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國京城裡雖然有剛剛戰敗逃回來的四萬右軍,但是這仗總不能就在京城裡打,所以關城門是必要的。
守城總比攻城要容易。
元宏帝下了命令,很快傳到京城四門的城守官。
正要進城和出城的東元國民衆擡頭就看見遠處狼煙滾滾,一個個傻了眼。
“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人是誰?”
“是咱們東元國的軍士嗎?”
“喊打喊殺的這是要幹嘛啊?”
城門口衆人和守城軍士一起朝着那些遠處揚起的煙塵指指點點。
就在這時,有人飛馬而來,大聲道:“傳陛下旨意:關閉城門,準備迎戰!”
“什麼?迎戰?!”
“關閉城門?!可我家在城外啊!”
“我婆娘昨兒回孃家,今兒還沒回來呢!”
城門口頓時炸了鍋。
但是皇帝陛下既然已經下了旨意,就算你一隻腳門外,一隻腳門內,城門也照關不誤。
很快,隨着吱吱嘎嘎的轟響,高大厚重的城門被守城官們很快關上了。
京城裡各大坊市的里正官兒開始敲鑼打鼓,宣佈北齊禁軍來犯,京城四門緊閉,讓大家不要害怕,準備迎戰。
老百姓當然不用上城樓殺敵,但是如果城牆有倒塌,城門需要修補,他們都是要出力的,這就是徭役。
京城的老百姓們慌了一陣子,想到皇帝陛下還在皇宮裡面,京城裡有軍隊守護,很快就安定下來,該幹嘛幹嘛。
市集照常開市營業。只是大家平日裡聊天的範疇,從“吃了嗎”,轉到“開打了嗎?”
甚至有人開始回憶起三十多年前那一次北齊的兵臨城下,他們是如何渡過那時的險境的。
……
盈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從沈詠潔的忠貞國夫人府出來。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里正們敲鑼打鼓,走街串巷。將這個消息傳到京城的每一戶人家。
盈袖全身一震。撂開車簾看了一眼,問道:“怎麼回事?咱們打敗了?!”
這怎麼可能?!
五萬對兩萬,北齊禁軍又是遠道而來。他們以逸待勞,怎麼也不可能打敗了啊?
可是看外面的情形,不僅是打敗了,而且被人家跟追兔子一樣追到了大門口!
北齊禁軍圍城。京城四門緊閉,情況已經到了這樣嚴重的地步了嗎?
盈袖唰地一下放下車簾。沉聲吩咐道:“命人回親王府叫小磊出來,與我一起進宮!”
小磊早迎出來了,在半路上接到盈袖,騎在馬上對她道:“姐姐。我們進宮去見皇祖父吧!外面亂糟糟的,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盈袖鬆了一口氣,從車窗裡道:“正好我要去找你。咱們一起進宮。”頓了頓,又提醒小磊:“如果局勢真的壞到這個地步。爹的喪禮馬上結束,直接將他停靈吧。”
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有心思給元健仁辦完整套喪禮。
下葬的話,一時半會也擡不出去了,所以只有灑了石灰停靈。
因爲他的陵墓在城外。
小磊點了點頭,“我省得。”頓了頓,他忍不住還是問道:“姐姐,我們怎麼會被圍了呢?一點消息都沒有!”
盈袖往後靠在車板壁上,閉上眼睛,淡淡地道:“這個,等到宮裡再說吧。”
姐弟二人不再說話,一起來到宮裡,求見元宏帝。
在元宏帝寢宮門口,他們遇到了同樣來求見元宏帝的皇太孫元應佳。
“皇太孫殿下。”盈袖和小磊行了禮。
元應佳忙擡手道:“盈袖、小磊,你們也來看皇祖父嗎?”
盈袖微微頷首,又道:“皇后娘娘呢?這種時候,皇后娘娘是不是應該出來說說話?”
元應佳苦笑道:“孤剛纔勸了皇祖母半天,皇祖母就是不肯見人,孤也是沒辦法了。”
元宏帝剛剛回到寢宮,才吃了點東西,就聽見盈袖、小磊和元應佳一起求見。
他放下手中的粥碗,笑了笑,溫言道:“孩子們是嚇着了。罷了,讓他們進來吧。”
盈袖、小磊和元應佳被太監領着一起進來了。
三人行了禮之後,元宏帝不等他們開口,就道:“朕知道你們爲何而來,不過,你們用不着驚慌,朕自有主意。”
元應佳長吁一口氣,道:“皇祖父智珠在握,一定沒事的。孫兒剛纔勸了皇祖母半天,皇祖母不肯見人,不知皇祖父能不能親自去勸一勸?”頓了頓,又道:“皇祖父,皇祖母最聽您的話。”
其實以前,都是元宏帝聽皇后齊雪筠的話,畢竟專寵幾十年的名聲在外,一時半會大家的觀念還轉變不過來。
“請她做什麼?”元宏帝看着元應佳的眼睛,“那是她的孃家人。”
元應佳忙道:“但是皇祖母已經嫁到東元國,就是東元國人,孫兒也是東元國人,自當以東元國的利益爲重!”
