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冰雪聰明的剔透人啊,居然繞過皇后將矛頭直接指向了太子!
凌皇后都不得不承認,她低估了這個小丫頭。趙賢妃的確謹慎怕事,可是這丫頭不怕!她甚至可以隱隱感到趙莘有一種哀兵必勝的慘烈勇氣,這一點,居然跟她年輕的時候很像。
太子顯然被趙莘質問得有些暈頭轉向,尤自咬緊了嘴巴不肯鬆口,“當然是真的,堂堂太子怎麼能說假話?”
九公主忽然笑出聲來,見衆人都望向她,趕緊把嘴給捂住。皇太后問道:“你笑什麼?”
九公主答道:“九兒只是覺得太子哥哥真會說笑。”
太后看着天真可愛的年幼孫女,問道:“怎麼說?”
九公主認真地答道:“大家想啊,趙莘連進宮來與九兒做伴都不肯,謹記自己是趙家女兒,不願離開趙家,又怎麼會想去太子府當庶妃呢?庶妃不就是個通房丫頭麼,哪比得上九兒這裡舒服?”
言下之意,便是太子在撒謊,而且還是當着衆位長輩與苦主的面!
太子的臉騰的一紅,立即反駁道:“那是這賤貨有心機——”
“太子殿下!”趙莘的聲音雖不大,卻帶着迫人的力度。太子還以爲她是以前的趙莘,可以任他辱罵嗎?錯!大錯特錯!如今的趙莘再不會白白受人欺負!
太子竟驚得住了口,卻聽趙莘鏗鏘有力地說道:“既然當日太府遭了刺客,無論刺客是否抓住,如此大事根據我朝律典須報到京兆尹處備案。所以有無此事,只需把京兆尹大人請來一問便知!”
別說太子,就連凌皇后都快驚出一身冷汗!
方纔凌後爲了撇清兒子罪責,急中生智編出這一套謊話來,雖說考慮得不是十分周詳,可也足夠自圓其說。卻不曾想到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就被挑出這麼巨大的漏洞!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除非趙莘定將整部律典都背得滾瓜爛熟!
現在可真是麻煩了……
若是檔案中查無此事,便可證明是太子撒謊,即便太子說自己一時疏忽忘記此事,那也是違背了尚吳帝國的國律。較起真來,這也能是條不小的罪過。更重要的是,太子在太后甚至是皇帝心中的地位會有所動搖。本來他跟趙芷萱的那些破事,就已經讓太后與皇帝不滿了,如果再背上這樣一條罪過……
凌皇后狠狠瞪了太子一眼: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榮貴妃此時極力壓住滿心的歡喜,向太后進言道:“還是宣了京兆尹來問一問吧,都說他是最公正嚴謹的,想來不會冤枉了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惡人!”
太后心中卻有些猶豫,萬一證實太子撒謊,皇家的面子就太不好看了!
就在這時,一直跪在地上的趙莘被人猛推了一下肩膀。姿勢太大,惹得衆人紛紛注視,她只得順勢拜了下去,哀聲懇求道:“太后娘娘!小女雙眼已瞎,再難復明,也無所欲求,只求一個公道!請太后娘娘成全!”
砰砰砰!又是三個響頭!
如此一來,太后倒有些騎虎難下了。既怨趙莘不依不饒,更恨那太子不爭氣,竟做出這樣的糊塗事情,做了也便做了,偏偏又不把屁股擦乾淨,弄成此等損傷顏面的局面!
千鈞一髮之際,太子早已亂了心神,還是凌皇后聰明絕頂。她猛的朝太子罵道:“混賬東西!還不跪下?”
太子完全摸不着了頭腦,“母后!?”
“你還臉說話?跪下!”凌皇后伸手一指面前的空地,太子就乖乖地跪了下去,他從小到大就很會仗着母后與舅父的疼愛陽奉陰違,但是有一種情況例外,那便是犯了錯的時候,因爲這個時候只有他的生身母親肯站出來爲他善後。
“老祖宗——”凌皇后深深躬身道,“兒媳深感慚愧,是兒媳沒把熾兒管教好,才鬧出瞭如此僵局。熾兒也是老祖宗從小看着長大的,雖然頑皮,卻也是個實誠的孩子,幾時對我們長輩說過謊話?”
“是否說謊一驗便知,何必……”祥貴嬪被榮貴妃瞪了一眼,便不作聲了。
凌皇后並不計較,一臉大度的模樣,“不過趙四丫頭還未及笄,也甚是可憐,到底是因爲在太子府受了傷,才這般怨恨熾兒,兒媳並不怪她。這件事情到底是讓她受了委屈,兒媳亦於心不忍。不如這樣吧,兒媳今日就收了趙莘爲義女,請老祖宗與衆位妹妹做個見證如何?”
一國之母的義女,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若無十分的利害關係,怎肯輕易許了人?榮貴妃怎麼也想不到皇后這一次爲了保住自己的兒子,竟下了血本!
