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臨和千夜藏身在那張大牀的帷幕後面,帷幕一層又一層,密密實實把他們隱藏在黑暗之中。
千夜緊張得心裡怦怦亂跳,只擔心南宮燮發現璟臨,會大發雷霆。
更何況,她還和璟臨在一起,南宮燮妒恨起來,就算不殺他們,怕是也輕饒不了。
可她就想不通了,這關雎宮的宮門都封了這麼多年,爲什麼南宮燮今天晚上會突然來這裡呢?
正想着,卻聽璟臨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呼吸再輕一些……”
千夜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爲緊張而呼吸急促了。
而璟臨因爲修煉過內功,所以可以屏息很久,這也就怪不得他的輕功那麼好,只要一次運氣,就能支撐他飛躍很遠的距離。
這時,千夜又忍不住羨慕起璟臨和師父這樣的人,如仙如魅的輕功,來無影去無蹤,她若是有這樣的功夫,要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又有何難呢?
璟臨正屏着呼吸聽着外面的動靜,卻發覺千夜呆呆擡頭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低頭,聞到她身上的芬芳味道,心裡酥甜酥甜的,忍不住吻住了她的脣,輕輕吸吮了幾下:“別這麼花癡地看我,否則我會忍不住吃了你……”
千夜聽了,不服氣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誰吃了誰還不一定呢!”
這一口,雖然不太重,可是也挺疼的,璟臨齜了齜牙,挑起嘴角笑道:
“想不到娘子的牙口還挺好,吃起人來嘛……真是如狼似虎啊……爲夫還要多吃些補品,否則怎麼滿足你呢?”
這話怎麼怪怪的?
千夜聽着,皺眉看着璟臨,從他那一臉的邪笑裡,她終於明白,原來他說的“吃”,是有其他意思的……
她羞惱得紅了臉,擡肘就給了他一個暴擊,撞在他腰上,險些弄岔了氣。
就在他們私語之際,只聽側殿的門開了。
一個熟悉的步履聲,響起在空曠的側殿中。
璟臨和千夜立刻緊張起來,而他們不能直接看見南宮燮,只能聽外面的聲音來判斷他的遠近,以
及他在做什麼。
這時,南宮燮撩開了珠簾走進,看見南窗下的貴妃椅,椅上那白色的貂皮墊子,看起來依舊亮白如新,即使殿中是漆黑的,墊子上還是隱隱有一種順滑光澤。
南宮燮走過去坐在上面,輕輕撫摸着那貂皮,嘆息一聲。
“阿蘅,這張貂皮你最喜歡了……是璟臨六歲那年,朕帶你去北燕邊境遊玩的時候,捕獲了一窩白貂所得……您親手縫製了這貂皮大氅給朕,還說有朝一日,朕揮師北上、攻取北燕,到時候就穿着它,去那苦寒之地也不怕冷。”
“可是朕讓你失望了……竟把它改成了一個褥子,送給了你。你爲了此事,哭了一夜不肯理會朕呢……”
說到這裡,南宮燮忽然苦澀地笑了起來。
璟臨聞言,恍然想起六歲那年春節時,母妃確實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一夜,也不管槿柔才兩歲,哭着要媽媽。
直到天亮,懿妃才止住了哭聲,以至於那麼美的嗓子,竟啞了三四天。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是爲了這個貂皮的緣故……
千夜也是驚訝,沒想到懿妃是那樣氣性大的人,一哭能哭一整夜。
若說是爲了南宮燮把她親手做的貂皮大氅給改成了坐墊而生氣,倒也不至於吧,這東西對於寵冠後宮的懿妃來說並不稀罕啊。
莫非,是因爲這貂皮有什麼更深的意義?
南宮燮睹物思人,想起那天晚上懿妃的哭泣,更是傷心欲絕,胸口覺得有些悶,便站起身來想打開一扇窗戶,給這個寢殿裡通通風。
一推之下感覺窗戶像被封死,他握住窗格晃了晃,聽到“吱呀呀”的聲音,便暗暗用力,猛地一推,終於打開了窗子。
這哐啷一聲,果然驚動了外面的鄭公公和那名御前侍衛。
他們在外問詢,南宮燮說沒事,只是開個窗戶。說話的時候,聽得出有一絲濃重鼻音。
千夜心想,南宮燮對懿妃還真的是用情頗深,那懿妃也算是沒有愛錯人……
儘管這麼想,有點對不起自己的師父鍾神秀,但是,快
不快樂,幸不幸福,更愛誰,這些,終究只有懿妃自己知道。
高窗外,剛纔那陣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牙從烏雲中露出了一個尖角,冷風衝進殿內,讓南宮燮的感覺好了一些。
他轉過身,不想再坐在那貴妃椅上。這時他走到了鏤空雕花月亮門的旁邊。
那雕花月亮門,算是把寢殿內間外間隔開的隔斷。
門的兩旁,有從殿頂垂下及地的帷幔,遮擋住鏤空的花格。
當南宮燮走到這個位置,從璟臨和千夜所在位置的牀幔的縫隙裡,恰好看見他。
這時,南宮燮站在一側帷幔前,拉住一條珍珠鏈子,慢慢一拉。
只見帷幔頂端忽然滾落一個一丈長的巨大卷軸來,高足有一人高,赫然是一副江山版圖。
但千夜乍一看這圖,就覺得有哪裡很古怪,和她看習慣了的龍鉞版圖有所不同。
南宮燮站在版圖前面,望着那版圖出神良久,彷彿一尊雕像。
而璟臨和千夜兩人擠在牀的帷幔後面,見南宮燮這麼長時間都不出去,還走來走去,生怕他一時心血來潮會跑到牀上來睡一覺……
南宮燮怔了很久,才自言自語地道:
“江山圖仍在,伊人杳無蹤……阿蘅,這宮裡只有你明白朕的心意,只有你支持朕的理想,你總是期許着朕可以收服北燕,一統華夏疆土……”
說到這裡,他輕輕撫摸着那幅圖上方的一個位置,那絲線的冷,彷彿在他指尖割出一道道傷痕。
璟臨這纔看清楚,這副龍鉞江山圖上,比正常的國家版圖多了一塊。
那一塊,恰恰是北燕國土。
這繡工,這手筆,是懿妃親手所畫所繡無疑。
“你爲朕做貂皮大氅,繡這幅江山圖,還編排那一支鼓上江山舞,都是爲了鼓勵朕,給朕信心。那些年,朕有了你這麼個知己,才覺得不枉此生。”
他說的激動了起來:“可你爲什麼如此狠心離開朕……”
說着,他一手撐在地圖上,頭垂得很低很低,彷彿在默默落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