元宏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佳兒,你跟你皇祖母真是不一樣。”
元應佳明白元宏帝是什麼意思,他也明白皇后齊雪筠是什麼意思,但是他不想。
寧爲雞頭,不爲牛後。
北齊國再強大再美好,對於他來說,不過是祖母孃家的國度,跟他有什麼關係?
東元國再弱小,也是他自己的國家,更別說以後他要做東元國的皇帝,怎麼可能跟北齊國一條心?
他私下裡也認爲皇祖母是老糊塗了,居然一心讓他不惜一切代價討好北齊。
“皇祖父,孫兒是東元國的皇太孫,在其位謀其政,孫兒義不容辭!”元應佳拱了拱手,答得很是響亮。
盈袖和小磊對視一眼。對元應佳的看法略微好轉。
不管以前兩家有什麼過節,在這個關頭,元應佳沒有想着賣東元國向北齊國示好,就足以讓他們另眼相看了。
小磊馬上道:“皇祖父,太孫殿下說得對,我們也義不容辭!”
元宏帝深吸一口氣,微笑着點了點頭。“好。你們暫且候着,等需要你們的時候,朕自然會傳旨。”
盈袖、小磊和元應佳心下略定。一起向元宏帝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他們走了之後,元宏帝去了皇后齊雪筠的坤和殿。
“梓童,你孃家皇兄到底要做什麼?你要不要寫封信回去問一問?”元宏帝坐了下來。皺眉問她,“五萬大軍往興州進發也就算了。兩萬禁軍偷襲我們的京城,是什麼意思?”
皇后齊雪筠也在心裡琢磨這事兒。
北齊那五萬往興州去的軍隊她是知道的,這兩萬北齊禁軍她卻是一點都不知道,聞言只好攤了攤手:“陛下。這兩萬禁軍臣妾也是一頭霧水,自然是要去問問的。”
元宏帝見她願意寫信,才微微點頭。“那你快寫,寫完朕使人給你送出去。”
“陛下。聽說京城四面被圍,您要如何送信出去?”皇后齊雪筠攤開雪白的宣紙,伸手拿了羊毫筆,開始給北齊皇帝寫信。
“這你就不用管了。”元宏帝站了起來,“寫完信,封好送過來,朕會馬上命人送到北齊。”
“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皇后齊雪筠沉吟道:“不如,臣妾去城樓上問一問他們,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宏帝一怔,“剛纔佳兒過來勸說你,你可是不願意去的?”
皇后齊雪筠在面紗後面笑了笑,“臣妾是在等陛下。”
意思就是,元應佳的面子不夠,需要元宏帝出面請她,她纔會出去。
元宏帝在心裡微曬,面上一派感激:“梓童,那就有勞你了。”
皇后齊雪筠微微一笑,命人準備鳳輦,載她去城牆的門樓上喊話。
盈袖和小磊剛回到親王府,就聽見說皇后齊雪筠要去城樓上跟北齊禁軍喊話,讓他們退兵。
盈袖心裡一動,暗道齊雪筠什麼時候能夠這樣顧全大局了?她真的一點都不信……
“小磊,你在王府裡好好待着,姐姐出去一趟。”盈袖對小磊點了點頭,摸了摸他的腦袋,自己回了謝家,將那套特製水靠穿在外衣裡頭,然後在身上揣了一個謝東籬給她留下來的特製面具。
換好裝之後,她從謝家後門溜了出去,臉上戴着那特製的面具,抄小路往皇后齊雪筠要去的西城門那邊候着去了。
她到了西城門,發現皇后齊雪筠也是剛到,正好看見她從鳳輦上扶着慶大總管的手下來,走上西城門的城樓。
皇后齊雪筠來到城樓上方,透過眼前雪白的面紗,看見的是排列整齊的北齊禁軍,烏壓壓的人頭,天青色的盔甲,迎着陽光閃閃發亮。
戰陣肅然,帶着一股凜冽的殺氣。
皇后齊雪筠身邊的大太監慶大總管便尖着嗓子喊話:“這是我們的皇后娘娘,也是你們北齊的公主殿下,讓你們的頭兒出來,皇后娘娘要與他說話!”
北齊禁軍們都知道東元國的皇后娘娘是北齊公主,也是現今北齊皇帝最疼的妹子。
慶大總管一喊話,北齊禁軍們果然一陣騷動,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們的首領劉斐。
劉斐頭戴遮着面的頭盔,縱馬上前,朗聲道:“可是皇后娘娘?在下劉斐,北齊禁軍之首,奉了皇命前來!”
