喜歡一個女子竟然考慮這麼多,我多少有些失望,喜歡就應該說出來。去爭取了過後,有好的結果當然大家高興,就算是沒有好的結果,那也無所謂,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被人拒絕?”我說。
尚雲鵬笑了笑,“我還真怕,我從沒追過女生,所以我一直驕傲着,如果我要是追失敗了,那以後我就不能再驕傲了,所以我決定放棄,最重要的還是,我真的覺得我和她之間的差距太大,我對她的喜歡,恐怕也只是限於外貌,她的確很好看,我都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所以我才動心了,讓你們見笑了。”
“是不是凌雋給你壓力了,所以才讓你放棄的?”我說。
“我可沒有啊,我只是讓雲鵬看清楚自己的內心而已,我沒有干涉他私人生活的意思,你不要亂說。”凌雋說。
“可我怎麼就覺得雲鵬對朱虹用情很深呢?他前幾天狀態都不對勁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就你們這麼幾句話一聊下來,這感情就無疾而終了?沒開始就結束?”我有些氣惱。
“嫂子,你認爲我和朱虹合適嗎?你認爲我應該和她在一起嗎?或者說,如果我和她在一起,你認爲我們會幸福嗎?”尚雲鵬說。
我一時間答不上來,尚雲鵬是孤兒,靠自己在江湖上混出一些地位,而朱虹是前市長的千金,就算是現在,她身邊的人脈也還是一些高官,如果單從各自的圈子來看,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在一起能聊些什麼,能找到什麼樣的共同語言,我實在想不出來。
“你看,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間的差距太大吧?他是官二代,我是草根混混,我們的出身所帶來的印記,是永遠存在的,這將影響我們的一生,所以我們有太多不同的地方,我的過去和她的過去,也同樣是不能忽略的,我們都知道對方的事,那些事以後在我們生氣的時候,會成爲相互看不起對方的理由,對嗎嫂子?”尚雲鵬說。
我忽然有些感慨,雲鵬說的沒錯,人的大部份命運,其實是一生下來就已經註定了的,靠努力只能改變部份的命運,而不是全部,比如尚雲鵬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變成凌雋,因爲凌雋出身在豪門,而尚雲鵬就沒有,這差距與身俱來,這就是命。
尚雲鵬再優秀,也只是孤兒出身的混混,朱虹再不堪,人家也是前市長的千金,這之間的差別無法消除,這些差別會在相互討厭的時候成爲相互看不起的理由,尚雲鵬這話說到了本質。
我擡頭看天,發現夕陽已經完全下山,“好吧,我們回去吧,一切隨其自然。”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