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北辰面上含笑,也是伸出手,道了句;“田剛先生請。”
別墅裡是日式的傢俬,榻榻米上,田剛次郎親自爲鄭北辰斟了一杯酒,笑言道;“鄭司令,咱們明人不暗話,在下雖然是扶桑人,但也是久仰東北大帥的威名,深知司令實乃當世的英雄。若您能與咱們扶桑人合作,那麼便是如虎添翼,這中華大地數不清的連綿河山,絕對跑不出司令之手。”
鄭北辰頷首,似是對田剛次郎的話深以爲然。他仰頭,將一杯酒盡數飲下,田剛遂笑道;“鄭司令果然是豪爽之人。”
鄭北辰淡淡一笑,一雙眸子深不見底;“田剛先生,實不相瞞,鄭某今日前來,的確是希望可以與先生合作。”
田剛次郎微微一怔,倒是沒料到鄭北辰如此乾脆。
“鄭司令可要想清楚了。”田剛一雙眼眸閃爍着精光,卻是皮笑肉不笑的摸樣。
鄭北辰面容上依然含着淡淡的笑意,把玩着手中的杯盞言道;“田剛先生這是不相信鄭某的誠意了?”
“這世上又有誰不知道鄭司令乃是如今對抗扶桑的第一人?先不扶桑軍隊折損在鄭家軍手裡的士兵究竟有多少,單前不久在前線被您親自擊斃的少將北田一郎,那也是咱們扶桑少有的將才。司令若真的可以棄暗投明,效忠天皇,那自是最好。只不過,司令今日的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可真是讓在下心裡忐忑不安了。”
鄭北辰迎上田剛的視線,微笑道;“田剛先生多慮了,中國有句老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如今國民政府懦弱無能,貪污**,爲他們賣命,鄭某實在心有不甘。良禽擇木而棲,這樣的淺顯的道理,鄭某又豈會不明白?”
田剛次郎哈哈一笑,舉起酒杯言道;“鄭司令快人快語,這一杯,我敬您。”
鄭北辰面色如常,將那杯清酒飲下,復又言道;“鄭某既然與先生合作,爲表誠意,便備下了薄禮一份,還請先生笑納。”
語畢,他一個淡淡的眼眸看向一旁的張副官,張副官屏聲息氣,只微微躬了躬身子,領命而去。
不多會,就見有侍從擡了十擡大箱子,走了進來。每一個箱子都是十分的巨大,箱底安裝着滾輪,隨着箱底的滑動,在實木的地板上竟是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跡,顯是裡面裝了十分沉重的東西。
鄭北辰站起身子,走上前,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就見室內立時燦然生輝,箱子裡裝的,竟是滿滿的金條。
他看向侍從,微微示意,其餘九擡箱子便被盡數打開,一時間,明晃晃的金色幾乎要刺得人睜不開眼。
田剛次郎大震,握着酒杯的手也是抑制不住的輕輕一顫,清酒灑了出來,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也是渾然不覺。
“如此,田剛先生莫非還要懷疑鄭某的誠意?”鄭北辰坐回到榻榻米上,看着田剛次郎徐徐出聲。
田剛次郎脣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着,看向鄭北辰的眸光中充滿了一探究竟的意味,鄭北辰倒是一派的坦然,定定的迎上對方的視線。
這十箱黃金實在不是一筆數目,若以此作爲軍資,那便更是不得了。扶桑軍眼下圍攻滬城,有了這筆黃金作爲依靠,勝算幾乎是百分之百了。
若此刻換做了他人送上這樣的厚禮,那他定是會認爲此人是真心實意的要與扶桑結盟。可偏偏,今天來的是鄭北辰,這位戰場上的常勝將軍,是扶桑軍隊的剋星,同樣,也是死敵。
而他此番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手筆,倒真是讓他捉摸不透。
“怎麼?難道田剛先生還是不相信鄭某?”鄭北辰飲下一杯清酒,笑言。
田剛次郎輕聲一嘆,看向鄭北辰的眸光中倒是清亮的;“我還真是不敢相信。”
鄭北辰微微一哂,緩緩搖了搖頭,言道;“田剛先生不必多慮,鄭某既然送上這樣一份薄禮,自是有事相求。”
田剛眼眸一鬆,遂言道;“所謂無功不受祿,鄭司令有事請。”
鄭北辰眼眸裡閃過一絲猶如刀刃般的冷光,脣上卻依然含着淡淡的笑意;“鄭某希望田剛先生在三日後可以率軍自滬城向後撤退三百里。”
“哦?你是要我不戰而退?”田剛眼眸微眯,似是在聽天方夜譚。
“不,”鄭北辰微微搖頭;“田剛先生誤會了,只需三天。三天後,先生自是可以率軍捲土重來。再次圍攻滬城。”
“你是要等救兵?”田剛次郎玩轉着手中的酒杯,忽地冷笑一聲。
鄭北辰微笑道;“想必鄭家軍此時的情形,田剛先生不定會比鄭某還要清楚,您以爲,我會讓自己手下的親兵趕來送死?”
