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白……”
客房中,岑青的身軀被白素貞一根手指懸在半空中,像是掛在樑上的一條鹹魚,耳畔聽得她沉靜而悅耳的聲音,無由地感覺到一絲讓他心驚肉跳的殺氣。
修行一千七百餘年,心靜如水,並不代表她不會生氣,岑青三番兩次的調戲果然觸怒了她。
“我錯了。素貞姐,姐姐,仙子,大慈大悲白素貞菩薩……”岑青覺得自己的神魂彷彿漸漸地被剝離這個世界,頓時大驚,白素貞的手段比起武道宗師的意何止高明瞭百倍,連忙口不擇言地求饒道。
“莫要胡說八道。”白素貞放下手指,寒着臉道,“我得觀世音菩薩指點,這才下凡報恩,你不可使言語褻瀆於她。”
岑青落到地面上,活動了一下筋骨,斜眼瞥瞥她的胸前,正要開口,忽然間打了個冷戰,連忙把溜到嘴邊的賤兮兮的話吞了回去。
“那我以後叫你小青……嗯?”
“呃……”
“小青?”
“姐……姐……”
在她清冷的目光注視下,岑青頓感壓力山大,勉強地叫出這兩個字,額前頓時沁出了幾滴汗水,整個人幾乎要虛脫下來。眼下已經不是誰胸大誰有理的場面了,還是李藏鋒說得對,修行界果然是拳頭大的說了算。
下一刻,他看到了白素貞眼角眉梢噙着的笑意,頓時大呼上當。
“你的行爲舉止……讓我很不舒服,覺得好像跟一位男子共處一室一般。”房間內安靜了片刻,白素貞終於開口道,她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似乎難以啓齒。
“然而這就是你要娘化我的理由?”
岑青覺得如同天雷轟頂一般,腦海中的自己正雙目含淚蹲在牆角畫圈,一束光打下來,小惡魔們在一旁吹吹打打載歌載舞。不過這話他沒敢說出口,只是委委屈屈地道:“現在客棧就剩下一間房,過兩天物料齊備,宅子蓋起來,房子多了就好辦了——到時候還得請你幫下忙。”
“什麼宅子?”
“我買了仇王府的地,張錚在幫我購買物料,到時候請你幫忙用法術把宅子立起來,至於大門上寫白府還是岑府就看你的心意了,皇帝也賜了個名字叫‘貞義門第’,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你想在京城安家?”
“暫時居住而已,客棧里人來人往多有不便不是麼?”
“小青……”白素貞忽然間輕嘆了一聲,“我感覺到你無心向道,莫非真的準備在這紅塵中踟躕千百年,最後落得鏡花水月一場空麼?”
岑青怔了怔,新白劇中往往是小青勸阻白素貞讓她莫要流連凡塵,動不動就要白素貞跟隨她回峨眉山清風洞修煉,結果到了自己這裡偏偏反過來,變成白素貞勸自己一心修道了,真是見了鬼。
他當然知道白素貞是一片好意,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人類、修士還是妖怪,都在追求着超脫,像他這樣曳尾於塗中的存在畢竟是少數裡的少數。
抿着嘴脣沉默了片刻,岑青開口道:“心願未了,我不願成仙。”
“你到底有何心願?莫不是你之前說過的‘世界和平’?那根本無法做到。”
“既然連成仙都能做到,這種事情爲何做不到?”