皇后來這麼一手,不僅將趙莘討要的公道曲解成一個不懂事少女的私恨,更絕的是,趙莘若是接受了,便顯得她別有用心,不知有多少人會以爲這是趙莘的苦肉計,爲的就是成爲皇后義女,身價百倍;她若是不肯接受,那就更不得了了,連皇后義女都不想做,難不成還要太子娶她當正妃嗎?
太后對皇后的提議十分滿意,如此一來,既保住了皇家的面子,又能平息民間的議論,真是一個好法子呢。
她們都等着趙莘謝恩,誰知那丫頭竟不言語了,雙手緊握,似乎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太后心想這孩子也太犟了,便有些不悅,“怎麼了,高興傻了?還不快點謝恩?”
趙莘等的便是這句話,“多謝皇后娘娘的恩典!”聲音裡全是深深的無奈,卻又不得不妥協。
凌皇后的眉梢微微一挑,“傻孩子,你該稱本宮一聲義母了!”
趙莘再次拜倒,聲音更是悽楚,“是!多謝皇后義母!”
“乖孩子,起來吧,都起來吧。打今兒起,你就是本宮的義女,太子的義妹,也就別再執着於以前的那些誤會與不愉快了。”凌皇后慈愛地笑着去扶她的一雙兒女,碰到趙莘的時候卻驚得她身子一抖,彷彿被燒紅的火鉗子燙了一下。
“小女不敢。”趙莘戰戰兢兢,唯唯諾諾,任由自己長着老繭的手被凌皇后握着。
衆人紛紛恭祝皇后喜得義女,太子喜得義妹,其實誰都看得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成爲皇后的義女,並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太子逃過此劫之後,會怎麼與凌皇后對付趙莘,必是誅之而後快!
雖知此事已成定局,榮貴妃還是心有不甘,“真是恭喜姐姐了!雖說趙莘出身低微,又盲了眼睛,還被太子拒了婚,可好歹是皇后您的義女,皇家的女兒不愁嫁,以後總歸是能找到個好婆家的!”
榮貴妃的臉上雖是帶着無限笑意,可話裡卻句句藏針,縱是皇后收了趙莘爲義女又如何?能夠抵銷太子對她的傷害嗎?
就趙莘的出身,縱是將來有個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看上了她,娶來做妾嘛,對不住她皇后義女的身份;可若娶來做正室呢,像她這樣的條件誰又能願意啊?除非也是個瞎了眼的!
不料,凌皇后竟笑了起來,“榮妹妹倒是提醒本宮了,趙莘也不小了,是該給她指個好人家了,今日不如湊個雙喜臨門!老祖宗以爲如何?”
指婚!?
魏珣一聽便來了精神,忙不迭地就想來個毛遂自薦,不過這次燕雲澈早就防備,在他準備行動的那一刻點了他的穴。這小子今天已經夠惹眼了,要是再折騰出點事來,不僅幫了人家姑娘的倒忙,更會把他自己拖下水!
魏珣被點了穴,動彈不得,萬分委屈去看燕雲澈。
燕雲澈聳聳肩膀,表示現在就鎖着他了。他又可憐巴巴去看韓康,這小子更絕,全神貫注地端着一杯美酒品着,壓根就不看他。
魏珣沒了法子,只能暗自祈求凌皇后能一不留神選中他。
“雙喜臨門,好啊!”皇太后十分歡喜,老人家總是好熱鬧,愛看到喜事,“只是這人選,還要好好思慮一番。”
這位尊貴的老太婆既想弄成這件事,又不願來費這個神氣。像趙莘那種條件的女子,有幾個正常男人能看得上?縱是彈得一曲好琴,也只能說放在她身上可惜了。
“眼下就有一個極好的人選啊。”凌皇后高聲說着,魏珣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皇后能從人羣裡一眼看到他!可是皇后說的卻是,“燕王世子雲澈不就極好嗎?”
衆人聽到燕雲澈這三個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燕雲澈入京足有九年,這期間皇家可是沒少給他做媒,加上趙莘這一次都已經是第九次了。他倒是來者不拒,可是那八位許配給他的名門閨秀,不是在成親之前與人私奔,就是在成親的當日發生意外,只有一位貴女曾經擡入了燕世子府的大門,可惜當日便瘋了,不到十天就淹死在世子府的池塘裡!
欽天監的人都算過了,燕世子克妻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他還是個雙腳不能沾地的殘廢,便是空有一張俊顏又如何,還是不是個正常的男人都很難說,世家貴女哪一個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啊?
凌皇后做此安排,可見用心之毒!
可她偏偏用着天底下最寬和慈愛的笑容關切地說道:“本宮這丫頭仔細看來也是個有福之人,天庭飽滿,五官周正,又彈得一手好琴。雲澈自從受傷之後就一直抑鬱寡歡,往後有莘丫頭撫琴相慰,夫婦和順,也是一樁美事!不知老祖宗以爲如何?”
好個凌皇后!明明是把趙莘推進火坑,還偏要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似慈母一般爲自己的兩個孩子做盡了打算,還把皇太后推到前頭來,只要懿旨一下,趙莘還逃得掉嗎?