田剛心頭一轉,倒也知道鄭北辰所言不虛。鄭家軍有人埋伏在扶桑的軍隊裡,扶桑自然也有內線在隱藏在鄭北辰身邊。鄭家軍連年征戰,實力早已大不如從前。更兼得武器與裝備皆是落後,若這次鄭北辰揮師南下,率軍前來支援,倒真是不自量力了。
只不過,鄭家軍一日不除,終究是扶桑的一大隱患。
“田剛先生對鄭家軍的財政情況想必也是瞭然於胸,這十箱黃金,可以是鄭家軍的老本了,所有的庫存,全在這裡。”鄭北辰似是明白田剛次郎心中所想,再次出聲言道。
這一句,則更是敲在了田剛的心上。鄭北辰所言字字屬實,田剛次郎對鄭家軍的財政情況的確十分了解,正因爲了解,所以他才實在想不明白麪前的男人究竟是何目的。
用軍隊裡所有的黃金,只爲了換取自己率兵向後撤退三日,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瘋了。可鄭北辰,卻無絲毫瘋魔的樣子。田剛次郎心裡更是疑惑不已。
他將眼眸再次轉向那十箱黃金,忽地微笑起來;“鄭司令難道就不怕在下殺人奪財?”
鄭北辰亦是一笑;“方纔咱們已經了,我若是死了,想必田剛先生的上將之位,也是坐不久了。”
田剛次郎聞言便沉默下去,片刻後接着言道;“即使上將之位被人撤去,可有了這麼多的金子,司令認爲我還會需要那個虛名?”
鄭北辰目光如電,脣角含了一絲自嘲般的笑意,開口言道;“若沒人知曉此事,田剛先生自是可以將這筆黃金暗地留下。不過可惜鄭某一舉一動都是有人監視着,想必明天一早,各大媒體報刊上便都是會將鄭某深夜拜訪,並將十箱黃金送到府上的消息全部刊登出來。到時候——”鄭北辰到此處,便停了下來,他笑了笑,斟滿一杯清酒,仰頭而盡,不再出聲。
田剛次郎面色一變,心頭不得不暗道鄭北辰心思縝密。望着眼前這滿滿十箱的黃金,他卻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這樣來,司令倒是不怕被人成是漢奸了。”
“漢奸也好,英雄也罷,人生在世幾十年,若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倒也算是白走一場。日後,待鄭某率兵平復西南之時,還望田剛先生可以照拂一二。”鄭北辰看着田剛次郎的眼睛,緩緩開口言道。
原來如此,田剛在心裡暗暗道出四個字來。面色卻十分溫和,只笑道;“這是自然,只不過在下還是想不明白,三日後,究竟是何緣故一定要讓扶桑軍後退三百里?”
鄭北辰輕聲一笑,並沒有回答,而是向着身後的隨從看了一眼。立時,便有人將早已備好的古董呈了上去。
待田剛次郎看到那王羲之的草書時,方纔的問題,便也是拋到九霄雲外了。
果然不出鄭北辰所料,翌日,申報的頭版頭條便報道了一條驚濤駭浪般的新聞。鄭北辰此次南下,專列中整整裝了一車廂的黃金,他不僅沒有將這些黃金充作軍餉,去支援前線的軍隊。而是將整整一車廂的黃金盡數送到了扶桑上將,田剛次郎的府上。
舉國譁然,海內外無不是側目。人人皆道東北大帥鄭北辰投靠了扶桑人,做了漢奸。
申報主編痛心疾首,一支筆指天罵地,將鄭北辰數落個狗血淋頭。甚至將鄭家先祖,鄭忠斻將軍對抗倭寇的事情寫了出來,意指鄭北辰愧對祖宗。
一時間,鄭北辰再也不復俠將之稱,民間更是將他與賣國賊,漢奸聯繫在一起。
原本聲名赫赫的鄭家軍,此時在國內卻是連頭都擡不起來。全國各地罵聲一片。滬城的龍梟幫頭目洪福生甚至更是放出話來,意欲派出殺手直取鄭北辰的性命。
而滬城的學生,更是慷慨激昂,將鄭北辰所下榻的官邸圍了個水泄不通。情緒激動者,甚至拾起石頭將官邸的玻璃砸碎了好幾塊。若不是鄭北辰早已下令不許隨從與學生爲難,不然想必早已發生了流血事件。
張副官站在鄭北辰身邊,看着男人將手中的報紙隨意擱在了桌上,面色依然是淡然的神色,似乎如今被舉國聲討的人和他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