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被外面吵雜的聲音驚醒,直覺告訴我發生了很大的事。由牀上彈坐而起,披起一件單薄的衣衫便拉開宮門,望四處的奴才冒着大雪匆匆在黑夜中來回奔跑,每個人那焦急的表情在燈籠的照耀下顯得異常清晰。
我隨便拉了一位宮女問,“發生何事如此慌張?”
宮女微微順了口氣,“太后病逝。”
太后病逝?怔了怔,艮九纔回神,這麼快就病逝了嗎,此刻的連曦一定很開心吧眼波一轉,忽見大雪中堆了三個雪人,我隨手攏了攏衣襟便走入漫漫風雪中,冰寒的雪花呼嘯拍打在我身上,並不覺寒冷。夜色漆暗,只能藉着奴才們手中那淡淡的燭光勉強看清着三個雪人,忽明忽暗。
蹲下身子,指尖撫過冰涼的雪人,臉上浮出笑容,也只有初雪這丫頭會堆這三個雪人吧。我想,這最小的一定就是初雪了。身後這兩個是她想像中的父親與母親嗎,雖然堆的不大像蘭嬪與連城“太后好好的怎麼會就這樣病逝了呢……”
“聽太醫說,太后這是突發疾病,誰都沒想到……”
“不過今夜確實有些奇怪,太后殿的奴才都不見了”
“噓,這話莫亂說,太醫說是病死的就是病死的……”
我被這幾句話吸引了目光,側首凝望在我身後來幾步而行,喃喃低語討論着的幾名宮女。她們這話倒讓我疑心漸起,難道太后之死屬他人所爲?難道是連曦不對啊,如果他要對付太后,爲何三年前不對付,偏偏等到今日“參見皇上!”幾個竊竊私語的奴才一聲驚叫,立刻跪倒在冰涼的雪地中,戰戰兢兢的垂首,生怕剛纔說的話已經被皇上聽見。
我聞聲而望,風將連曦的衣角吹起,翩翩而揚無限飄選。髮絲被雪白的冬雪覆蓋,猶如染上一層霜。
他怎麼又來了,我還記得晌午之時才讓他別來……我真不想在亓國被指責紅顏禍水,到昱國依然被指爲禍水。而他,是個皇帝,始終是不能被天下人所恥笑雖然我與連曦之間根本不像他們口中那般不恥。
連曦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可以退下,頂着片片大雪一臉陰鬱的與我並肩蹲下,雙手挑起雪白的積雪於掌心,呆呆凝望艮九。
見他不言語,我便問,“太后駕崩,你怎麼還來此處?”
“太后是我派人殺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如此平常,彷彿口中所言根本不是一條人命,“你看這三個雪人像不像一家人?”
正當我處在他承認殺太后之事的震驚下九九不能言語時,他卻這樣突然轉移了話題,讓我的腦海中一時反映不過來,只得點着頭道,“像。”
連曦的身子似乎僵住了,側首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着我九九都不說話。
被他的眸子盯的怪不自在,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突然回神,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只可惜,水遠不能在一起。
他的眉頭緊蹙着,手中那雪固已經緊緊被捏在手心,冰雪融化的水滴由他指尖一滴一滴的劃落。我被此刻怪異的氣氨弄的脊背發涼,便移開視線望梅蕊新妝,萬籟寂靜,幾瓣粉嫩的梅瓣隨風而來,劃落我的手心。
“你知道嗎,我不開心……我以爲她死了我便會開心,但是沒有,只覺得心中空空的。”他的手一鬆,被捏的緊緊的雪球滾落在地。
“恨了這麼多年,大仇終於得報,到今日我卻發現並沒有想像的那麼開心,競還發現連自己恨的是什麼都忘記了!你說可笑嗎?”連曦的情緒有些波動,呼吸中帶着急促,眼眶中還有那明顯的血絲,突然他笑了起來,很是狂放,“記得你曾經說過嗎?如果我也能兼濟天下,你絕對不會再爲納蘭祈佑說話,是嗎”
“是。”今天的連曦與往常真的很不一樣,幾乎接近癲狂,更失去了往常的沉穩與冷靜,真的是因爲太后的關係嗎他點點頭,又道,“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昱國若統一天下,你便與昱國同生。昱國若被亓國毀滅,你便與昱國同葬。”
“記得。”
“好,既然你全都記得,我現在就命人寫戰帖,我要在戰場上堂堂正正的贏納蘭祈佑一場,不論成敗!”
“什麼?”我不敢相信我所聽見的話,但是看他眼底的認真之態,我清楚的發覺他對此話的信誓旦旦與嚴肅。
連曦驀然回首,凝望那幾個雪人,喃喃道,“一家人……真好聽。”
被他此刻忽冷忽熱的神情弄的摸不着頭腦,“連曦,你到底……”
“現在,你就修書一封,告訴納蘭祈佑,一個月後我要與他在戰場上一較高下。我還要看見連思,必須保證她毫髮無傷。其他內容你斟酌着寫吧,寫完送到御書房來我蓋璽印。”他緩緩起身,俯視着我,眼光由最初的陰鷙漸漸轉爲沉鬱,最後變清澄透明。
頭一回見連曦的目光如此乾淨,他是真的能放下私怨,真正的來一場君子之戰了吧。毋庸置疑,連曦真的看透了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看透呢?太后的死“初雪需要一個孃親,請你給她加倍的關心。我與你之間的恩怨,待此次大戰之後做個了斷。”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額頭,就像哄一隻小狗般。
當蘭蘭掌着燈籠將怔愣的我喚醒時,連曦早已經沒了蹤跡,而雪花早已經壓了我滿滿一身。
“娘娘,風雪這麼大,您穿的如此單薄還出來堆雪人,會凍壞了身子的。”
她的手中撐着一把傘爲我將頭頂的風雪擋了去,側首望着我身邊的雪人,她掌燈照着看了看,抿脣笑道,“都是娘娘堆的嗎,很像呢,尤其是這個,真像您。”
“我?”被她的話一驚,藉着燭火朝雪人望了去,這才清楚的看見那三個雪人動了動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使使的凝望艮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