皇后齊雪筠笑了笑,在面紗背後道:“是劉首領?你回去對你們聖上說,就說本宮無事,都是誤會,過兩天,等本宮的身子大安了,就回北齊看皇兄去。”
她的話,北齊禁軍們自然不敢不聽,但是主將沒有發話,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
劉斐盯着高高的城牆上那個戴着白色面紗,身穿杏黃鳳袍的女子,眯了眯眼,道:“什麼誤會?我有監國八皇子親筆許可,命我帶禁軍來東元國有要事。皇后娘娘爲何要戴着面紗,藏頭露尾?”
這是在懷疑城牆上的那人不是真正的皇后齊雪筠。
皇后齊雪筠卻是看見了北齊禁軍的陣仗,又想到另外有五萬北齊軍隊正在興州跟長興侯慕容辰的大軍對峙,這樣好的機會,真是不利用白不利用!
她靈機一動,想起一個計策,將計就計。馬上道:“既然如此。開了城門,本宮要出城,親自與他們談判!”
“皇后娘娘。萬萬不可啊!”
“皇后娘娘,您要三思啊!”
皇后齊雪筠身邊的人嚇傻了,忙哭着喊着勸她不要去。
皇后齊雪筠卻深知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規矩,再說她已經表露身份。北齊禁軍連她一根頭髮都不敢碰!
她執意要去,西城門的守城官們只好打開城門邊上一道僅容一個人通過的小門。讓皇后齊雪筠帶着她的宮女太監魚貫而出。
盈袖這下跟不過去了,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好翻牆,只好在人羣中站着。眯着眼睛看熱鬧,在心裡琢磨,皇后齊雪筠又要想什麼損人不利己的鬼主意了?
皇后齊雪筠在宮女太監的護衛下。來到北齊禁軍陣前。
劉斐只好下馬,帶她往他們紮營的地方行去。
將所有的宮女太監和侍衛留在帳篷外面放哨。皇后齊雪筠一個人跟着劉斐來到他們的帳篷裡面。
劉斐彎腰給皇后齊雪筠行禮:“皇后娘娘有何指教?”
皇后齊雪筠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們來東元國京城,到底所爲何事?”
劉斐對她直言了當:“暗香縣主被抓,八皇子怒不可遏,讓我們帶兵來救她。”
“呵呵。”皇后齊雪筠心裡很不舒服,居然不是爲她而來,而是爲了夏暗香那個小賤人而來!
“皇后娘娘,這件事與您無關,您可以不用管。”劉斐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您難道真的爲了東元國,不顧北齊國的臉面嗎?”
“夏暗香那個小賤人也當得起北齊國的臉面?她好大張臉!”皇后齊雪筠忍不住譏嘲說道。
劉斐倏然變臉,霍然起身,惱道:“皇后娘娘請慎言!暗香縣主無辜受累,本來就夠可憐了,您怎能出言羞辱於她?”
皇后齊雪筠是過來人,她一看劉斐的神色和舉止,就知道這個男人應該又是一個被夏暗香迷得昏頭漲腦的糊塗蟲……
不過劉斐是打着八皇子的旗號來的,皇后齊雪筠擔心八皇子也看上了夏暗香。
據她所知,皇兄對被別的皇子都不放心,只有這個年紀不大的八皇子,是皇兄心目中合適的太子人選。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跟夏暗香過不去,以免得罪北齊八皇子。
再說,既然他們是爲了夏暗香,她就不妨利用一下,爲自己和元應佳獲得最大利益。
“劉將軍,本宮跟你做個交易。”皇后齊雪筠冷靜地道,“你幫本宮達成心願,本宮保證將你的暗香縣主完完整整放出來。”
“我爲什麼要跟你做交易?”劉斐不屑地搖了搖頭,“我兵臨城下,元宏帝還敢不放人?”
“是,你強力要求放人,我們陛下膽子小,也許就放了。但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大張旗鼓而來,甚至不惜挑起兩國刀兵,只爲了救一個女人,會對夏暗香有怎樣的影響?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你讓她還能不能活下去?”皇后齊雪筠伸出一隻手,拿起桌上的茶盞,往地上一扔。
那茶盞咣噹一聲,砸得粉碎。
“就如同這個茶杯,你打老鼠,卻傷了玉瓶。這樣做,是將她置在火上烤。她就算這一次不死,被你救回去之後,必死無疑。”皇后齊雪筠一字一句地道,她緊緊盯着劉斐的面容,觀察着他神情的變化。
劉斐果然忡然變色,過了好一會兒,才面色慘白道:“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他本來以爲自己帶着大軍千里來襲,逼元宏帝放人,不僅能成功將夏暗香救出來,而且能讓她對自己心存感激,真正將自己放在心裡,贏得她那顆金子般的心。
但是聽了皇后齊雪筠的話,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幸虧,他還沒有公開說過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劉斐這一下服了,羞愧地站了起來,對皇后齊雪筠拱手道:“多謝皇后娘娘提點。您說吧,要劉某做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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