“因爲人類的貪慾無度,窮愈窮,富愈富,國家強大了就想着擴張,國家貧困反而愈加搜刮。就像如今的天下,金國不斷南下擴張,宋國以八方供奉造出一個繁華的臨安,但兩國邊遠之地的百姓依然民不聊生,烽煙四起。”
“想不到你懂的真不少,所以我纔不想成仙啊。”岑青笑着道,“我相信總有解決的辦法的……”
“但你只是個異類。”
“我倒沒這麼覺得。”岑青伸展開手臂,對白素貞道,“你看,我有手有腳,跟人類一模一樣。心思也是一樣,有慾望,有情緒,還有夢想呢。”
“我說服不了你。”白素貞搖了搖頭,幽幽道,“就這樣吧,待到我報恩渡劫之後,我飛昇仙界,你就留在人間完成你的夢想吧。”
她揮手把岑青送出門外,關閉起房門,繼續留在客房裡修行,岑青繃着嘴在門口站立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
“其實夢想和心願不太一樣。”他揚聲對房內說,“我的夢想,應該是和愛人一起攜手同遊人間。你的夢想呢?成仙麼?成仙只是一個心願,並不是夢想。”
房間內安安靜靜,似乎白素貞根本沒有聽他在說些什麼。
岑青搖了搖頭,轉身走下樓去,白素貞既然不願意和他共處一室,他也沒有必要把自己娘化起來非擠進去不可。
“悲催的時候還是要靠好基友啊。”
剛剛下樓,他便遇到正好尋過來的張錚,忍不住上前攬住對方的肩頭,嚇了張錚一跳。
“你又吃錯藥了?”
“失戀了而已。”
“所以你……這個……就叫做借個肩膀給你依靠?你想過我的感受沒?”
“好基友嘛,大不了讓你爽一發囉。”
“這話有種就留到我晉級金丹再說!”張錚咬牙切齒道,岑青這廝只是化形,獸性未脫,牙齒唾液滿是劇毒,自己腦袋有恙纔敢跟她爽一發。
“等你晉級金丹,我早就是妖仙了,你還是得被我壓着。”岑青嗤笑道。
兩人愈發熟悉之後,岑青如今早已是葷素不忌,張錚只抗拒了三言兩語就敗下陣來,黑着臉道:“我去找那宋虎了,結果他已經失蹤了兩天,而且還發生了一起古怪的事情。那宋虎,原本有個姘頭……”
“慢慢走着說,待本神探給你分析分析。”岑青擡眼看了一下樓上,覺得白素貞應該不喜歡聽到這種事情,放下手跟張錚一前一後走出客棧。
距離除夕還有三天,臨安城各處街道上張燈結綵,披紅掛碧,商戶們關了生意,喜氣洋洋地打扮門面,就連外城的平民之家也在忙着扎縛燈棚,堆架彩山,小兒們穿着嶄新的綵衣興高采烈地在雪地上追逐,遠遠近近的有爆竹聲傳來,硝煙的溫暖味道衝進鼻孔,讓岑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然後,就是這樣……那條土狗咬殺了商賈,就消失不見,巡查司緝捕了許久也沒有找到。”
“元方,你怎麼看?”
“我用眼睛看……你不懂就不要亂插嘴。”張錚側臉鄙視地望了岑青一眼,不明白她爲何又笑的詭異起來,繼續道,“經過我的察探,宋虎在突發財運之前,曾經去過財神廟,而且是被一個茅山道士指點而去的。茅山派……哦呵呵呵,我倒是知道他們有一門法術叫做借屍還魂,是能把死人的魂魄轉移到動物體內的。”
張錚神經兮兮地笑了幾聲,又道:“茅山道士,財神廟,玄壇黑虎,倀鬼……這是一條線索,很容易就能理清楚,線頭在茅山道士那裡。但是另外一條呢?官銀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畢竟宋虎只是一條看門狗,發的財不過是從人家牙縫裡調出來的碎屑而已。”
“好!張柯南,你說的太好了,真相只有一個。”岑青鼓掌道,“然後呢?”
張錚瞪了她一眼,對她給自己改名字十分不爽,隨後臉上露出了難色:“本來應該直接找到那個茅山道士,可惜沒有人見過他長得什麼樣子,而且我正一派和茅山派一向是相看兩討厭,所以只能去財神廟問問那位玄壇神君了,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得到點兒什麼消息。”
“茅山道士……”岑青皺起眉頭,想起被自己一腳踢飛的傢伙,“我好像不經意間放走了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