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早就知道的,當初林青妍中毒的時候,靜荷爲她不斷地試藥,那時候便已經埋下無可挽回的隱患。後來的一再奔波,更是雪上加霜。這個女子的結局,是一早就已經被她自己寫好的。
或然,她就是要用這樣的結局,來換他一個回眸,這便是她夢寐以求的結局。爲他愛的女子死去,她這朵平凡的雲朵才能在他心間輕輕掠過一次吧。
否則,這一生,靜荷便是靜荷,只是夏帝的一個暗衛,再也沒有其他的意義。
而林青妍即使一無所知,卻彷彿也是明白了某些東西。林青妍眼淚往下掉,但脣邊卻還是牽出了一個勉強的笑。
我們,從前,笑着哭,現在哭着笑。
夏帝牽着林青妍的手,兩個人默默地走着。連綿的雪山,林青妍甚至分不清東南西北,便就靜靜地跟着夏帝。他們一直在儘快趕路,沒有了那些人,他們在這雪山裡始終是很危險的。
當那麼多人的犧牲,只是爲了成全他們活着,便就都沒有再想別的的空暇。只有他們活下去,纔不辜負所有人的犧牲。
這樣不知道走了多,旭日從東邊升起,晨光鋪在連綿的雪山上,今日霧氣瀰漫,將雪山繚繞在迷濛中,有奇幻瑰麗的美。龐大的聖潔鋪陳開,那樣壯麗的美極其震撼人心。
而就在這樣美麗的一個清晨,意外不期而至。
林青妍跟夏帝爬過一條崎嶇的小徑的時候,林青妍在前,夏帝在後,她幾乎是手腳並用的,夏帝在後面看顧着她。霧氣很濃重,能見度很低。
兩人攀上一塊略微平坦一點的平地的時候,只是外邊卻是勢深不見底的懸崖,繚繞着雲霧不見底。林青妍覺得腳都有些發抖,擡步小心地踩在雪地裡,可是腳下一滑,人就往外邊倒去。
夏帝眼疾手快飛快邁步一把將她攏住,往裡推了推。但他自己那一個大邁步便踩在邊緣,重心一個不穩,就整個人摔了下去。他在落下去的時候,倉促地一把抓在一塊突起的岩石上。岩石
不大,但被冰凍在雪地裡,勉強讓他抓住了。
林青妍一下子懵了,只是本能飛快地一把握住他的手。於是她趴在懸崖上,她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將他拖上來,但是男子沉重的體重,讓她完全無能爲力。
“曄璿!”林青妍嚇得臉色蒼白,握着他手腕的手因爲太用力背青筋浮起,她驚慌地問道:“你怎麼樣?”
懸崖下是雲霧繚繞,今日的霧氣很濃重,根本看不清底,只覺得浩瀚無涯,看得人心驚不已。便是看一眼,都覺得頭暈。
而夏帝整個人懸在空中,他抓着岩石的手手背青筋暴起,他呼出的呼吸在空中形成白霧,“青妍,你聽好,你對雪山不瞭解,也不知道路線,所以,你等在這,等他們來找你……”
林青妍越聽越覺得他在囑咐後事,立時打斷他的話,“你不要胡說!”
夏帝微微笑了,那笑隔着白霧便帶了迷濛,“青妍,如果,我就走到這裡,那麼,是不是,我和他在你心裡便就是相當的?”
如果,他的生命到此結束,那麼,是不是她就不再只爲那個男人傷心呢?活着的人,要怎樣同死去的人競爭呢?
林青妍一陣心酸,她是不是又傷害到了他?
“曄璿,我只有一個心願,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如果你出事了,那麼,我絕不會一個人活下去!”林青妍也笑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無論是什麼情況。”
夏帝卻只徑自道:“青妍,是我想帶你來的,如果我要阻止,你根本不可能來這,我有一萬種辦法能讓你永遠不知道真相,但我想帶你來。所以,無論出了怎樣的意外,你都不必自責,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意外!”
“曄璿……”
“我曾經賭你會回到我身邊,但現在,我不再這樣認爲,”夏帝溫柔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笑,“願賭服輸,這一次,我認輸。”
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是不可逆轉,不可挽回的。
爲了保護她對抗夏帝,奚桓之聚齊一個璧寧國的力量。當他發現,他聚攏的棋子沒有意義的時候,奚桓之傾盡一個璧寧國,建造了笑櫻塔,只爲長眠在羣山之巔看着他愛的女子。他活着,只愛了一個女子,死後,卻還以這樣的方式繼續愛下去。
而他,不被世人懂得,不被世人原諒。
被一個人這樣愛過,任何一個女子都不可能再心無旁騖地愛另一個男人。這是林青妍的悲哀,也是林青妍的幸福,但,對夏帝,卻始終是一種徹徹底底的悲傷。
就在這時,那岩石鬆動了下,冰面出現了裂痕。
“曄璿!”林青妍緊緊拽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笑讓她心裡一陣恐慌,只能緊緊地拽住他的手,大聲喊着:“不要放手!”
她的手因爲承載着過重的重量而在顫抖,手臂痠痛,她緊咬牙關,就是死也不放手!
夏帝笑容淺淺淡淡的,如月白風清,“青妍,這一生,都是我在追着你走,這一次,我真的放你走,”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便開始迅猛地墜落,“永永遠遠。”
快速下墜的人,衣袂被狂風吹得上揚,身子卻急速下墜。但是,他在笑,在對她笑,“爲了煦兒,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心,他已經追不回了吧。活着的人,總是沒辦法和死去的人相提並論,因爲,死去的人已經永遠定格,而那個人,是以那樣決絕的一種方式來定格的。
“曄璿!”是林青妍撕心裂肺的喊聲。
風雪灌進她嘴裡,嗆得她一陣失聲。林青妍那時候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她只知道,趙曄璿去哪裡,她就去哪裡。縱使她虧欠無數人,但始終,她只愛趙曄璿。
她縱身一躍,便跳入懸崖。風,在呼嘯,刀割般劃過臉頰,生疼生疼的,但她始終在微笑,閉着眼也是笑得安然,始終她是在向着他走近,只要是在離他更近,那麼,就是幸福的。
她不會再放他一個人走,今生都絕然不會再讓他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